困城

　　那是我第一次跟樊晟年有了像是约会一样的活动，认识他时间也不短了，我们几乎都是室内活动，你懂的。
　　他带我去了名品店，并牵着我的手，让我一直有错觉。
　　我捂着自己领口显得有些尴尬，早说来这种地方，我还是介意自己衣服烂了的，我以为随便买件衣服得了呢。

　　他回头看看我安慰说：“马上就进去买一件换上，谁认识谁啊。”
　　我内心狂汗，谁认识谁？我貌似每天播两场新闻好伐？
　　他似乎又看出了我的心思，拽了我一下笑着道：“就你那知名度，放一百个心吧。”

　　我还没琢磨他这话是在鄙视我，就这么被他拽进了一家店里。他进去直接走去看女装，我则在身后鬼鬼祟祟掏出包里的镜子照着被撕裂的领口，忙看看脖子上有没有吻痕之类的露出来，靠，还真有。
　　他发现我没紧跟着，于是走回来重新拉起我的手说：“过来，我貌似看到一件还不错的。”

　　我这才注意到这家店的牌子然后开始着急起来，我被陆孝卷走的存款还没攒回多少呢，这么奢侈的衣服，一件下来我又要勒紧裤腰带做人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家的衣服设计都很骚气的。
　　我慢悠悠不情不愿地被他拉过去，他随手翻起架子上的最新款。

　　我根本没在用心看那些衣服，眼睛光顾着盯那些露出来的标签了。
　　“喜欢哪件？”耳朵里突然飘进这么一句。
　　“好像都那样，一般。去看看别的吧。”我嫌贵拽着他就要走。
　　他拎起一件连衣裙说：“这个不错，挺适合你的去试试。”

　　我一看，大V领那么低？！我狠狠瞪着他，他又是一脸的春风和煦，旁边的Sales忙笑眯眯套近乎：“先生真是好眼光，这款裙子是我们昨天刚到的新款，穿上特别显身材，您太太这么漂亮穿上肯定好看。我给您拿过去吧，您再给您太太看看别的。”
　　“嗯，我知道。”樊晟年这家伙微微笑的一脸得意，我不明白他是说知道那是新款还是知道“太太”很漂亮。

　　我内心翻个大白眼儿，心说我哪里像别人太太啦？我有那么老？再说了也不想想像樊晟年这种意气风发的男人，哪会那么早结婚？我充其量看上去也就像个小情儿而已，这些Sales的嘴呀真是哄死人不偿命，看来平时不少哄二奶和情妇们。

　　等Sales走了以后我凑近了他扒开自己领口恶狠狠说：“樊晟年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让我怎么穿那么低的领啊？”
　　他轻轻摸了摸我脖子吻痕处说：“嗯，这么紫？那再挑件领口高的吧，来，这件拿着。”他随手又拎出一件比较保守的裙子递过来，我一时无语愣在那。
　　他拍了拍我的屁股：“去吧，穿出来给我看看。”

　　我在试衣间对着标签张了半天嘴，这两样加起来居然都超过我月工资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我哆嗦着套上那件深V连衣裙，然后不好意思地捂着脖子走了出去。
　　我看到樊晟年眼睛亮了一下，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虽说这裙子是把我的身材凸显的玲珑有致没错，可他要不要夸张到露出一副找着自己失散多年亲妈的激动眼神啊？
　　我看到他故作镇定地说：“换另一个我看看。”然后进去后还听他跟Sales说：“刚那件找个新的包起来。”

　　最后他让我直接穿着那件保守的走，而深V那件已经包好拎在他手里了，我出来时他还凑过来在我耳边极其暧昧地说：“晚上等你下班，换那件。”我瞪他一眼。
　　他居然帮我付了钱，潇洒地拉我出了门，然后脚刚踏出店门又停了一下说：“要去别家看看包么？”
　　我立刻打断他：“不要！樊晟年，回去把钱还你。”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悦，好像我有病似的，我觉得他才是有病。
　　我突然觉得他该不会真是要包我吧？我他妈真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他潜了？！
　　两个单身成年人因为互有好感而保持那种关系我还勉强可以接受，但若是因为利益和金钱的话那就令我嗤之以鼻了。
　　我很不喜欢那种感觉，很不喜欢。

