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 章
爱不会说话
“彗星啊,因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文政赫看着他的眼睛,又马上移开。“因为在那么纯净和懵懂的时候就认识,所以不管以后变得多么的不相同,也还是会相信你是我曾认识的那个申彗星,所以不管怎样也会不离不弃。因为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文政赫说得字字清晰,“最好的朋友”。
他垂下眼睛,本能地觉得这个词是对自己的肯定,他笑了笑,说“谢谢”。
他的心被扯得生疼,他觉得自己的心真没用,明明被告诉说别爱了,却仍然习惯到停不下来。
从身侧涌上前的人群,闹着笑着把新郎塞进车里。
他目送着花车远去。
他捡起脚边那朵从花车上掉下的粉色玫瑰,仍然花香四溢。
他知道的,自己的青春所剩无几,在临别的岔道口,他也只敢对他说,我喜欢你。
这是他想了这么多年唯一有把握的结论。
因为喜欢,终究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这次他没有躲也不想逃,也没什么好害怕,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的隔壁是个比他大9个月 11天的男孩,他开始会说话时就会喊他的名字,在他记事以后,懂事之前,他就一直是他的小尾巴,以致于在他以后的记忆里,总是充斥着他的影像,他有时候说要忘记,有时候又惶恐。
他说那是他心头的一根刺,总忍不住去拨弄,不痛不痒,只有尖锐的质感和呼之欲出的躁动。
那个男孩叫文政赫。
他叫申彗星。
他记忆里的童年父母总是争吵不休,而他总是蜷在沙发里,装作睡着,紧闭着眼睛,却流出泪来。
最后父母还是分开了,母亲带着他继续住在这间公寓里。他习惯了在半夜听见母亲轻声的叹息,习惯了母亲的眼泪落在他皮肤上的冰凉。
有时候他奶奶来看他,想哄他入睡。他小心地犹豫着,最后对老人说,我想去陪妈妈睡,她很寂寞。
老人叹气。
这种空荡荡的感觉驻扎在他心里,他认为那是寂寞。
生日的那天他很高兴,文政赫把抓到的小鱼装在一个透明塑料瓶里,送给了他。
他很宝贝地把瓶子放在卫生间的一个角落,母亲说你快把那味道难闻的瓶子扔掉,他不做声,只是倔强地摇头。
第二天他一醒来就去看那些鱼,卫生间的角落只有一个空瓶立在那里,他凑在瓶口闻了闻,是有些刺鼻的腥味。
他不敢问母亲小鱼的去向,以后他一直都不确定那些透明的鱼到底是被母亲倒掉了还是随着水一起被蒸发了,有时候,他选择相信后者。
所以当他终于变成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相信爱情也一定是像那条小鱼一样悄悄被蒸发了。文政赫一定非常爱他,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拖着脚步回到家的时候,阳光已收去,空气变得寒冷,房子里空荡荡的。文政赫离开前把厨房收拾地很干净,带走过夜的衣物和牙刷,只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
“如果你是女孩子多好,若你是女孩,我们已经恋爱了,一定的。”
他知道做女孩绝对不是这辈子的事情,也不是下辈子的事情。他喜欢那个爱上文政赫的自己,所以不能做女孩。
因为女孩迷恋他是那么理所当然,不如现在这般艰难,而对他来说,艰难也是爱他的筹码。
这些话他从来不说,跟他住在一起时不能说,分开了以后,就更不能说。
昨晚又梦见了文政赫。他在他梦里总是笑得纯净灿烂,那是他在他记忆里的样子。
他现在害怕排山倒海的想念,它揪紧着他的每根神经,狠狠地回忆。
他想念他的声音想得抓狂。
