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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刀记
葬刀记
深秋,百草衰落,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一片枯黄。
高俅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握着一把刀,刀鞘很不起眼,所以没人知道,鲨鱼皮下龙吟是多么猖狂和绝望。
他举起刀看了很久,然后他有点犹豫地握住刀柄,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刀身暴露在苍黄色的夕阳下,刀刃雪亮轻蔑地割断风绪。
高俅觉得今天的刀似乎比以往听话,于是随手耍了个燕子摆尾,宝刀却从他手中飞出,‘苍’一声声直钉入数丈外的墙体两寸深。
一般人在正常的情况下,是会感到高兴的,越名贵的宝刀越难操控,将刀法运用到收放自如已是不易,更何况是随手一抛便如飞镖般笔直飞出入墙?
但高俅的表情僵硬着苍白的脸色甚至开始发青,他缓慢地迈步走到墙边,声音压抑着满满的怒气,他眯起眼睛盯着那把宝刀:“你还是不愿为我所用。”
刀身孤傲地立在风中,只有可怜 墙壁掉下了几颗沙土。
“可我才是你的主子!”高俅情不自禁抬高了声调,可惜严厉的语气却无法掩盖气势的不足。
就连这刀,都听得见他的心虚。
老督管的声音突兀地闯进来:“太尉。”
高俅没有回头:“什么事?”
老督管恭敬地递过一个册子:“梁山叛/贼已经回京了,明天面圣。”
高俅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页又抛给回老督管,他背着手走了几步,低下头露出一丝冷笑:“称病称病,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
墙上的刀颤抖着发出淡淡龙吟,高俅回过头仿佛才记起了它的存在,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转过身恨恨地砸着刀柄:“你不愿意留就走啊!你不是宝刀吗!你不是有灵性吗!你去找他啊!你飞过去找他啊!”
老督管站在高俅身后,想劝阻,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高俅是坏人,贪赃枉法空居高位不思其职,这些其实都不是后人诟病他的主要原因,有官员的地方就会有黄金。这些事百姓也是知晓的,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太过分,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高俅之所以一不小心遗臭万年,是因为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陷害忠良,主要是比较著名的忠良。
其实更坏的不是没有,只是人家干坏事比较低调,而高俅当初要是不收那个倒霉儿子,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这件事告诉我们:当爹要慎重。
高俅的运气不是很好,首先摊上了个穷地方,其次他摊上了个混蛋的爹。
高俅年轻时也有过雄图大志,比如说当个著名的混混,可惜这个梦想才刚萌芽,他爹就把他卖了给别人抵罪,高俅被稀里糊涂地泼上了人生的第一桶污水。所以后世对他不认亲生父亲的大不孝罪行,自然是添油加醋有的没的统统写上。
可是老督管知道,高俅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六亲不认,旁的不说,老督管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单单亮出他的身份你就知道了——老督管很老,而且他是高俅的三叔。
老督管还记得高俅最后一声中气十足的‘三叔’,不过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三叔,我当上太尉了,你来给我管家吧。”
高俅兴冲冲地推开门,给沉闷的老屋送来新年的第一缕阳光。
“太尉,是多大的官呀?”
“这些你不必知道。”
……
“这些你不必知道。”恐怕是日后高俅对老督管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了,当然,高俅偶尔也叫他几声‘三叔’,可那都是当高俅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了。
老督管有点想念当年的高俅,那时的高俅不像现在这样阴郁苍白,可老老督管也知道,要是让高俅自己选,他是死也不想再回到当年的日子了。
关于高俅是怎么当上太尉的,这个问题让正直的施大爷郁闷了很久最后硬说是一脚踢出来的,这个借口自然是无法满足读者们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但事实上施大爷还真蒙对了一半:当然是正直的那一半。
如果你(有那个胆子)问高俅他是怎么升上来的,高俅会无比诚实地告诉你:“我是卖上来的。”
当年怎么会有潜规则呢!?只能说变...态的存在是跨越时代的。
至于更细致一点的问题,比如说睡还是被睡,这个问题就涉及到了皇室和太尉的隐私,毕竟哪边丢脸都不好看,所以无可奉告。
和变态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就会被传染一些。所以当高坎跪在高俅面前求他给自己一条生路时,高俅扭曲的心理终于暴露。
他对高坎说:“我可以收你做我的干儿子,你虽然不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横行霸道鱼肉乡里还是不成问题,我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我怎么爬上来,你就要怎么爬上来。”
纯洁的高坎以为高俅是踢球踢上来的……
后来高坎变成了高衙内,高衙内间接地毁了林冲。
若干年后高俅站在佛像前说:“我不信报应。”语气依然坚定但底气明显不足。
说道世上那么多美女为什么高衙内一定要找个有主的呢?只能说高俅给高衙内还是留下了一部分影响。
那天听到林娘子的事情正在喝茶的高俅一激动差点烫着自己,但他激动的不是高衙内的品味,坦白说高坎就算看上了哪家磨坊的驴他都不在乎,他激动的原因是——这个老谁家的小谁竟然不同意!他竟然不同意让了自家的娘子。
他、竟、然、不、同、意。
不——同——意——!
