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此

　　古老而又神秘的小镇，有多少人正在轮回中煎熬！？——题记
　　“在哪儿呢？秀儿，秀儿！哦，在这儿呢，哎!”黄昏的草地上，阿此弯下本来就已经驼得很厉害的腰，颤颤巍巍的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捡起一块白布，布上隐约有一些墨迹，但已经模糊了。“哎！”阿此婆婆把布拽进手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咳咳……秀儿啊，你这又是何苦呢，婆婆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这人世间哪，是没有情爱可言的。咳咳，老咯，咳咳……”阿此缓缓的挪着步子，在绿的刺眼的草地上，诡异异常。
　　“叫你什么好呢？影儿吧！影儿啊，你要乖乖听婆婆的话，可不能再重蹈她们的覆辙了啊！咳咳……”惨白的月光从破旧的窗户照了进来，阿此深深的低着头，手上不停的摆弄着什么，此时的地面上，俨然多了一个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苍白的皮肤，一身如水的白色长裙，她安静的躺着，双目自然的闭着，嘴角挂着美得瘆人的微笑。
　　阿此婆婆身边又换了一个女子。和原先的秀儿一样，一笑倾城。
　　街坊邻居都在猜测着这个女子的来历，但也只是作为闲谈时无聊而又神秘的谈资而已，也偶尔有一两个好事者，怀着这样或那样的心思，放下身份，跑到阿此住的小破庙去打听。
　　“阿此婆婆啊，这位小姐叫什么啊？”所有人都管阿此叫婆婆，似乎在很久以前，她就是婆婆了。
　　“影儿。咳咳……”阿此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依旧整理者那些从这家或那家要来的白布，她身后的女子也是低头不语。
　　“那，她是从哪儿来的呀？”来人不依不饶的问道，眼睛却直直的定在那个叫影儿的女子身上，眼中满是怀疑。
　　“从来处来。”阿此仍未抬头，倒是影儿倏地一怔，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愣愣地看了一眼阿此手中的白布。随即又立刻埋下了头去。
　　来人立刻像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解脱般地放下原先局促地握在胸前的双手，换了一种鄙薄的神奇：“那秀儿呢，秀儿哪儿去了？”
　　阿此猛地抬起头，看着明显被吓了一跳的来人，笑了笑：“到去处去了。”那样的笑容，放在那样一张脸上，着实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她脸上肉不多，许是饱经风霜的缘故，她的脸上千沟万壑，也许这是被眼泪冲击而成的吧，也许她年轻时也是一个绝世女子吧，可是也许的事，又有谁说得清呢……
　　来人便讪讪地打住了，只好悻悻地离去。
　　谁来都这样问，谁来阿此都这样答，谁来都不过是一次时光的倒转。久而久之，这事也就淡了下去，也对，只要时间一过，有什么事不会淡下去呢……
　　只有在阿此带着那个女子挨家挨户地讨白布时，人们才会聚再街头巷尾谈论着：
　　“那个女子许是她买来的吧。”
　　“恩。不过，她个孤老婆子，哪儿来那么多钱啊？”
　　“这还不简单，把秀儿卖了，钱不就来了嘛！”
　　“可是秀儿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也对，还有水儿，澈儿，文儿……她们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
　　每次都是猜到这里，就猜不下去了。
　　只有阿此和影儿两个人整日笑盈盈地安走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
