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三]如果的事

　　BY 枫井暖羊羊

　　“嘀！”“刷！”终场的笛声响起，橘红色的皮球应声入网。79：78，首次参加全国大赛的湘北打败了王者山王。湘北队员和拉拉队的泪水和欢呼变成了最有感染力的染料，仿佛就在一瞬间，整个体育场都被他们染成了热闹、喜庆的红色。

　　有些事情，总是带着“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意味，比如刚刚结束的这场比赛，比如流川和樱木两个活冤家之间的配合。而另外一些事情则完全是“想象之外”，比如三井想也没想就飞奔过去扑倒了为绝杀输送炮弹的流川——当然，他更想象不到这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成功扑倒流川的记录。即便很多年以后，三井依然不承认那次飞扑是行动对内心情感的条件反射：“我只不过是朝离我最近的人跑过去不可以吗？”

　　“学长，我喜欢你。”流川顺势搂紧了飞扑过来的学长，在被压倒的那一刻贴着学长的耳朵轻轻地说。在全场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中，流川的声音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可偏偏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被三井的听觉系统完全接收，就像蒲公英不偏不倚落在睫毛上一样。

　　“混蛋别乱……哇啊！”还不等三井发飙臭骂流川乱说话，他就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外力给压断气——【妈】【的】，赤木你这猩猩是山王的卧底吧？比赛刚结束你就要立刻弄死湘北的功臣替山王报仇吗？就这样，三井像汉堡肉一样被夹在了流川和赤木中间。可三井觉得自己的处境还不如汉堡肉——流川的胳膊死死的箍着自己不放，而赤木的体重对于三井来说就是噩梦。

　　三井被迫在进退不得的情况下与流川对视。他在学弟乌黑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因气愤和缺氧而憋红的脸。学弟身上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味混合着他身上的汗水味道居然让三井打了一个寒战。“学长脸红了。”流川得寸进尺地用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蹭三井的耳朵。

　　“混蛋你给我适合而止啊！”三井炸肺的咆哮被樱木更大嗓门的咆哮给淹没了：“喂，你们这些混蛋赶快起来啊！本天才快死掉啦！”

　　冲进场地的拉拉队和替补队员迅速拉起了在地板上叠罗汉的几个人，开始了全员狂欢。三井刻意站得离流川远远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跟宫城、德男他们欢庆胜利。正要紧追三井不放的流川却被一个瘦高、梳着黄色飞机头的家伙叫住了：“流川，你表现得不错嘛！哈哈哈哈！”他眉飞色舞地拍着流川的肩膀说。这家伙是谁？流川满头满脸的小问号。八成是白痴猴子的死党。没错，他们连笑声都是如出一辙的白痴。紧接着，樱木军团的一干人等纷纷过来对流川表示了亲切的慰问；而他们碰巧都没看出来流川是多么盼望凑到三井身边去重温刚刚被猩猩队长破坏掉的拥抱。流川被他们烦得想揍人。可他转念一想，这几头怪物也算是篮球队的忠实粉丝了。当初如果不是他们抗下了到篮球队闹事的罪名，只怕篮球队早就被解散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怎么还会有机会和学长一起迎接胜利呢？看在篮球队、胜利和学长的份上不和这些白痴计较了。

　　《篮球周刊》的记者中村给湘北拍全家福的时候，流川本来是打算挨着三井的。结果三井却三换两换跑到了樱木的身边。这张全家福里保存了湘北创纪录的战绩、拉拉队发自内心的欢喜、飞扬在绝大部分队员脸上的喜悦、和隐藏在个别队员心中的小心思——有人五分钟以前明明还在为被当成汉堡肉而不爽，可此刻却笑得神采飞扬、帅气逼人；有人一如既往地以装酷的方式贩卖天然呆，可眼睛却自觉不自觉地看向了学长的方向。

　　“当时学长在为我的表白而开心。”多年后的一天，流川搂着三井窝在新家的沙发里翻看高中时代的影集。

　　“喂，你胡说什么？我高兴是因为那场比赛我是湘北的得分王好不好！”三井拧着眉头抬起手肘就要给流川一下。

　　这一招被流川轻松化解。在NBA打了几年，流川对这类小动作的躲避比以前更敏捷。“学长嘴硬。”他揽过炸毛的学长，轻轻吻了吻三井的头发。

　　湘北的首次全国大赛之旅就像夏日祭上的烟花般绚烂却短暂。回到了神奈川，原本热热闹闹的湘北体育馆却冷清很多。赤木和木暮退队备考，所以体育馆里再也听不到猩猩吼了。樱木在住院，所以樱木军团也不来给樱木喝倒彩了。流川在国少队集训，所以流川亲卫队也不来为偶像呐喊了——听说他们准备到国少队的训练基地去探班。这样的冷清让三井多少有些不适应，毕竟篮球队被誉为怒吼天尊的集散地。现在怒吼天尊们都不来了，三井的心里时不时会有一种空洞的感觉，就像孩子失去了不见面会想、但一见面必然打架的伙伴一样。训练的时候没有了樱木的丑态百出和赤木的呵斥，篮球队的训练基本规矩得就像小学生完成的作业。其实最吵的就是某个混蛋的亲卫队，三井气愤地想。每天的训练都被这群叽叽喳喳的女人搞得乌烟瘴气。流川那混蛋干脆就留在国少队集训一辈子好了！大混蛋！就是因为你的一句话破坏了老子的心情，否则对爱和的比赛老子的命中率不至于那么低！