不!很多年没人在他面前说过这个字了。
没人敢拒绝他,唯一有权利说不的人被他连哄带骗收拾的服服帖帖。你一个小小的教头算个什么东西?
‘啪’!高俅狠狠拍着桌子,牙齿碰撞摩擦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把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带来见我!”
送信的小厮一会就回来了,带来个令人心碎的消息: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跟他娘子又出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老督管已经开始心疼那个官窑烧出来的茶杯了,挺好的青花瓷,怎么着那也是银子不是?
高俅反而镇定了下来,他翘起嘴角露出一丝不明所以的微笑:“明天再去一趟,就说太尉有请——”请字还被特地拉长了音调。
老督管松了口气,高俅利落转身,宽大的袍袖扫过桌沿,青白的茶杯‘啪嚓’一声摔在地上。
老督管直觉得后背簌簌冒凉气,还有那个多好的茶杯啊,还是碎了。
林冲坐立不安地左摇右盼,虽说这实在是于理不合,但是当你突然得知你被顶头上司请去的时候,不安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高俅已经站在屏风后观察了很久了,对于他这种地位的人来说这当然不能算偷///窥,这叫监视,监视、审查、关心下属的坐姿…不不不,是下属的行为规范。
他忽然觉得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好像也挺有意思。
有读者可能会提出这样的疑问——禁///军里也不是没有帅小伙,为什么太尉就偏偏看上了这个一脸苦相的家伙呢?
这就叫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另一种相对科学的解释是林冲的背影十分潇洒,成功收服了太尉,嗯,就是一眼误终身啥的,你们懂的……
高俅终于从屏风后走出来站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高俅忽然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这个家伙和他以往所见的人不同,就像是染缸旁的一匹白布,即使众多纷乱腻重的染料包围,也是那么的依然一尘不染。
这种人起码是值得尊敬的,当然,这也只是在正常人的眼中,那么这个正常人的标准是什么呢?大家可以理解为年薪在五百两以下的,都是正常人。
从这个角度来看,高俅当然不在此之列。
所以当高俅面对这样一匹白布时,他只想拿起一桶狗血泼在上面。
林冲被眼前这双眼睛盯得头皮发麻,他下意识的想避开对方的视线,但是却被两根冰冷的手指扳过了下巴。接下来的事更是林冲后半辈子的噩梦。
守在门前的老督管无聊到打算数胡子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嘭’的一声响,破门而出的是一道白光,即将步入老年痴呆的老督管差点举起拇指夸一句‘行似豹来步如飞豹子头真是名不虚传’。好在他还没痴呆,老督管立刻意识到了屋里应该发生了什么事,他推开门看见了站在桌子旁的高俅,让他有点莫名其妙的是高俅好像抬手擦了一下嘴角,似乎上面粘了什么东西。
高俅转过身一脸淡定:“怎么了?”
老督管只好尴尬地指指门外:“林教头…”
“没什么。”高俅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老督管依然痴呆地站在原地,他记得高俅临走前笑了一下,那个表情似曾相识……
像狼。
老督管还记得高俅刚刚上任的时候,高俅干的第一件事不是揍王进一顿,而是翻花名册,然后点名,高俅把他手下的所有官员都仔细看了一遍,这里的‘仔细看’是四目相对包括你的胎记伤疤青春痘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那种看,叫道林冲的时候高俅愣了一下,老督管觉得可能是林冲的相貌震惊了高俅,林冲确实不难看,但是长得很有个性,真的是很有个性——你还能找出一张与苦瓜如此相似的脸吗?
老督管下意识地想到了黄连,霎那间胃痛牙酸,口腔里弥漫了淡淡的苦味。
即使林冲长得这么像苦瓜高俅也认了,这难道还不是真爱吗?