　　我一路都甩开他不理，我总觉得我的节操被动着掉了一地。
　　他在后面拎着袋子追着我，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还叫我别闹了。
　　终于，我看到一个ATM提款机，我疯了一样冲过去差点摔一跤。
　　他扶起我，眉间充满了不悦的深情说：“你这是闹什么？”
　　我甩开他的手：“樊晟年，我谢谢你的好意，但请你注意尺度，我们只是那种关系。”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且声音有些大：“哪种关系？”
　　我刚要回答他，却看见他的眼神不自觉飘向了我身后。
　　我下意识回头，整个人僵在那，我看到那天看话剧时他的女伴。

　　那一刻我也顾不上纠结跟樊晟年到底是“纯洁”的□□关系还是肮脏的包养关系了。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女伴，H，何念秋？这三个谜团重合为一出现在我面前了是么？
　　我下意识将身子向旁边移了移，她已经含笑走了过来。
　　我这才看清她的模样，脸小的跟老太太的脚后跟儿似的，五官倒是很立体，整张脸上就剩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了，这样的人上镜应该很漂亮，生活中就显得有些奇怪了。哪像我啊，上镜得在两颊打上好几层的深色修容粉。

　　唉女人的小心眼儿啊，好吧我承认了，其实何念秋就是那种标准的大美女模样，但她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她的眼睛大又圆，而我是弯弯细长那种，她更像是那种大众情人，就是一眼看上去会被称为“大美女”的女人，相反我就比较内敛气质了，得多看两眼呵呵。而且奇怪的是我怎么看她怎么觉得眼熟。

　　“晟年！”我正想着，便听到她直呼他名，让我有些不自在。其实我也不明白我有毛好不自在的，不是我自己呼喊着和人家只是“那种”关系吗。
　　我刚要低头给他们让地儿，没想到樊晟年却一把搂过我很自然地回应她：“念秋，你还没走？”果然是她没错。
　　突然想起Email里她埋怨樊晟年去了香港没找她，那么她应该是定居香港的吧？
　　我不小心瞥到何念秋脸上闪过的一丝失望与惊讶，随之那种神情瞬间就不见了，变成很大方地笑着说：“忘跟你说，我昨天才又回来的，我哪能在北京待那么久啊，台里不杀了我？”

　　台里？我只捕捉到这个词，然后就在想，什么台？难道也是电视台？然而还没等我想几秒我便认出她来了，她是香港某著名资讯台的新闻主播啊！我说怎么那么眼熟！我由于平时不太关注那个台，所以不怎么记主播的名字，只记得她的脸出现在资讯台过。
　　我正惊讶着，只听何念秋酸不溜地问樊晟年：“晟年，这美女是你新女友？”
　　回过神儿来才发现她正扬着头打量我，一个“新”字说起来不经意，听起来却格外刺耳，那是带着醋意呢。

　　樊晟年的手一直在我腰上搂着，我感到他听到她说那句话时手又紧了紧，然后他说：“是啊，她害羞呵呵。介绍你们认识下，汪姿。说起来你俩还是同行呢，她是我们台主播——宝贝，这是香港资讯台新一代的一姐，何念秋。”他扭头亲昵地对我说，可我却从“新一代一姐”这几个字里读出了讽刺意味，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总觉得樊晟年的语气里带着怨念似的。我大致脑补着，心想该不会是这个何念秋为了事业抛弃了樊晟年所以他才呛她的吧？

　　我不禁感叹，年纪轻轻就一姐了，她也就比我大三四岁吧？真让人自愧不如。就算为了事业抛弃爱情，拥有这样的成绩也值了。
　　我明显看到何念秋的脸不太好看了，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难道这是出于一种对同行的敌视心理么？啊，或许因为他那声听起来极其自然的“宝贝”吧？他也不是头一次这么叫我了，我居然都没在意。