　　流川亲卫队的探班计划并不是痴心妄想，因为这次国少队就在横滨集训。不过此次国少队实行封闭集训，谢绝一切粉丝和家属探班。训练和睡觉依然是流川在集训期间的两大主题。对于流川来说，在国少队和在湘北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看不到别扭的学长没大没小地和两个白痴学弟闹成一团。流川每天都有给三井发短信。起初的几天，短信内容无非是“学长早安”、“学长午安”、“学长晚安”或者“好想学长”。至于回复率什么的，其实都是不靠谱的。流川大部分时间都收不到任何回复。如果说哪天他人品爆发收到了来自三井的回复，手机屏幕上十有八九会出现“混蛋你闭嘴！”、“老子要揍得你满地找牙！”或者“滚！”。看着手机屏幕被三井回复的表示咆哮的无数惊叹号刷屏，流川又轻轻扬起了嘴角，学长真可爱呢。

　　看到问候模式不起作用，流川决定启动篮球模式。他很清楚学长对篮球的执着和热忱。当初，看着形容狼狈的祸头子泪流满面地跪在安西教练面前说“我要打篮球”的时候，流川觉得一个要花费两年时间走弯路才肯面对自己内心的家伙属实白痴到无药可救。不过这个装得很男人的男孩的呜咽居然在流川十五年来只为睡觉和篮球跳动的心脏里引起了一阵微小的共鸣，只不过流川当时以为那是一阵由失血过多引来的心悸。后来随着三井的归队，流川和学长的配合逐渐默契起来。在流川想传球的时候，三井已经出现了最佳的位置。就这样，在他们一起走过了预选赛的风风雨雨、一起迈向全国大赛之后，流川知道了自己当初的“心悸”意味着什么。学长被表白之后的反应并没给流川带来多大困扰，反而让流川觉得胜利在望：学长越是不承认就越证明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所谓的篮球模式，就是流川每天把自己在集训时的照片发给三井，并配上诸如“我的三分球命中率是70%”、“我5000米跑的成绩全队第一。学长的体能要加油”或者“我打赢了队内对抗赛”一类的短信内容。不出所料，对于这类的短信三井倒是全部都有回复，比如“想达到学长的命中率你还差100年呢！”、“混蛋！再敢说老子体能不好老子直接废了你！”或者“你敢给湘北丢脸的话就把自己扔到海里喂鲨鱼好了！”。又被学长用惊叹号刷屏了，流川的嘴角再次漾起一抹浅笑。即便看不到学长的脸，流川也能想象出他要么傲娇、要么炸毛的样子。

　　“喂！你这混蛋要不要那么自恋？受伤了还不忘给自己拍照？”三井又收到了流川的彩信。今天的照片比较惨烈：流川昨天在对抗比赛中被队友撞破了眉骨，头被包扎得像个粽子。

　　“表姐是体育版记者。”流川回复道。“学长，记得要看今天的直播。”国少队昨天全体前往东京，今天晚上将与来访的哈萨克斯坦队进行一场友谊赛。流川在集训中表现出色。教练赛前明确表示要给流川上场的机会。他希望三井能看到自己的国少队处子秀，他希望和三井分享这个重要的“第一次”，哪怕他们一个在比赛，一个在电视机前看比赛。

　　“没空！”三井回复之后就不再搭理流川了。彩子早在三天前就嘱咐大家要看比赛直播了，三井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这场没什么价值的破比赛给烦死了。什么嘛！不就是一场友谊赛嘛！干嘛搞得好像是奥运会首秀似的！可是晚上七点，三井还是神差鬼使般地坐在了电视机前。

　　流川在下半场首发上场，14号。这混蛋还是那么臭屁啊！不灌篮会死吗？诶？看来他真的学会传球了。诶诶，裁判你眼睛看哪里啊？那个中亚的家伙犯规啦（屏幕上出现流川被对手撞到的画面）！喂，臭混蛋，你今天一个劲儿投三分球不是在向我挑衅吧？

　　终场的哨声响起，日本队三分小胜。流川的表现很积极，里突外投，拿下了得分和助攻两双的成绩。赛后，一个哈萨克斯坦的队员走过来用生硬的英语跟流川说想交换球衣。流川犹豫了一下，转身看到电视台的一台摄像机正对着自己这边，他眼眸一亮，点头答应了。

　　电视机前的三井在流川脱下球衣的那一刻石化了：流川球衣里面还有一件背心，背心上印着他和三井的“合影”——那分明是用战胜山王之后的全家福拼的。靠！这也太假了吧！你想丢人别拉着老子给你垫背啊！三井气愤地关掉了电视，倒在床上用被子把头蒙得死死的，好像是希望把脑子里储存的一切关于流川的事情全都闷死一样。