可惜丫太不争气,没两天就笑嘻嘻地递上一张喜帖,老督管都仿佛听到了咔擦一声,高俅身体的某个器官裂了个口碎得噼里啪啦。
高俅板着一张奔丧脸接下喜帖,老督管连忙送走了林冲,回来时看到了趴在桌上的高俅,老督管说了一句他这辈子第三后悔的一句话:“太尉,他需要启蒙。”
高俅想了想:“去,把上回李将军送的那把刀拿出来,请他来就说是帮忙验刀。”
如果事情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但高俅请林冲来看刀的时间是有问题的,比如说今天明天后天都是个好日子,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高俅偏偏选择了林冲成亲的日子。读过水浒的应该对林冲的家庭生活有点印象,人家生活的那是相当的美满,所以即使高俅手里的是一把屠龙刀,林冲也得先拜完了堂再去长长见识。
其实高俅也没报太大希望,只是他觉得林冲就算不在中午来起码也得在天黑以前来看刀,抛开别的不谈,你起码要尊重你的顶头上司吧。
可惜这天林冲和张教头,也就是他岳父喝高了,直到天黑才想起这事来,而当林冲红光满面地来要求看刀时,得到的只是老督管一句天色已深教头请回,林冲夜实在不太清醒就那么晕乎乎地走了连客套都没有,殊不知藏在门后的高俅差点捏碎了门板。
这梁子就这样结下了,高俅不喜欢不听话的人,高俅有一句至理名言——良驹驯而不从,杀无赦。
门外传来小厮通报的声音,说是圣上通传。
高俅的揉揉太阳穴只觉得愈加烦闷无趣,其实徽宗也不容易,这年头,谁都怀才不遇,宋徽宗本可以当一个很好的文人墨客,可他偏偏是皇帝,宋徽宗真想对天长啸:“寡人是个艺术家!”
如果换做是高俅,高俅会说:“劳资是个运动员!”
而林冲会说:“在下世代忠良!”
所以名人总是有相似之处,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
所以怀才不遇的徽宗就只能对天长啸顺便提拔几个贪官再顺便画画山水鱼虫练练瘦金肥金,剩下的时间,就只能放在…咳咳咳咳的身上了。
最近徽宗是越来越难哄了,而且丫的控制欲有点太强,比方说高俅这边打个喷嚏两刻钟之后都能收到川贝枇杷生姜若干,林冲的问题才刚开个头,这边就被通传了,这种捉X在床的感觉实在是太影响心情。
当然这些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事实上听到圣谕后的高俅毕恭毕敬地换上了官服老老实实任劳任怨地在徽宗身边从太阳落山站到皓月当空伺候着宋徽宗批改着小山一样废话连天的奏折。
高俅站得有点腿麻,所以他现在正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可以偷懒得不那么明显。谢天谢地徽宗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只说了一句话,高俅差点吓得耳鸣。
“听说衙内最近惹了不少桃花。”
高俅有点紧张,但他没有慌,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此时的徽宗是没有动怒的,“犬子顽劣,臣自当管教。”
徽宗点点头:“这相夫教子是女人干的,爱卿忙于朝政,自古家国难两全呐。”
高俅定了定神,拿起手中的奏折直接拍在烛火上,霎时殿内一片昏暗。
没有人敢在皇上批奏折的时候熄灭烛火,但高俅可以。他太过于熟悉眼前的这个人,他知道这个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怎样让他动怒又怎样让他高兴,他都知道。
他了解这个人胜过自己。
于是他俯身靠在徽宗耳畔说到:“当朝太尉早过而立之年却未娶一妻一妾,其因为何,难道圣上不知。”
片刻的安静,徽宗拂去案上的层层锦书,黑白分明的布帛沾上了赤红的朱砂,乱作一团。
皓白色的月光从窗边倾洒落地,淹没了一切。
林冲很高兴,林冲真的很高兴。
为什么?因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而伯乐常有但宝刀却不常有,即使伯乐和宝刀俱在,伯乐也未必买得起宝刀。
当一个伯乐,用了适当的价钱,买下了一把宝刀。
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所以林冲不但在院子里耍了整整一天,就连晚上睡觉也在院子里抱着刀睡。
很多年后林冲曾经郑重地思考过一个问题:如果他当初知道这把破刀能让他家破人亡,他还会买这把刀吗?
