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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那些年我总是反反复复坐着同一个梦,从我还是一朵初具灵识的芙蕖花起,便每日萦绕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梦中有各种景色,各种时间,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个总是淡淡、浅浅唤我“芙儿”的人。
在那些梦中,那些画面或美好或欢快或旖旎或哀伤,明明灭灭,细如蛛丝,却渐渐将我的心密密地包裹起来。
时而是初见时,一声明朗而轻快的呼唤:“芙儿。”
时而是黄昏的山顶,一声近在耳畔的低唤:“芙儿。”
时而是离别时,一声耳鬓厮磨的呢喃:“芙儿。”
时而是嫁衣新着时,一声微微恼怒的低语:“芙儿。”
时而是蹙眉时,一声惊怒交加的斥责:“芙儿!”
时而又是憔悴时,一声哀伤到绝望的倾诉:“芙儿。”
那一声又一声,撼动人心,连我这一朵小小的芙蕖都魂牵梦萦。我想我要找到那个人,找到那个曾经深埋我心的人。
近几年来,梦中的情节越发难以忘怀,我想我也许就快要找到我想找的那个人了!
听闻近日魔界与天界战事渐起,魔界少主带领魔界大军进攻天界,而天界则派出天界战神率领十万天兵应战。我本是魔界血灵池中一朵芙蕖,这些都是听蝶妖祈蝶说起的。
说起魔界少主,那也是魔界中人无不景仰之人,玄衣红发,红眸墨袍,几次匆匆路过血灵池,我也算得上有幸见过几次。也不知也与这样的人物对垒的人又是何种风采?
那一年的夏日,阳光正好,热烈而温暖。魔界中甚少有这般美好的阳光,明媚而又醉人。
我循着那抹阳光,走出阴霾,远离静默,逃离黑暗。素色的裙裾擦过青青的芳草,静静盛开的花儿,染上幽幽的芬芳,淡淡的愉悦。
那是一片繁花清幽,那是一片干净明媚,有别于魔界一切的地方,那里连空气中都带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香。一片的静谧,除去不知名的鸟儿婉转的啼唱。
万物静好。
这里便是白色的海洋,一大片纯白色的花朵默然盛开,连绵蜿蜒。
身后蓦然传来微微的脚步声,摩挲着青草和花朵,优雅而闲适,好似步步生莲。
回眸只一眼,便已然难以忘却。那是一个男人,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兴许没有人再能似他那样,可以把白衣穿地如此出尘。一双白靴,一支玉簪,一块美玉,寥寥几笔,勾勒出那个仙似的人物。那神韵,那眉宇间又岂可用言语来描绘个干净的?
他正低眉,埋首,弯腰摘下一朵玲珑剔透的花儿,修长干净的手指却好似比花儿还美好。他抬眼,更是一双耀如星辰、墨如深渊的眼眸,当我的身影映入他眼底时,他短暂的一怔,似有几缕复杂的情绪滑过眼底,却又悄然隐去。继而淡淡地笑开了,扬手,将花递到我面前。
“送给你。”
这样的人,我在魔界是从未见过的,他身上带着阳光的气息,暖人心扉。隐约中,我从他身上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怯怯地接过他手指的花朵:“谢谢……”不经意间的指尖相触,他的指尖亦是暖暖的,如他身上的气息。我是爱着这股阳光的温暖。
我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眯着眼继续打量着他。
“芙儿……”一声几不可闻的呼唤使我怔在原地,仿佛那人从梦境中堪堪走出,如今真实地站在我的面前。恍然如隔世,魂牵梦萦了一世,却犹然如身处梦中。
是了,他诚然是我寻找的人。
我抬起手,怯怯地轻抚上他的脸颊,我冰凉的指尖一触到他温暖的脸庞,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眼前的这个人,早在梦中我便爱上了他,并且将会永世难以忘怀。他并没有抵触我的轻抚,仍是温柔而定定的注视着我。
“你是……”我依旧有些模糊的记忆,明明就刻在心间的名字,却怎的也难以言明。
“轩华。”他覆上我的手,仍然专注的注视着我的双眸。
“是了,你是阿轩,我的阿轩!”那镌刻在我心中的名,一经唤出,情感便如洪水般溢出,泪珠成串滑下,却难掩幸福的微笑。这一次,我们仍能相遇,真是太好了!
