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者]你是我的原罪

　　这是一家名叫“蓮（レン）”的咖啡厅。暗红色的招牌展示出一种低调的张扬，下面还有一行英文小字：This is a lonely journey.浅浅地刻在那里，不仔细看却也无法辨清。

　　“蓮花「れんか」の蓮です（莲花的“莲”）。”当最高问起店名时，年轻的店主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玻璃杯，抬起头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他随即又补充道：“若只放上汉字而不标注假名的话，很多人都会错读成「ハス」（日语里莲花最常用的读法）。”

　　最高和亚豆约在这里见面，是亚豆挑选的地方。

　　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光线不甚明亮的咖啡厅里，点着几盏昏黄的精致水晶吊灯，都有如同花朵一样绮丽的样式。店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低低的女子的声音回响在不大的空间里，轻轻浅浅流过他的心底。然后，他捡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蓝山咖啡是一种柔顺、带甘、风味细腻的咖啡。纯正的蓝山咖啡口感和香味均较淡，但喝起来却非常香醇精致，被誉为咖啡中的极品。而曼特宁咖啡产于印尼，是苏门答腊中最具代表性的咖啡。风味香、浓、苦，口味相当强，柔顺中又不带酸，风味精致浓郁。”店主推荐道。

　　最高选了后者。自从明白自己的心迹之后，他便爱上了这种苦涩的味道。

　　在咖啡送上来没多久后，亚豆美保应约而来，悄然坐在了他的对面。女子的长发安静地垂在肩上，她在最高的对面坐定，随即熟稔地招呼道：“老板，来一杯卡布奇诺。”

　　很快，亚豆要的咖啡也送上来了。浅褐色的浓郁咖啡上浮着一层润滑的奶泡，配以撒了肉桂粉的牛奶，颇有一些汲精敛露的意味。再混以自下而上的意大利咖啡的甜美香气，散发出令人砰然心动的味道。她轻轻搅动着咖啡，冲着最高露齿一笑，介绍道：“一杯布卡奇诺可以品出不同的味道，这是一种让我无法抗拒的魅力。初品是细腻到甜蜜，再尝则是一种幻灭的苦涩。”

　　“就像我的人生。就像我的感情。”最后，她总结。显然，亚豆美保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最高约她来的目的。

　　最高望着那个他深深爱过的女子，现在，他又要深深地伤害她。缓缓敛下眉，忽然觉得一阵有口难言。顿了顿，终究还是开口：“对不起。”除了道歉，他想不出其他言语来。

　　“是因为高木秋人吗？”女子没有接他的话，既不表示否定也不表示原谅，反而轻轻巧巧地问出口。神色淡然，如同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最高望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震惊于女子的洞察力：“你怎么会知道？”就连他自己，也是刚刚才醒悟过来的啊。难道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

　　亚豆抽出从开始就不停搅拌的勺子搁在盘子上，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咖啡。姿态优雅而从容，她开口，却依旧无法掩盖话语里隐隐的苦涩：“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而你，一直在看着高木秋人。”她将杯子放回原处，直视真诚最高，接着又说：“而且，上次的短信，你没有回就已经代表了默认。”眼前的那个人，已经不想要遵守和她的约定了。

　　“对不起。”只能道歉。一再地道歉。毕竟是他负她在先。

　　“没关系。”苦苦纠缠步步紧逼不是她亚豆美保的作风。既然心已不在，留下空壳又有何用？何不放彼此自由。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最高和亚豆都不是多话的人，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无法岔开话题，他本就为了这一话题而来，只能被堵死在这一条路上。

　　他看向墙上挂着的饰物，墙上挂着几株绿色的植物，像是吊兰，又像是白纹草。极细极长的狭窄叶片垂落下来，远远望去，深绿的一团静止在墙边，看不甚分明。墙上还挂着一些照片，却是各式各样的风景和人物。风景大多是黄昏或者雨天的景物，又或者是店主喜爱的莲花；人物则大多是穿着和服的女子，或静或动，或臻首或回眸或浅笑，美好得令人怀疑她们是不是真的存在。他神色淡漠，专心地盯着那些肖像看，像是仔细地在揣摩那些和服女子的神态。