　　“婆婆，你还要这些布做什么呢？”影儿轻抚着那一片又一片大小不一的白布，微笑着看着阿此婆婆。
　　“婆婆是怕到时候连你也走了，就没人陪我这把老骨头了，咳咳……”阿此小心翼翼地打理着她那些布。
　　“婆婆，我都说过了，我不会相信情爱的，我一辈子都陪着你，不会离开的。”影儿嗔怒地叫道，苍白的脸上微微露出些许粉色，越发撩人。
　　“呵呵，好啊！影儿最听话了，有你婆婆也放心啊！婆婆这不是以防万一嘛！咳咳……人老了，想的也就多了，说不定哪天我就……”
　　“婆婆！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再说影儿当真不理你了！”说罢，影儿立即走到阿此婆婆背后，捏起拳头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背。
　　“呵呵，影儿可真会疼人呢，有你陪，是婆婆的福气啊！咳咳……”
　　影儿会心地笑笑，这才放宽了心，全心全意地帮阿此敲起背来。“咳咳……”又是几声干咳，一直牵着痛到心底。当初，秀儿也是这么说的啊，还有水儿，多好的姑娘啊，颜儿，芷儿……你们都是这么说的啊，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一个弃婆婆而去？我怎么能不防着点啊！影儿，要是你也迷失在那个叫做情的虚空里，我又该怎么办呢！？哎，老咯，不中用咯！
　　“诶，影儿，来让婆婆看看，头发是不是有点褪色了，哎呦，还真是的，眉毛也有点，快把笔墨拿来！”
　　月光下，破旧的土地庙里，一个绝美的女子，一个面目可怖的老婆婆，却是诡秘的和谐。
　　虽说影儿的出身没人知道，但美物却是人人爱得，有些垂涎影儿美色并且有几个钱的公子少爷们，便找了媒人去提亲。所以那座破旧不堪的土地庙，竟一时间迎来了许多客人。
　　每次，都是三个人围坐在那张散发这腐木气息的方桌旁，媒人，影儿，阿此婆婆。
　　媒人略显紧张的说完来意和男家的情况后，影儿便离开桌子，坐到一旁开始整理阿此的白布。媒人一看到事主儿都走了，便只能尴尬的和阿此婆婆继续说下去。可是阿此没有下逐客令，她只是一直很安静地看着媒人，听她把要说的全部说完，当媒人问及她的主意时，她就笑笑，然后别过头去，不再看媒人。媒人倒也知趣，便立刻托词走了。屋里。便又只剩下了两个面带微笑的女人和一地如水的月光。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来没有更多的话。
　　“你说，这姑娘是不是被阿此那个老婆子下了什么迷药了？”
　　“怎么说？”
　　“你说那些要娶她做小妾的她不答应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像李公子那样有钱有势的要娶她她也不答应，还有张家秀才，不也挺不错的一个人，她怎么就不答应呢？”
　　“哎，苦命的姑娘啊！”
　　边就有了一些心地好的人，趁着影儿离了阿此的空当儿，好心劝她：
　　“影儿啊，大娘是为了你好啊，你这么跟着阿此老婆子也不是办法啊，总得找一个人嫁了，这是女人的命啊！”
　　“大娘，谢谢你的好心，影儿不急。”
　　“这哪儿行啊……”
　　“影儿想一辈子陪着婆婆。”
　　“……”
　　不再有更多的言语。
　　阿此婆婆和影儿的生活还在继续，平凡的继续着。没有人注意到，一抹淡粉色悄然爬上了影儿娇俏的面庞。但阿此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寂寞。
　　“影儿啊，你，最近有什么事瞒着我吗？看你都高兴成什么样子了！也不跟我这个老婆子说说，咳咳……”阿此坐在草席上，弯着她那似乎从未直过的腰，手中仍是那些白布。
　　“婆婆，没有！”影儿停下手中的活计，娇羞的脸上，那抹微红似乎更浓了一些。
　　“没有！？那看来是我老婆子多心了，咳咳……人老咯！”阿此微微叹了一口气。终究，要来的还是回来的，一个也逃不掉……影儿啊，你以为婆婆真的什么都没有觉察到吗？哎！看来，我又要在这一堆白布里头选一条咯!