阳光,花丛,一场旧梦,一生一世,一双人,浅浅勾勒的这画面,定是我三世之所求,弹指转瞬便是永恒,幸福已至犹如梦中……
他坦白地告诉我他是天界的人,对于此事与我并无什么瓜葛,我虽出身魔界血灵池,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花妖,魔界虽是生我养我之地,却始终不如他来的之于我重要,那是我数百年的梦。
我宁愿在这一片干净温暖而阳光的花海中等他,哪怕是他许久才有空来看看我、陪陪我,也不愿回到血灵池中,再次成为一朵孤寂难耐无人赏的芙蕖,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血灵池中少了一朵甚有灵性的九瓣芙蕖。于是,我便在这里居住下来,他来的次数不多,通常总是隔上一、两月,我却并无何不满,有时等待之于我也是一种幸福,至少他总是能够记起我,我也能够理解正逢神魔交战之时,神魔几乎没有不忙碌的。
静静地等他归来,为他奉上一盏温热的茶水;细细地观察着他,总能发现他又瘦了,轮廓愈加明显却风华不减;执手花海,相携日出,淡看云卷,细察云舒,且听风吟,共赏雪落。
这样的幸福当真如同一场不愿醒的美梦,宁徘徊在这些美好中,也不愿提及那些残忍。然而梦却易碎,恍如琉璃,在那一天碎成一片片令人不舍的碎片。
那日,许久不见的蝶妖祈蝶寻到我,告知我神魔之战已愈演愈烈,如今魔界正处于上风,为捉拿天界战神设下圈套。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可否安好?
恍然间,由心底而起的一个声音告诉我,想见他,我想见他!
于是告别了祈蝶,只身前往寻觅他的踪迹。神魔之战的前线那是葬月谷,那本是苍翠欲滴,佳木林荫,钟奇秀美之地,却因成了战场而增添了一份肃杀、残忍的气息。
再次见到他,他正身着铠甲,训练士兵,明明是那么适合白衣的一个人,却硬生生多了一份硬朗的气势。
“阿轩……”
“芙儿,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你了。”
细细描绘他的容颜,果然又瘦了……
那一天,我还是幸福的时候,我轻抚着他又再次消瘦的脸庞,不可抑制的心疼。但却难以预料到,梦总有一日会醒,却是来的如此快,短暂的相逢,幸福的回忆,足以令我回忆千百年,我却不再有这样的时间了。
……
那一刻,我切切实实地跪了下来,我这一生中唯一的一跪,却是心甘情愿。
……
天帝端坐云端,宝相庄严 ,绽放无数华光。冷漠、庄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轩华,你身为天界战神却恋慕魔界妖女,可是知罪?”
他此刻一身白衣傲然挺立在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抬首,傲然坚定道:“轩华何错只有,错的是这天规戒律!”
“大胆!如今魔界大敌当前,你竟敢勾结妖女,还仍不知错!来人,捉住他们!”
他确实不愧为天界战神,在护着我的同时仍然可以打的那么多人不知所措,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先抓住了我,逼得轩华不得不放下兵器被擒。
我看着他仍是不甘的神色,暗自下了决心,心不可抑制的隐隐作痛,我朝他笑笑了,却已然眼前模糊了。
转过身,毅然向着天帝盈盈叩拜。如今已到了如此地步,我不得不为了他而思量再三。
“妾身见过天帝,不知天帝可愿听妾身一言,听完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上位者听完并无一言,我接着道:“如今正值神魔大战、天界用人之际,天界断没有理由处死身为天界战神的阿轩;而妾身不过是区区魔界小妖,妾身如何于这场战役并未有直接联系,就算就地被陛下处死也无可厚非。只是一旦在此处死妾身,君臣之间嫌隙已生,必会逼迫阿轩灰心离去,便再也没有人可为天界挡下魔界大军。其中利弊,相信陛下早已心知肚明,还望陛下明鉴。”
“哼!区区妖女,切勿胡言。我天界人才济济,又岂只轩华一人可用?”
“天界是否仍有可用之才与魔界少主平分秋色,陛下心中清楚。妾身愿与陛下做笔交易,妾身自愿前往镇守神魔边界—葬月谷,只愿求的神魔大战后,与我夫君阿轩一同卸甲归田,隐世而居。”
“不要这样,芙儿!”他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深情如许,哀伤如许。
“一派胡言!尔等如今的处境,也敢妄想向朕提出要求?”上位者顿了顿,似乎微微思量了下,继而道:“朕要你永镇葬月谷,至于轩华,若是他替天界赢下这场神魔之战,朕可以考虑放轩华离开。”
也许注定不能相守,至少我要守住他的一世长安。
“不,芙儿,你别答应,今生我好不容易才再次寻到你,怎可再次错过?我们……我们现在就回家,对,现在就回家,好吗?”言语间充斥着慌张与哀求,他这般骄傲的男子,何时会有这般无力的时候?是了,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此我便更要护他一生安康。
“谢陛下成全。”我回身,朝他笑了笑:“阿轩,赢了这神魔之战,便好好隐世而居,忘了我吧。”
“不,你怎可要我忘了你?我们已经整整错过了两世了,如今好不容易才能再次相守,你却要我忘了你,我办不到,我办不到啊!”他墨黑如渊的眸子牢锁着我,不愿放过一刻。
“阿轩,你听我说,我不过是被压在葬月谷下,我还可以借着水镜好好看着你,我只希望你能平安快乐,如此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可是我不甘心啊,你要我看着你用自己永世的自由换得我一世安康,你让我如何能快乐起来啊!”
