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战

　　舒言那时刚及笄，穿着嫩黄色的袄子，一蹦一蹦的帮着店里打点那些珍贵的花卉。
　　“这一盆怎么卖？”
　　舒言笑着回头，看到了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衫的男子：“你问的是那盆茶花么？”
　　男子点了点头，又问：“怎么卖？”
　　舒言想了想说：“我记得是十两银子，你等一下，我去问问。”
　　男子还来不及反应，舒言就已经一蹦一蹦的跳开了。
　　这是他们的初识。
　　相识于百花会。
　　男人从舒言家的花店里面买走了一盆十两银子的茶花。
　　第二次相见，是在城外。
　　舒言在花田里面蹦来跳去的，有时候帮忙浇浇水有时候帮忙捉捉虫。
　　男子在花田旁停下脚步，问：“这一株花怎么卖？”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花不卖的……”舒言转头，眨眨眼，然后笑了，“我记得了，你上次在我家店里买了盆茶花，十两银子。”
　　“哦，是你。”男子也笑了，“很少见到你这么活泼的小姐。”
　　舒言看看刚刚男子指着的花：“你这次看中的又是茶花，你很喜欢茶花？”
　　“是我母亲喜欢。”男子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茶花的叶子。
　　“啊，你是个孝子啊～”舒言从旁边拿来花盆和花锄，“我送你好了。”
　　“我叫舒言，你呢？”
　　“呵呵，我是南宇。”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相见。
　　舒言是花店老板的女儿。
　　南宇是个职位不高的军官。
　　第三次相见，是在通往朔州的官道上。
　　舒言举家迁往朔州。
　　南宇所在的部队从京师重地调往朔州驻守。
　　舒言无聊的坐在马车顶上，看着旁边整齐前进的军队发呆，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南宇！”
　　南宇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马车顶上的舒言，失笑。
　　调转马头，顺便警告性的瞪了一眼全都用好奇的暧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士兵，南宇驾着马跑到了舒言家的马车旁：“舒言？你怎么在这里？”
　　舒言从马车顶跳到前车辙上，笑嘻嘻的看着南宇：“我爹说在京城住够了，想回朔州，我们就搬回来了。”
　　于是，一路同行。
　　到了朔州，南宇将舒言一家护送到了目的地才离开。
　　舒老爹摸摸自己的山羊胡，说：“小伙子不错，小言也是时候嫁人了。”
　　舒言脸瞬间变得通红。
　　从此，南宇隔三差五就跑来舒家，以各种理由。
　　一个月后，南宇请了媒人正式提亲。
　　再一个月，舒言嫁了。
　　新婚三个月，如胶似漆。
　　然后，开战了。
　　南宇离家前，夫妻二人相对无言。
　　舒言体贴的将南宇的铠甲整理好，体贴的什么都没有说。
　　南宇眼睛一酸，把舒言用力的搂在怀里，沉声道：“等我。”
　　舒言用力点头，泪如泉涌，打湿了她亲手擦拭好的铠甲，哽咽道：“我等你，你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南宇走了，舒言独自守着诺大的宅子。
　　最开始，她会每日每夜的想起南宇在马上的英姿，设想她的丈夫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样子。
　　每个月都会有家书寄回来，南宇在信中写他们又到了哪里，最近怎么样，战事如何，哪个战友阵亡了他们都很伤心……
　　舒言每封信都会回，然后托那些专往战地送信的人送去，虽然她知道，那些信十之八九他都收不到，但她总是希望南宇能看到她的信能知道自己也是如此的想他。
　　后来，战事愈发的紧急了，舒言就连一封家书都收不到了。
　　东家的罗夫人的丈夫也是军人，舒言经常听到罗夫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询问的对她说：“唉，这战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她也想知道。
　　可惜，没有人知道。
　　所以她每次都会回答一句：“天知道，但愿早日结束。”
　　一年过去了，舒老爹偶尔会抽出时间来看舒言：“还没有信？”
　　舒言沉默着摇摇头。
　　舒老爹叹了声，然后安慰道：“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南宇会回来的。”
　　舒言沉默不语。
　　三年后，南宇所在的队伍再次驻守朔州。
　　舒言忐忑的等待着。
　　南宇之前托人带了口信说他会回来。
　　于是，在舒言的忐忑中，南宇推开了大门。
　　舒言快步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南宇。
　　南宇回抱住舒言，说：“我回来了。”
　　舒言只是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隔壁传来罗夫人的哭声。
　　南宇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要回军营。
　　舒言打了一个小包袱，把她这几年做的衣物全都装进去：“我是按照你以前的身形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南宇接过包袱：“会合身的。”
　　舒言擦擦眼角渗出的眼泪：“记得写信。”
　　“恩。”南宇摸摸舒言的脸，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隔壁的门也打开了，舒言安静地看着罗夫人和她的丈夫依依惜别。
　　最后，只剩下两个刚刚送走了丈夫的女人一同伫立在门外。
　　百花节到了。
　　罗夫人邀请舒言一起去花市。
　　舒言打算买几盆茶花回来，因为南宇过世的母亲最喜欢茶花。
　　结果，站在茶花前，想起南宇，忽然就落下泪来。
　　罗夫人低声劝慰着舒言：“他会回来的，别太伤心了，战事会结束的……”
　　过了三个月，队伍调离了朔州，舒言和罗夫人在城门处和那些与她们一样等待丈夫归来的妇人看着自己的丈夫再次远离。
　　再过三个月，舒言听到隔壁罗夫人凄厉的哭声。
　　她知道，罗夫人的丈夫，再也回不来了。
　　“南宇……南宇……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第二天，罗夫人上吊了。
　　舒言看着被人解下来的遗体，面无表情，她已经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了。
　　舒老爹听说了这件事，生怕宝贝女儿被吓到，连忙扔了手上的生意跑过来。
　　“爹，我没事。”舒言神情恍惚的说，“我只是在想，要是南宇真的不回来了，我去陪他，也不错。”
　　舒老爹被吓出一身冷汗，第一次后悔把舒言嫁给南宇。
　　时间缓缓流淌，一年又一年，终于等到战事结束。
　　南宇要回来了！
　　舒言一大早便等在城门前。
　　英雄们兴奋的脸上掩不住的疲惫。
　　不时有妇人哭喊着跑出来，扑住某个人。
　　舒言呆呆的站在那里，知道眼前的光被一个人挡住，她才回过神来。
　　抬头，是南宇温柔而无奈的脸。
　　舒言觉得嗓子有点干，她哑着嗓子问：“你回来了。”
　　南宇我无奈的把她抱进怀里：“恩，我回来了。”
　　“不走了？”
　　“……”
　　“那我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
　　“下一次，带我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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