　　我尴尬地冲她打了声招呼，头皮密密麻麻起了一层汗珠。他应该是故意向前女友示威的吧？居然拉我这无辜人下水，真是够了。
　　不过我还是很配合地陪他演完，直到何念秋提出她还有东西要买于是先走了，我才呼出一口气挣开樊晟年的手。
　　“还生气呢？”他温柔地说。
　　说实话我没想到他第一句会是这个，我以为他会道歉刚才拿我当挡箭牌的事情。

　　我冷哼一声说：“不容易，还知道我会生气？知道那你为何还拿我当挡箭牌？她是你前女友吧？下次麻烦提前跟我对对台词儿成么？我天生只会播音不会演戏！”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他语气有些低沉。
　　“不是这个？那是哪个？”我故意装傻。
　　“衣服。你就那么生气？”
　　“是！生气！非常！”我叉着腰开始跟他掰扯这件事，我非要掰扯清楚不可。
　　“难道我送你衣服不应该么？”
　　“啊，非要说应该也行，的确是你撕破的。可是一我没让你赔，二咱俩你情我愿弄破了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三就算你赔也赔个差不多价码的啊？我那件才千把块吧，你赔我这么贵的干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汪姿，是我说的还不够明白？那我重新说。难道我送你东西不应该么？”
　　“什么？什么意思？我就是不明白。”我回想着之前他说的那句和这句有什么不同，然而又被我发现了微妙之处。我懂了，可我不想懂。
　　他突然伸手抚了把头发笑了：“汪姿那我听听，你把我当什么。”
　　又是这句话，和那天床上的一样。只不过此时他语气有些无奈和自嘲，让我猛然想起陆孝跟我吵架时的语气。好像他们对我直呼其名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事儿，不是损我就是骂我的。

　　我被他这句话噎的愣在那，我并非听不出那句话的含义。如果樊晟年没耍我没玩我的话，那么我想我懂他的意思了。
　　可是他从来都不说，我又怎好意思说出口？
　　我可是怕透了，于是我选择继续嘴硬：“炮.友？床伴？情人都算不上吧？”

　　他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气愤，好像刚要爆发又被我接下来的话压了下去。
　　“不然呢？上司？是吧？睡了我就偷偷给我加工资！现在又买名牌给我！还问我当你是什么？那么你当我是什么？！你一直隐瞒自己身份不是么？如果光明正大为何从来都对自己的事情只字不提？你是在心里偷偷enjoy这种成就感吧？樊晟年你是不是特别爱睡主播啊？”我blahblahblah说了一堆狠话，眼睁睁看着他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青，他应该是被我彻底激怒了。可我当时就觉得，哪有那么巧的事？什么缘分？呸！前女友也是主播，我也是主播，他分明就专挑主播下手吧！

　　我将心里的怒火一股脑全撒到了他身上，也不想着偷偷报复着虐他了，因为这分明是虐到我自己了！干脆摊牌了以后撕破脸算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本来也不是什么多情深意重的关系，怕什么？
　　我见他明明之前还气地嘴唇直哆嗦呢，末了就又变成了怜惜的眼神看着我，他没说什么，也没解释什么，这让我更加心凉。

　　我转过身在ATM机上插卡输密码，动作一气呵成，最后取了两万出来硬塞到他口袋里。
　　本来我想潇洒地甩他一脸的，后来想想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那么美的脸，别让路人当成男鸭了。
　　我说：“剩下的几千回头打给你，提款机一天取不出那么多。”
　　他看着我不说话，眼神灼的我浑身不自在。

　　整个过程他都僵在那一动不动，用一种我说不上来的表情看着我。我拿过他手中的袋子冷冷说道：“还有，以后别再见面了。”
　　然后没等他开口我便拎着迈着大步跑走了。
　　因为我怕他开口。
　　怕他说什么“别走，做我女朋友”之类的话。
　　其实却更怕他说“好，不见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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