我正欲继续开口劝慰,只听天帝威严、冷漠的声音再次从云端传来:“来人,还不快把那妖女压在葬月谷下!”
他欲冲上来救我,却被天兵压着无法动弹,我努力回望他最后一眼,用力扯出一抹笑容。
只听得身后天帝再次道:“轩华,如今那小小妖女已在朕手中,若你能胜,则允你一年与她一会。”
“……多谢陛下……”
如此也足够了……
诚然,我虽被禁在葬月谷,却依然可以借着水镜细细看着他,只是我非水族,水镜用多了,必会伤及本源。但我总是无时无刻不在念着他,只一刻不见,便已心上惴惴难安,唯恐他在这乱世中受伤,要知道所谓乱世便是生死只在一念间。于是,我总费着本就不多的法力维持着水镜,照这样下去我也是活不了多久的……
镜中,他总是立在版图前苦苦思索,一战便是一夜,或者坐在几案前冥思,一盏凉茶下去,定是冰凉的偷心彻骨,能够安稳入睡的时日屈指可数,便也日渐消瘦下来。我知他是想要赢下这场战,好与我一期一会,却不由得为他痛彻心扉。过往他一声声情深意重的“芙儿”,如今只留了这一室深入骨髓的“阿轩”。罢了,终究不过是错过,怎抵的上他的一世安好呢?
神魔之战到底是在他那般的努力下赢了,只是为赢下这场战的代价却比我想象中的要重上许多许多,每每思及此处,我总是不禁后悔,我宁愿不曾遇上他,不曾因那些梦中一声声呼喊而锁心锁魂,只是希望他可以在我未知的世界中活的好好的。也许他会遇上另一个比我还要美好的女子,带给他的是整日的欢笑,而不是我这般永世的离别。欠你一世情,还你三生缘。
总是没能逃开既定的命运,他不惜自己的生命,虽为天界赢下这场旷世的神魔之战,为天界保得万年的太平,却也受了极重极重的伤,只怕是药石罔然,回天乏术……
水镜中的他已换回一身白衣一如初见,一支玉簪,一双白靴,一块美玉,嘴角淡淡的笑,风华不减,只是白衣却染上了几抹刺目的血红。我看着他一步步艰难地走着,知晓他是要来寻我了,我知道我们的时间都已经所剩无几了……泪早已如雨下,只是痴痴的勾勒镜中人的脸庞,只怕未来是不会有太多机会了。
待到我和他只有一墙之隔,待到他的声音再次呼唤着我的名时,“芙儿……”声音中难掩他的疲惫:“芙儿,我回来了,我……来见你了!”
“阿轩……”我抚着墙面,轻柔而缓慢的,好似抚着他的侧脸一般。
“芙儿,以后每年……我都可以来……咳……见你了。”压抑的低咳声,一呼一吸间都是那么沉重。
“芙儿,今后……我就住在这葬月谷可好?每日都与你……说说话,咳咳……一年中的一日还……还可以见见你……”
“阿轩!阿轩你听我说,我不想你活得这么累啊,你不用再管我了,好吗?”我极力压制着自己口中的呜咽声,努力不让他听见我声中的哭腔,却不想喉口一甜,一抹血丝便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我扯了扯嘴角,看来我也大限将至啊。如此也好,碧落黄泉,至少他去的不会寂寞。
“傻瓜,我怎么会……累呢,我的芙儿啊,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将来……我们还会有我们……自己的家呢!”
“别说了,阿轩别说了,休息一下好吗?我可不想我的阿轩变成一只熊猫啊。睡一下吧,睡醒了,芙儿便来陪你。”
“不……不,睡了便醒不过来了。我要陪着你啊,陪着我的……傻芙儿,没了我,我的芙儿该……咳咳……该怎么办啊。”
“不是的,不是的阿轩!这一世我求不到与你相携白首,连你的一世安康也求不得,真真也算作是惨败,但能与你在一起……呜……也当真是我的福分,阿轩,你休息一下好吗,等你醒了,芙儿一定伴在你身边,永世不离。好吗?”
“好吧……我实也撑不住了,确实有点困,便睡……睡上一会儿,芙儿记得叫醒我……叫醒我啊……”
“我会的……我会的!!”死咬着嘴唇,早已满脸泪痕,努力压制着口中破碎的呜咽声,强撑着手一抚,一面水镜再次凭空而现。镜中人周围若不是满地妖艳的鲜血荼靡,我几乎要以为他真的只是睡着了……
“罢了,罢了……”苦笑一声,极力描绘着那人的眉眼,“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必生死相依!决计不会留你独去,同过奈何桥,同望望乡台,同饮孟婆汤。定伴你永生永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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