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语

　　小胧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寂缪，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城镇，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这是一座沿海的小镇，一年四季都有络绎不绝的旅客到这里游玩，这里就像是一座明亮清朗的花园，高大的树影洒进大街小巷，鸟儿在栖隐的林间巢穴里高唱，空气中弥漫百花馨香。

　　“早啊，小胧”刚买好菜往回走的张奶奶乐呵呵的朝着慢慢行走的一个少年走过去，从菜篮子拿出一个苹果塞到了他的手里“奶奶刚刚买的，拿去吃吧。”

　　“谢谢，张奶奶”被称作小胧的少年朝着前方鞠了鞠躬，面前是空旷的马路，他并没有发现张奶奶已经走远了。

　　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少年的眼睛虽然睁着，却没有聚焦。

　　微暖的风吹的人有些昏昏欲睡，小胧伸了个懒腰，握着手中的苹果，放在鼻尖仔细的嗅了嗅，苹果的清香扑鼻而来，把苹果放在手上挂着的塑料袋中后，他摸索着支着手上的导盲棒，坚持每日必做的散步。

　　小胧自从失明之后就搬到这里与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父母为了给他的眼睛治病，拼命的赚钱，寻找医生。其实也是害怕看到他无神的双眼之后，忍不住情绪让他担心。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敏感又纤细的孩子。

　　小镇的生活与城市相比，非常的清闲，镇上的居民都十分的友好，得知小胧是生病之后看不见东西的，总是会借着各种理由，送一些吃的用的给他，想要帮助他，如果放在一个自卑点的孩子身上，估计就会认为这是施舍而暴怒吧。

　　他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每天早上他都会支着导盲棒沿着盲道慢慢的散步，这是奶奶强烈要求的，一个疼爱孙子的老人，总是担心，如果让一个孩子成天呆在家中，会不会产生一些自怨自艾的情绪，就像是在沉默中爆发或在沉默中迷失。

　　不会安慰人，又怕说错话伤害到他，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对待，默默的把认为对他好的东西堆到他的面前。

　　行走间，偶尔有几只猫“喵喵喵”的从他的旁边走过，甩来甩去的尾巴时不时碰到他的小腿，小胧侧耳倾听了一会，慢慢的蹲下来，伸手四处摸了摸，直到触摸到一个毛茸茸，热乎乎的身体，这只猫出奇的温顺，安稳的靠在他的脚边，接受着面前这个人类给它动作轻柔的梳理毛发，似乎是觉得舒坦了，猫咪伸了个懒腰，又起身离开了。

　　走进家门，就闻到一股清香的茶味，小胧的爷爷一大早就坐在花园里喝茶看报纸，奶奶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偶尔还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胧胧回来啦！”奶奶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因为隔得比较远，显得有些闷闷的“快去洗手，准备吃早饭了，记得把爷爷喊进来。”

　　“恩”小胧把导盲棒放到鞋柜旁，从鞋柜最上层的最右边拿出一双拖鞋，换上。心中默数着步数走进了卫生间，洗手。

　　家中的家具都被爷爷奶奶固定住了，有棱角的东西都被包了起来。防止小胧不小心磕到碰到。

　　在一家人享用完美味的早餐后，小胧摸索着走到花园。

　　家中的花园是奶奶特意弄的，也许是希望他可以像电视剧中的花满楼一样，对生命有着无限美好的憧憬，倾听花开的声音，所以种满了各种季节的花卉。

　　花园在小胧小的时候，都是爷爷奶奶帮忙打理，再等小胧长大一点之后，就慢慢的手把手的教他如何修剪这些花花草草。

　　满园的生机让人一见就心喜。

　　小胧走到一株匍匐灌木面前。这是这栋房子里本来就存在的一株花，奇怪的是，这株花从来没有开过，大小也从来没有变过，以前还以为这是一株已经死去的灌木，但是爷爷检查之后却说也许是不会开花吧。