　　时间，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必须要开口说点什么，最高对自己说。

　　“能不能帮我瞒着这件事，让秋人觉得我们还在一起？”终于向亚豆提出这个奢侈的要求。不敢看向对面的女子，他低垂着头缓缓搅动杯中的咖啡。他不知道亚豆会不会答应，大约答案是否定的吧，却依然止不住在心底暗自希望着。

　　抛弃了她却又让她陪自己演戏——，真诚最高你还真是一个卑鄙的男人呢！最高在心底里冷冷地嘲讽了一下自己。换做是他，估计他也不会答应吧。

　　“你不想让高木君知道吗？”亚豆并未作出回答，只是反诘道。从她淡淡的语气里，听不出是欢喜还是生气。

　　“这对我对他对彼此有好处吗？”最高扭头看向窗外，眼底飞快地滑过一丝悲哀。他不想让亚豆看见他的情绪。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们都沐浴着明媚的阳光，他们都生活在正常的世界里。他们都有权利追求属于他们的爱情，除了他。是的，除了他。

　　听到这句话，亚豆沉默了半响，不知是替眼前的男子悲哀还是替自己悲哀，她的语气里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悲悯：“我答应你。”

　　“谢谢。”他是该感激亚豆的吧。感激她的既往不咎，感激她的宽容大度，甚至该感激她的悲悯。可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底激荡的那股感情。那股至欲毁灭一切的暴风雨——

　　他们的感情脱了节，他们的世界在崩塌。这该是多么令人诅咒的因果啊！

　　“呐，我们还是朋友吧？以后你们的漫画动画化了我还可以做女主角吧？”许是察觉到了对方情感的激荡突变，亚豆忽然调皮一笑，打破这份沉闷的压抑，顺利将最高从毁灭中解救出来。

　　心底的那种毁灭在酝酿，愈积愈多，最终会造成难以回复的局面。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现状已是最好的归宿，他怎能用自己的手生生扼杀掉这份卑微的幸福？幸好，她将他从那片毁灭之城里带了出来。最高冲她感激地一笑，掷地有声地说：“当然！亚城木所有的动画都要请亚豆来出任女主角！我们也会一直一直都是朋友！一生最好的朋友！”

　　“那就好。真诚君一定要记得幸福。我会在远处默默祝福你的。”这是来自亚豆的谅解。

　　亚豆是一个多么好的女人！就在此刻，他们修改了约定，然后他亲手放弃了这个优秀的女人。为了那个人，他扼杀掉他们之间任何的可能性。最高轻轻点了点头，这一瞬间眼角酸涩得厉害，直欲落泪。

　　一阵轻渺的歌声传来，原来不知不觉间，店里又换了一首歌。同样也是一首英文歌，欧美感伤的情歌小调。极轻极浅的音乐缓缓拨撩过心底，扯出一丝丝的惆怅，男子的声音像极了呓语：If I climbed the highest mountain just to hold you tight/If I said that I would love you every single night/Well I'm sorry if it sounds kinda bad/Because I love you love you/I love you love you love you

　　悲伤的时候，总能听到悲伤的歌曲。最高的面上牵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将不知不觉滑落到眼前的额发轻轻别到耳后。至于幸福...秋人已经有了岩濑，他又算什么？不仅是局外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男人！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吧？还好，他还能陪在他身边，以好朋友的名义...这样，就足够吧？手指摩挲着杯口，他微微垂下眼睑，敛去眼底所有的心酸和寂寥。

　　高木秋人，我爱你，与你无关。

　　This is a lonely journey.

《[绝园真吉]浅笑如初》
关于爱情，关于末世，关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