　　“小三，一起出来喝酒吧！铁男也在。”德男发来短信。

　　“不去！老子在家挺尸！”三井恶狠狠地关掉手机，继续拿被子自虐。他至今也没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会被这个面瘫学弟表白的。“喜欢”？那个冰川男知道什么叫喜欢吗？他不会真以为每天发发短信就是喜欢了吧？他还能再幼稚点吗？

　　“那你喜欢他吗？”三井听到自己脑袋中的另外一个声音。

　　当然不喜欢啊！你难道没听见我一直都在骂他吗？那个家伙有什么讨人喜欢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不懂交际，又不懂得尊重学长，简直就是一无是处嘛！……

　　人的思维系统是一个很奇怪的构成。就在三井在大脑中进行自我对话的时候，他那双在棉被中寻找光明的眼睛居然自动闪回着认识流川以来的一幕一幕。从体育馆打架到比赛中的一次次配合，画面一个比一个清晰，清晰到三井可以回忆起当时的每一点每一滴感受。这样的双线工作让三井的大脑缺氧了，他慢慢拉下被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三井清晨五点就到体育馆去练球。在去学校的车上，三井发现了手机上一条未读短信，是流川发来的：“集训时它一直陪着我。”图片就是昨天三井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件天雷背心。阴魂不散的混蛋啊！三井把手机扔进书包。晨光轻巧地跃进车窗落在三井的脸上，温热又舒服。三井脑中的种种纠结似乎都融化在了这一缕阳光里。他仰起脸眯着眼睛迎接这一天中的第一份恩赐，几条金色的光线在三井的眼前逐渐具象成一个轮廓，瘦高却结实，蓬松的头发，还有一双狐狸眼。靠！怎么还是那个混球！

　　昨天流川的国少队首秀自然篮球队今天谈论的重点话题，不过大家的关注的重点似乎不在流川的表现而是他那件背心。“诶，三井，流川的背心有点奇怪啊！明明是全家福的照片嘛，为什么我们都被屏蔽了呢？”宫城不怀好意地笑着。

　　“靠！我怎么知道！走开啦，别挡着我投篮！”三井把手里的篮球向宫城砸去。最能起哄的樱木不在，安田他们几个都是厚道人，虽然心里犯嘀咕他们却没再继续追问。倒是彩子在旁边抿着嘴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彩子，你是不是……”晴子迟疑又幽怨地欲言又止。

　　“啊，晴子，樱木给你回信了吗？他信上怎么说？改天我们一起去康复中心看他吧！”彩子兴致很高地搂着晴子的肩膀。晴子红着脸点头答应了。

　　训练结束，三井一个人慢悠悠地往车站走。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正适合散步，走一段再坐车吧。三井接着漫无目的地压马路。清爽的风吹得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三井不断地告诉自己在这样慵懒舒适的天气想问题是暴殄天物，可他却无法阻止关于流川的各种画面在自己脑海里不断穿越。要是能把脑子放在家休整休整就好了，三井想。都是那个面瘫的混蛋害的！

　　流川一出新干线车站的大门就看到了背着书包、低着头走路、随时都有撞树危险的三井。昨天的友谊赛结束之后国少队的集训就暂时告一段落了。今天队伍正式解散之后，流川立刻坐车赶回了横滨。他本来想回来之后去看三井的，可他没想到自己一出车站就看到了惊喜。

　　“学长。”流川大步向三井跑去，一把抓住了三井的胳膊。

　　三井愣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他有些惊讶。“喂，你放手，这是大街上！”不过他旋即黑脸。

　　“我想学长了。”流川没有放手，反倒把三井拉向自己这边。“14天没看到学长了。”

　　看到全校乃至全神奈川出名的“冰川王子”冲着自己摆出流浪猫的可怜表情，三井觉得好像真的有小猫用软软的肉垫在磨蹭自己的心。不过那只小猫不太会卖萌，他磨蹭的力量有点大，尖尖的爪子不慎把三井学长的心给挠疼了。“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啊混蛋！少说这么肉麻的话！”

　　“我每天都在想学长。”流川凑到三井耳边轻轻地说。“真的。”

　　流川温热的鼻息和毛茸茸的头发让三井从耳边一直痒到了心里。他想挣开流川的魔爪，无奈他没有流川的力气大。“拜托你别拉着我在大街上丢人行不行？”

　　“那学长就是答应我了。”流川趾高气昂地拉着三井的手往公车站的方向走。

　　“你给我松手！混蛋啊，我答应你什么啦？！”三井不断挣扎，不断低声咆哮。可这些都不奏效。流川依旧紧紧拉着三井的手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笑意。三井见挣扎和诅咒都无效，干脆改变策略——在人多的地方越挣扎越丢人，等会儿到了人少的地方老子再揍你。

　　夏日的午后，两个高大的少年在斑驳的树影里印下了手拉手的影子。街道两旁很安静，偶尔有车经过。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在两个少年的脸上，细细的金线变成了跃动在他们脸上的音符。或许是天气太舒服了，刚刚还信誓旦旦要揍人的学长此刻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更或许，学长心里的纠结刚刚才完全融化在温暖里——来自阳光的温暖，来自手心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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