　　就像小胧一样，许是生病了。

　　这种想法让小胧对这株植物有一种很微妙的同伴感。

　　和往常一样，小胧摸了摸地上的泥土，感觉触感略微有些干燥，拿起旁边的水壶慢慢的浇水。

　　每天就这样的浇浇花，坐在花园中，倾听着周围的声音，风吹过草地，花丛的沙沙声，偶尔路过花园的猫叫声，远处孩童们的嬉笑打闹声，还有自己家中爷爷奶奶走动的声音。

　　他在脑海中幻想着周围的一切，与周围的声音搭配起来，他想，现实一定很美。

　　火一样的夕阳，蔚蓝的大海，身边五颜六色的花朵，身上有着虎斑一样的猫，还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他想要看见……

　　小胧坐在匍匐灌木的旁边，现在是3月，天气微凉，奶奶担心的从沙发上拿起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也就任由他在花园里自己玩耍了。

　　“今天，我在路上碰到一只猫，一直跟着我走，也许它很喜欢我？你说我如果我下次碰到它把它抱回来养的话，奶奶会同意吗？”少年摸了摸面前的灌木，絮絮叨叨的说着。

　　“张奶奶今天送了我一个苹果，我放在袋子里忘记拿出来了，一会给奶奶。”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我到这里都那么多年了，已经不记得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唔，你不会开花肯定很寂寞吧……”说着说着，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灌木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似乎在回应着他的话。

　　酴醾

　　“睡了一个好觉好呢”酴醾望着天空，阳光照的她懒洋洋的，咸湿的海水味顺着微风吹来，这是让酴醾熟悉的味道。

　　现在是3月，气温逐渐回暖，整座小镇上都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卉，酴醾看了看身边的同伴们，有一大半都已经开放了。

　　“又到了这个时间呐！”

　　今年我要不要开花呢？酴醾努力伸展着躯干让更多的地方照射到阳光。

　　酴醾在这个小镇生活了很久很久，一开始她只是一株小小的，刚发芽的植物，依偎着自己的母亲听她和周围的树木诉说着旅行的故事。

　　每天她都能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那让花感叹的日出与日落。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去旅行，我想像蒲公英那样随风旅行。

　　年幼的酴醾对着自己的母亲说道。

　　对于一株植物来说，世界也许就只有一个山头，一个花园那么大。

　　酴醾自从被人类移植到这座花园之后，便认识了许多新的伙伴，大家推推挤挤的在花园中安家，寂寞的时候，酴醾时常和周围的花卉们讲述着她听来的故事。

　　分享着这种喜悦，希望有别的同伴可以赞同自己的梦想，直到有一株颇有见识的杏树嗤笑道“一株不会开花的植物，还想要随风旅行？”

　　酴醾并不理解开不开花与旅行有什么关系。

　　不过并没有谁可以回答她。

　　周围的花总是嫌弃她，自顾自的争相斗艳。

　　每一株植物的花期都不一样，甚至有一些在开完之后，就凋谢了，没有果实，就那样不在了。

　　直到新的人家落户到了这座房子，一个少年站在了她的面前。

　　酴醾观察到，似乎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会情绪十分的低落。

　　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他长大。

　　曾经会因为看不见而哭泣的少年长大了，从一个比她高一点站都站不稳的孩童，变成了一个需要自己仰视的巨人了，他不再愁眉苦脸，自怨自艾。

　　他经常在她的面前一坐就是一天，告诉她外面的生活是如何的多姿多彩，外面的世界如何五彩缤纷，只是这一切他都看不到。

　　酴醾心想，就这样过完一辈子也不错。

　　小胧
　　“小胧，来听电话！”奶奶把手机放到了小胧的手中，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便关上了门。

　　“喂？”小胧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妈妈！”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小胧清晰的听到了母亲有些哽咽的声音。

　　“最近过的如何？身体还好吗？”妈妈絮絮叨叨的询问着，她想念她的儿子了。

　　“恩，这里很好，奶奶和爷爷很照顾我，身体还是老样子。”

　　“妈妈，你最近和爸爸过的如何？记得准时吃饭，上班别太辛苦了。”

　　“前几天，我养的风信子都开了，很香。”

　　“妈妈，我想你和爸爸了。”