当然不会,林冲爱刀但最多是个业余爱好,家庭即使不是林冲认为最重要的也是林冲生命中的三分之一,用三分之一换一把刀,太不值当。
那么下一个问题又来了,林冲开始后悔他那天为什么不抱着老婆睡觉,而偏偏去抱着一把害人的破刀……
收到林冲买刀的消息时高俅正靠在榻上,左边是禁///军中最帅的小伙子在为他按摩,右边是一位年方二八的丫鬟端着一盘水果,顺便说一句,那丫鬟长得还不错。
高俅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若干家丁都告退了,只剩下那个丫鬟和小伙子,高俅向后一指:“你也走。”
丫鬟听话地转身被高俅伸手拦住,他看着那个小伙子:“我说的是你。”
然后他伸手把那个丫鬟揽在了怀里,十几岁的小姑娘目前还没遇到过浅归则的前例,不知如何是好。当然,高俅也没有太直接,他只是帮那个丫鬟把一缕松掉头发拢在耳后,这时一股熟悉的香气飘起,高俅猛地一颤,是胭脂。
这个味道高俅不太喜欢,因为这会让高俅想起他娘。
一位伟大的作家说过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大多数名垂青史的人,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有一个魂淡的家庭。”
这句话在高俅身上很是适用,高俅的爹是个负责的爹,负责到能把儿子卖掉;而高俅的娘也是个好娘,好到高俅至今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高俅他娘唯一留给高俅的记忆就是她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气,而他娘本人早就在高俅换牙之前飘然远走——不知道从了哪个富二代。
从植物学的角度来说,一边XXOO一边想到自己的娘或者在XXOO时遇到娘都是很扫兴的,况且还是这样XXXX的娘。
但高俅揽着小丫鬟的肩膀抚摸着她的脸颊说——
“你想当太尉夫人吗?”
高俅抓住林冲后只问了一个问题:你肯不肯交出你娘子?
林冲的态度鲜明:除非我死。
高俅当即一挥手派人把林冲拉倒开封府杀了,林冲说你没有罪名,左右侍从‘啪’一声把一把刀扔在他面前。林冲一低头脸都白了,这把刀明明被他放在家里,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刚走,家就被高俅抄了。
林冲很是愤慨,据说在去开封府的道上问候了高俅的各位亲友不管有还是没有不管是死是活。高俅很大度:反正你都快死了,随它去。
正当高俅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一个最不该来的人来兴师问罪——
高衙内。
高俅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当高衙内长篇大论地列出高俅的若干罪状时高俅很快想通了一个问题:“难道你当初想要的不是林娘子是林冲?”
这太让人震惊了,高俅和高衙内都沉默了。
沉默过后是高衙内的歇斯底里:“高俅!我与你恩断义绝!”
绝就绝呗,高俅翻了个白眼:咱俩之间有个屁的恩义。
他见过林娘子,很委婉的相见,隔着重重的纱帘,林娘子坐在另一端,他看不见她的相貌,但听声音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
这样的人怎么会认输呢?
他问了林娘子一个问题:“高衙内究竟哪里比不上林冲?”
即使在这样的境地,林娘子依旧不卑不亢:“我不爱他。”
爱?高俅不由得嘲笑着这个字眼,笑到最后站立不稳靠在桌上,笑得喉咙里堵了一团棉花吞吐不得。
他挥了挥手要她走,但她也问了一个问题,一个弱女子敢这样对他说话,这是高俅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我的丈夫?”
高俅终于敛了笑,直起腰认真地回答:
“他不听话。”
那把刀收回去之后便有了灵性,夜夜在刀匣里闹,挣脱着要出去寻主,高俅披着衣服狠狠踢了刀匣一脚,“我TM才是你的主子!“
那刀不依,金属碰撞的声音更加刺耳。
高俅也不管它依是不依,转身吩咐老督管:“拿一桶狗血泼上!”
然后也不顾众人的诧异眼神紧了紧衣领回去睡觉。
一夜无梦,也不知那把刀有没有再闹。
杨志是个很不走运的人,比如行会这种事最好是送钱,可他偏偏要送刀。
再比如行会的对象很多,可他偏偏选择了高俅。
所以悲剧总不是一个人就能造成的。
高俅本来很看好杨志,对于杨志的逃跑行为也表示理解,谁不惜命呢是吧?只可惜杨志送错了礼物。看到那把刀时,高俅差点把杨志给劈了,还好理智和老督管控制了他。
于是杨志悲剧的同时,高俅也留下了不识货的美名。
高俅说自己不稀罕什么破刀,但老督管知道,高俅其实是爱刀的,比如杨志走的那天那把刀又在盒子里闹腾,高俅也只是掀起被子说了声随它去。
他终是没舍得泼上第二桶狗血。
直到招安后,那把宝刀才重见天日,高俅拔刀出鞘笑得分外猖狂:“你现在服不服?”
