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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5 章
越天意微微有些过意不去，和那天她一心一意想要抢了这和尚的钱不同，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的确对自缘大师心生敬意。这个和尚学识惊人的渊博，举止却又并不刻板，确实是可以如师如友待之的一个人物。怪不得自己生性浪漫涉猎甚广的父王提起他来都赞不绝口、推崇备至。而且她可以从这位大师的神色之中看到一点对自己的关爱怜惜，如同长辈对自己家后辈的一点爱护之意，越天意自从全家遭难之后，遇到了各种世情冷暖，对这种她极度渴求的感情十分敏感，哪怕只有一瞬间，哪怕只是一丝丝，她也能感觉的到。虽然不能因此就听他的话，但是如此坚决粗暴的驳斥了他，却也心中微感愧疚。
“大师。”她低声开口：“蛮族人害我全家，这是私仇，确实像你所说，报之与一人或可。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我父便是他蛮族的主君，他们大逆不道、谋害了主君，这样的人从古至今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必定祸及亲族！我若连这种大恶之徒都轻易放过，让他的亲族还可以自在生活。岂不是告诉世人，谋害主君的罪孽便这般小了？那么从今往后，若是有人想不开气不过或者活不下去，都可以去行刺主上？反正死的只是他一个而已？”
自缘见她肯开口谈论这件事，而不是像自己最初提起之时顿时声色巨变，直接命人将自己赶了出去，说明自己这些天来的缓慢灌输起了一点成效，不禁也是一喜，合十道：“郡主所言固然有理，然则蛮族全族几十万人，郡主难道能一一报复？阿弥陀佛，贫僧说一句不当说之言，在我佛眼中，老王爷的性命与一个蛮族人的性命并无区别，郡主为一人害千万人，只恐这不是为王爷报仇，而是为他犯下莫大罪业！老王爷此生所作所为，换来该经历的所得所失，本已经了却因果，可脱苦海，却为郡主你的执意报复，反倒使得王爷深陷轮回！苦难无边，这便是郡主的大不孝！”
越天意冷笑一声，道：“大师，你若与我讲道理，我还听你三分，你若吓唬我，那可就休怪我无礼。你的因果轮回我半点也不信！我就知道做错了事得付出代价！不过你帮我找回了三哥，此事对我至关重要，我就送你些情面。蛮族全族加税两年，至于白蛮一族却不可轻恕，全族迁入北地酷寒之地，只许携带够这个冬天食用的口粮，三年之后，能在那个寸草不生的地方活下来的人，只要不超过现今白蛮人口的半数，我就让他们回来！”
自缘眉目间满是痛惜之色，道：“白蛮一族乃是蛮族最大的部落，人口远超万人。郡主一言，三年之后，便不足半数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郡主，你为何不动半点慈悲之心？”
越天意眉毛一挑，冷森森的道：“大师，这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看在你日日不休和我说的我佛的面子上了。不然何止一族，何止三年？怪就怪，偏偏是他们白蛮生出了贺兰缺这样的逆贼！我没有九族同诛，他们应该心中感恩才是！”
自缘表情慢慢平静下来，道：“郡主，这便是你与赖施主难以相容之处了，此事我若说与他听，他必定寝食难安。你不听贫僧所言，贫僧无计可施。但你若不听赖施主之言，他迟早还是会离你而去！这一次，我们可以故意使得部下对你离心，让赖施主放心不下要回来助你。下一次又要用什么办法？”
越天意将头一扬，笑道：“三哥才不会像你一样唧唧歪歪，他从来没和我说过什么我应该放过蛮族人的话来。他只会为我着想，我这样的大仇岂有不报之理？蛮族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没大师你那么多好心，挨不上的人也要管一管。三哥很实在，他最多对身边的人有些过分在意了，为不相干的旁人为难身边人，这种事他是不会去做的，所以，他怎么会为蛮族让我为难呢？”
“的确，赖施主不会让你为难，你若惹下祸事，他只会与你同担。他劝不得你，你便会累死他！阿弥陀佛，郡主，若是这样，你还是不叫他回来也罢！”
越天意眉毛一抬，闪过一丝勃然而起的怒意。赖三离开她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越天意的变化已经颇为大了，可以名正言顺的理政，可以言出必行，看到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发出的每一个指令都能得到立刻执行，对自信心是很大的一种激励。越天意和以往只能躲在后院里单独面对一两个臣子分析议政时有很大的不同了，她更加坚定、更加果断，自然，也更加霸道！
接二连三的成功让她眼下对自己充满自信，在没有遇到重大挫折之前，她相信自己的决定就是对的，相信自己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人的成长总要在经历不同事情之后才会有不同的表现，越是经历了挑战自己能力的大事，人越会在短时间内改变。若是没有机会挑战，那么人的成长会很缓慢，越天意不断经历挑战能力极限的事情，眼下处理各种政事的挑战不逊于面对穆延陵的绝地反击，对她的心力能力依然是一种极限锻炼，越天意本也忐忑难安，可她一个月来事事都能处理的比较好，慢慢自信也积累起来了。若是和赖三争吵的事情发生在现在，她相信自己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而不是欲盖弥彰，将事情弄到如此地步。
自缘说出这样的话来，越天意怒气上扬，她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师，我不知除了对待蛮族，我还做错了什么事，居然让大师对我将来能保全自身和亲人都如此怀疑？自从承担了越氏该承担的责任以来，我亦兢兢业业毫无懈怠，我亦体恤民力重用清官。我也时时刻刻将民生放在心上，关心着百姓的疾苦。我自问自己所作所为，可以归为历史那些贤德的主上之列。这样下来，便不求青史留名众口称赞，也应该足矣保一方安宁，为何大师觉得我将来必然会有惹下祸事的时候，甚至听你的语气，我会累的三哥因我遇险？”
她目不转睛的瞪着自缘，道：“此刻大师有话尽可明说，我知道大师你曾经用二十年的时间游历天下，依你的学识眼界，想必对大势看的很明白。如今你也在一旁冷眼看了我许久，我有什么做的不足之处，无论是多难听的言语，你都可以与我明说，不必借你那佛陀之口！但是一定要公允才是，若能让我心服，我便为你再兴建一座庙宇，再重塑一座金身，令你佛法弘扬也无不可！但你若说不出，只是用言语吓我，那就休怪我不悦。你诅咒我也就罢了，但是说我会累死三哥，就是连他一起诅咒了！我不能当做没有听见！”
自缘微微一叹，许久才道：“郡主所作所为，称不得最好，但的确如您所说，您是个勤力的主政者，同时不奢靡不骄纵，行事果断又有能力，对百姓也张弛有度，还可以算记得民生疾苦。纵观青史，不知有多少百姓盼望这样的主君如同盼望天日。从目前看来，郡主比之你的父王做的更加好些。”
越天意面色舒缓，被人肯定是一件舒服事，她最近听了无数马屁，但都没有这和尚轻飘飘几句让她心里舒服，这中间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大师是世外之人，他与自己没有功利性，他的夸奖便显得可信的多。
然而她正要露出笑容，自缘却又道：“若是换一个时间、不是现今这个隐患重重的世道，换一个地方、不是这蛮族与汉人交杂居住的定西，郡主这么做，或许可以得到了贤德之称！可眼下这个时刻，郡主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差的远了！你这样的心性人品，实在不足以给定西一个安定！”
越天意脸色一点点沉下去，自缘并不害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越天意过了半晌，突然尖利的笑了起来，道：“大师，你最好现在就去拜佛，求你的佛陀保佑你没有算计错误，如果今天见不到你说的那位菩萨，你就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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