　　妈妈，再不来看我，我都不记得你和爸爸长什么样子了。

　　小胧把最后一句话压在了心底，妈妈听到这句话会伤心的。

　　“小胧，过一个月，我和爸爸就来接你回家，我们找到了好的医生来给你医治眼睛”妈妈的声音听上去很开心。

　　为了小胧的眼睛，几乎看遍了所有的医院，为了能找到更好的医生，爸爸和妈妈每日每夜的努力工作，托人去寻访国外的专家。

　　现在，终于有了希望。

　　“到时候，我们出国去治疗眼睛”

　　“妈妈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把眼睛治好，然后无病无灾的长大。”

　　这是妈妈一辈子的心愿了。

　　“好了，小胧，妈妈这里有工作要处理，到时候来接你”

　　“妈妈爱你，小胧”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酴醾
　　夜晚的天空，繁星布满了整个天幕，让她不禁有些眼花缭乱。

　　小楼里爷爷奶奶的房间灯已经关上了，黑漆漆的房子笼罩在月光下，远处传来了几声低低的犬吠。

　　身边，同伴们都睡着了。

　　酴醾随风摇晃着枝叶，准备就这样渡过一晚上，小楼的通往花园的门却突然开了。

　　那个少年就穿着单薄的睡衣，踩着拖鞋由近及远的走向了酴醾，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没睡？

　　酴醾摆了摆枝叶，发出了“沙沙”的疑问声，可惜少年听不懂。

　　少年就这样蹲在她的面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嘛，也许是心血来潮吧。

　　风信子的浓郁的香味与海水的的味道，凉凉的，咸咸的。

　　“啪……”什么落在了地上，破碎的声音。

　　酴醾只能看到他低着头，不断的有着水珠从被头发遮掩的眼眶中落下。

　　他哭了。

　　这是怎么了？

　　酴醾奇怪的看着他，很想问他为什么那么难过。

　　“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少年那里传来。

　　离开？

　　是要去旅行了吗？

　　“爸爸妈妈要带我去国外治眼睛，可是我觉得不一定可以治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么？”

　　国外是很遥远的地方吗？

　　治疗眼睛的话不就可以看见了么？

　　为什么要伤心？

　　“我好害怕，万一又是空欢喜一场怎么办。”

　　不要害怕。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酴醾看着面前低声啜泣的少年，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小胧
　　因为昨晚在花园中呆了大半夜，导致早上难得的，睡晚了。

　　阳光从窗户中透了进来，斑驳的阴影散落在他的脸上。

　　虽然看不见，小胧却能感觉到脸上那温暖的温度。

　　爷爷刚走进花园就大呼小叫了起来“小胧，快下楼，那株荼蘼长出花苞了”

　　什么？

　　小胧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跑到了窗户旁边，摸索着推开了窗户“爷爷，你刚刚说了什么？”

　　“就是那株一直没有开过花的荼蘼花，长出花苞了，你快下来摸摸。”

　　居然长出花苞了？

　　他的心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慢慢的离开了窗边，摸索着穿着奶奶昨天晚上就放在床边的衣物，穿着拖鞋走到了餐桌旁，动了动鼻子，皮蛋瘦肉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咕噜噜……”小胧的肚子提出了抗议。

　　奶奶乐呵呵的把粥放到了小胧左边，让他扶着碗，又把勺子放进了他右手，转身就去花园喊爷爷也进来吃饭了。

　　一家人，一定要坐在一起品味着美食。

　　吃饱喝足，爷爷便牵着小胧，带着他轻轻的触摸着荼蘼花的花苞。

　　那种奇妙的感觉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摸了几下，小胧便支着导盲棒出门散步了。

　　和往常一样，小胧蹲在盲道上，替路过的猫顺毛，结果还没摸几下，猫就突然站直身子走了。

　　有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小胧感觉的到，那人正在细细的打量着蹲在地上的自己，清风挂过，一股淡淡的花香从对方的身上散发出来。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花才有的香味，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僵持了一回，他只能低头摸索着脚边的导盲棒。

　　脚边什么都没有。

　　正当小胧想要跪在地上摸索着，扩大寻找范围的时候，导盲棒被塞进了他的手中，然后那微凉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臂，把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

　　“HI，我叫酴醾”那个少女并没有放开自己的手臂，转而握住了自己的手，微凉的感觉从指尖渗透到了心中。

　　少年微微一愣，随机温和的说道“你好，我叫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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