他拨通他的电话,当机械的女声说“你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时,他才发现,他已经离他太远。
他揉揉眼睛,发现脸颊温热一片,眼泪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他仿佛听见他说彗星你为什么不是女孩,你要是女孩那我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仿佛又听见那个粘腻的盛夏的傍晚,若无其事地搂着自己的少年那悸动的心跳。
想起是哪年的海洋馆里,自己凑在玻璃前盯着色彩斑斓的游鱼,深蓝色的海水反射出他的影子,流光的气泡从他的脸上划过,像是他眼中漫溢的宠溺。
他反复地在回忆中捕风捉影。渐渐地满心失落落的欢喜。
后来的几天应该是病了,他不停地回旋在梦魇之中。
梦里全是四次元的世界,可以回到过去,或是去向未来。
他在全部生命的34年时光里来回奔跑着,哭喊的母亲,襁褓中的他;在黑暗中守着装着小鱼的塑料瓶直到睡着的十岁孩童;十三岁时陪着文政赫离家出走时住的小旅馆里带着樟脑丸味道的白色棉被;母亲眼角滑落的怎么都擦不掉的眼泪;十五岁时打着石膏的右腿,文政赫眼里的心疼和每次靠近时身上淡淡的好闻的香皂味道;青春叛逆期热爱的音乐,小心翼翼地在歌词里藏着对他隐秘的爱恋,趁他睡着时偷偷摸摸地亲吻;念大学时有一年冬天飘过的晶莹的白雪,翻山越岭赶来身边只为送他一件棉袄的文政赫冻得通红的耳朵;还有工作时房子里新买的七尺的床,他睡一尺半就够了,剩下五尺半,适合一个气场大的人。
时光与空间全部支离破碎,无法拼凑。
离开的前一天,他躲在家里一整天都没有出门。他把和文政赫共同使用过的每一样东西,都翻出来看。长时间地注视和抚摸着它们,才发现,他没有一张文政赫的照片,手机里也没有,一张也没有。
申彗星真是一个粗心的暗恋者。
想着,掉了最后的眼泪,把那些物件一一放好,只把那张留言纸条塞进飞去纽约的行李箱。
他给文政赫的手机留了言,告诉他离开那天的航班,他幻想着他能来送他。
候机厅里到处是面色疲惫的旅客,明明充满噪音却又无限空旷,空气中混杂着各种皮肤和头发的味道。寄存行李,拿了登机牌,他才清楚意识到真要和文政赫分离。瞬时,悲伤将他整个吞噬,一遍遍拨电话给他,听着嘟嘟响个不停的占线音,急地泪水盈满眼眶。
“文政赫……”喊他的名字,没说完就开始哽咽。
人群熙攘的机场大厅哪儿都没有文政赫的身影,他上楼下楼地找他,他以为他来了,好几次都以为真的看见他了。
可没有。
直到广播里播放航班的最后信息,有他的名字:申彗星先生,请速至27号登机口……
飞机在空中饶了半个圈圈后,终于校正方向,向东飞去。他从椭圆形的机窗竭力往下看,但窗外云遮雾绕,什么都看不见。
缺氧晕沉的机舱里,不间断地睡去醒来,每次都好似醒在光线不明的诊疗室。他身体发烫,晕眩着翻开一直贴身带的《孤单星球》,书的扉页上有他十多年前的字迹:
“现在在我身边的你在想着什么呢?文政赫。”
缓慢闭上眼睛,喉咙轻微作响,静谧的体内,心脏几近停顿……
指腹轻轻抚摸过页边泛黄的故纸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句话下方字迹温柔墨痕黯淡的小字:
“我爱你,申彗星。”
那是文政赫的字迹。
心底的哀伤找到裂口,变做满面的热泪。
他说“我爱你”
不是所谓的最好的朋友,是放在心口心疼着的人;是曾试想过要共度余生的人。
时间的深处,竟隐藏着一段婉转曲折的心意,它们枝繁叶茂,却被守口如瓶。
他那盛开又凋落的感情,原来并不是一个人一厢情愿的笑话。
自己习惯逃避,文政赫习惯妥协。许多年过去了,这些习惯成了可怕的默契。
最后竟一起放弃了爱情。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