刀不会说话,即使是宝刀也不会——它还没修炼到那种地步。
但是宝刀会找别的方式抗///议,高俅拿着刀随手一挥,正砍在自己的左臂上差点残废,这当然不是高俅有意,是这宝刀被关得太久,灵性挣扎着爆发。
高俅无比爽快地扔了刀,宝刀摔在地上金属和石块传出粗劣的杂音。
高俅按住伤口咬牙恨恨道:“是我把它变成了个用不得的祸害。”
老督管摇摇头:“太尉,它需要启蒙。”
“启蒙个锤子!”高俅终于咆哮了。
其实高俅不想当贪官,高俅曾经有一个梦想,在成为混混之前,高俅也有一个保家卫国的梦想。只是出了客观影响之外,高俅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确实不是考状元那块料,他还是比较喜欢踢球。
所以当徽宗问高俅想当丞相还是太尉的时候,高俅坚决地放弃了丞相的之位把它留给了更有需要的人。
但当上太尉的高俅就更郁闷了,因为他终于发现——太尉的主要工作是练兵。
但大宋需要你练个球的兵!?
另外,高俅自己对练兵的心德也很简单明了——“我懂个球!”
这可一点都不是自夸,要是高俅都说他不懂球,大宋朝就没有懂球的人了。
别以为懂球算个球,这球也是有讲究的,就说球的制作吧:要十二片香皮砌成,熟硝黄革,实料轻裁,密砌缝成,不露线角,正重十二两,碎凑十分圆。
要是这些你都不懂,以后就不要说“我——懂——个——球——”
要知道,球,也不是谁都能懂的。
但是由于高俅只懂个球,所以当上太尉也没事干,高俅不能坐在家里等月俸,人家是来当官的又不是X宠,但太尉的活他也不会干,就只剩下摊屋了。
高俅贪得很敬业,其实刚开始也有点亏心,但是当他看见朝中的另外几个太尉也不干活的时候,就有了责任感,每当厌倦无聊的时候,他就想想朝中不干活的那几位,就立刻有了贪下去的动力。
高俅知道自己有报应,所以当林冲来杀他的时候,他压根连躲都没躲,不就是报应吗?敢做敢当,高俅等了很多年了。
只是宋黑三太多事,硬是把高俅救下了,高俅是真心想死,毕竟报应这个东西就像你头上挂把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早死早托生,高俅上了梁山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林冲动不了手,高俅只能找燕青把自己摔死,最好是头着地,这样比较痛快。
可惜宋黑三太精明,高俅只能坐在一群老虎堆里,等着他们把自己撕成碎片。
高俅觉得林冲应该是恨他的,可谁知到呢?也许林冲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你去找他吧!”高俅把石头摔在地上,那宝刀从墙缝中挣扎出来掉在地上,在地面升起一尺高,但终是未飞过那墙,宝刀趴在地上最后挣扎了几下,终于放弃。
高俅麻木地勾起嘴角:“烧了它。”
此时的林冲正躺在六和寺内消磨他最后的时光,他已经不恨了,不是因为原谅而是无力,十年的时光足以将一副铁骨折磨得锈迹斑斑。
林冲没有想起高俅,但他想起了那把刀。
“我终究不是伯乐。”他说。
远处的宝刀仿佛也听到了这句话,刀鞘和刀身摩擦出凄厉的声音,恍若抽泣。
又过了几年,朝中还是一派安稳之态,民间也没有灾民遍野。
有些事情不是单凭表面就能断定一切的,气数,高俅还记得徽宗写下这两个字时的神态。
他能断知这个人的所有心事。只是他不爱他。
高俅还记得徽宗那时欲言又止的语气。
他想说,大宋快亡了。
灭亡?多可笑的词语,一件事情的兴衰伴着人们的悲喜总会发生些什么,兴之何喜,亡亦何悲?
真是可笑啊,高俅笑着笑着就弯下腰不住地咳,不小心撞到了砚台,朱砂掉在地上,与宣纸上的一片鲜红遥相呼应。
他就这样病了下去,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各种药方开了一车都不见好转。高俅拂袖打碎最后一碗药抓着老督管的袖子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老督管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他拿来了那把刀。当年高俅要他烧掉,老督管没有,只是放在仓库未加看管,而那把刀也再也没有闹过。
老督管拍拍刀匣上的灰尘拿出那把宝刀,‘刺啦’一声,抽刀出鞘,众人皆是一惊。
多年前熠熠生辉的刀锋不复存在,只留一柄残锈的刀身。
高俅却笑了:“宝刀不遇伯乐,不如做了生铁。”
手一挥,宝刀落地,刀身应声断裂。
高俅靠在榻上笑得歇斯底里,笑着笑着又弯下腰咳出一地鲜红。
林冲嫌弃那把刀,刀又嫌弃他。
原来他连刀都不如。
是夜咳血不止,薨于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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