　　“婆婆，我出去一下，这就回来！”今日的影儿显得格外美丽。
　　“好好，要早些回来呀!”阿此也不太管着她，待她出了房门，阿此便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影儿出去越来越频繁了，阿此的咳病似乎也更严重了。人们都说，这回，阿此留不住影儿了。
　　又是一个月亮如水的夜。影儿拿着针线，利落地缝这婆婆破旧的衣服，却是一会儿就抬起头来看一眼坐在灯下同样在忙活着的婆婆，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了抿嘴，地下曼妙的眉眼，继续干活。
　　“影儿啊，你是不是有话要对婆婆说啊？说吧，咳咳……我老婆子听着呢！”阿此幽幽地说道，仍是不抬头。
　　“我……婆婆，我……，我对不起你！我……”影儿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嫣红的嘴唇，犹豫不决的样子却越发动人。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那是哪家的人？人怎么样？”阿此艰难地挪了挪身子，缓缓地闭上眼。
　　“是前村赵家的公子，是个秀才。他待我是真心的，他不像别的人，他喜欢的是我的才，而不是我的貌。他……”影儿像是着了魔一般，脸上满是醉人的幸福。
　　“够了！不要再说了！咳咳……婆婆说过，我不会阻止你寻找幸福的！不过，那人他爱的真的是你的心吗？你可要想清楚了啊！”阿此扭过头，银丝在月光下闪烁着。
　　“婆婆，我想好了。请你告诉我，变成人的办法！”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直直击在阿此心上。
　　“哎，那好，我告诉你。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用了这个办法，可他爱的却不是你的心，那你就会永远被封印在白布里，没有思想相，没有灵魂，更没有一点感觉啊！”
　　“婆婆，我真的想清楚了，他爱的绝对不是我的貌。我愿意拼死一试！”如此决然……
　　“那好，我告诉你……”
　　月光惨淡，一个古老的咒语揭开了面纱，缓缓升起在女子心头，笼罩了整个小镇……
　　影儿啊，你可知道，你的命运就是一个禁咒，论谁也破不了，你终究不可能是一个例外啊！婆婆的赌终究是赢不了的……
　　清晨，静谧的树林里，花草都还未睡醒，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怀揣着紧张而又激动的心，分花拂柳，匆匆来到林子深处，面若桃花。面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翩翩书生。
　　衣袂飘飘，两颗不安的心的跳动，似乎贯穿了整个世纪。
　　“你来了。”书生的眼中满是怜爱。
　　“嗯，婆婆告诉了我能让我们在一起的办法！”影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我要你一滴真心泪，滴在我脸上，这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真的？那好。”男子伸出手抚上影儿冰冷的面庞，眼中已有了晶莹的泪光。
　　“你，爱的真的是我的心而不是我的貌？”影儿倏地抓住男子的手，略有迟疑地抬起头，不安地注视着男子的眼睛。
　　“当然。我爱的是你的心。”话落，一地如水晶般闪亮的泪从他眼中悄然滑落，在一缕阳光的照耀下翻转翩跹，幽然落到了女子脸上。
　　所有的声音顷刻间戛然而止。刹那间，影儿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宛如一片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霜叶。然后，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睁着恐惧而又不甘的双眼，嘴中发出恐怖的呜咽声，双手直直伸出，似想抓住什么，儿面前的男子见状却是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女子的眼中霎时间充满了无尽的难以置信，接着是重重的感伤，那双手终是什么也没也没能抓住……女子软软地倒在地上，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出奇的诡异。落地瞬间，地上只是多了一块人般大小的白布，墨迹站了泪水，已经化了开来，隐约可见一个女子娇俏的面庞。
　　清晨的树林深处，一张悠悠飘落的白布，一个面如土色，惊得目瞪口呆的男子……
　　一切，都该结束了。
　　原来，他真的只是爱我的容貌；原来，他根本不爱我的心；原来情，真的只是一场劫难，一场虚空；原来，世间根本就无真正的情爱可言；原来，错的不是婆婆，是我……
　　……
　　“哎呀，影儿啊，在哪儿呢？哎，在这儿呢，找到了！咳咳……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人间，哪儿有什么情爱可言啊！哎……”
　　月光下的破庙里，阿此又找出了一张白布，颤颤巍巍地画着，一个女子的轮廓渐渐出现。“叫什么好呢？就叫紫儿吧！紫儿啊，你可要乖乖听婆婆的话，不能重蹈她们的覆辙啊！咳咳……”
　　“情爱，只是一场虚空，一场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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