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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97
7597
【一】
“哟。”正是等红灯的时候,声音来自横道对面。
“好久不见了呐。”熟悉的坏笑。
“有兴趣一块坐坐么?”邀请。
绿灯亮起的时候,我向他走去。
【二】
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三年前,那时我与他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每天对着各色试管和报告,千篇一律,日子过得反反复复没有变化。
“还记得么,那时候你总是写工整的数字,”他用勺子搅动咖啡,样子像极了在烧杯里搅动水和硫酸,“哦,职业病,改不了了。”和从前一样擅长读心,“7597,”搅动的手突然静止,“我和你一样忘不了。”啜口拿铁,苦味在舌尖挥之不去。
[7597]
失败的实验。
【三】
八年前。
“从今天起我将在这个研究所工作,请多指教!”我瞥了一眼门口抱着纸箱的男子,和其他人一样继续埋首于工作,没人理他。不过男子也并没显出任何尴尬,继续说下去,“名字是Rhum,主要负责7号实验组的协助和记录。”7号?听到自己所在实验组的编号时,我微微皱了眉头,心里暗想着这男人千万别分给自己。
抱着箱子的Rhum走过来的时候,我又一次明白上帝总在我祈祷的时候戴着耳塞。他费力地腾出一只手,我犹豫一下握了回去,“你好,Rhum。”
[你好]
是一切的开始。
【四】
Rhum加入的时候我正进行到底三个实验,编号为[7552],将各种低刺激性的化学物质加入各种组织细胞的培养基,观察应激反应和存活状况,枯燥乏味,千篇一律。可天生的完美癖使我仍旧兢兢业业,一丝不苟。Rhum不止一次调侃我的报告字迹工整的像打印体。每次我都只是笑,不置可否。
我不得不承认上帝对我不理不睬的态度有时有那么点建设性意义,至少工作乏味时还有个说话的伴,干到半夜也不用恐惧万一哪个实验体变异该如何是好。Rhum的到来像投入死水的一粒石子,虽无惊天巨浪,小波小纹难免让让人会心一笑。
最初我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我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不太与人交集,当然研究所里大家都差不多,互相不搭理有时反而让人感到轻松。
没错,我讨厌麻烦和过分激烈的情感。
从出生到现在。
后来发生了很多麻烦事,着实令人讨厌。
【五】
“离开那里之后,我在一家公司做管理,不是什么大官,收入也够自己开销,你呢?”在哪里都吃得开,很符合他的性格。我没有回答,他明白我现在靠实验所得的不菲收入过活。而他由于并不是主要人员,当时的薪水也是最低水平,所以至今仍需要为生活奔波。
可许多年过去,他并没有老去的痕迹。
“你也依旧像当时一样年轻啊”他笑了,并习惯性的挠了挠后脑勺,只有这个动作使他看起来不像外表那样成熟。分明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
我用勺子点着咖啡中的方糖,不只是冷气开得太大还是咖啡本身就不够热,方糖迟迟不肯开化。我和他再次陷入沉默,他看向窗外,从表情上看不出在想什么,我则望着咖啡杯上方不多的氤氲,强迫自己不去想起[7597]。
可那终究不能被绕过。
【六】
实验体的个体大小随着数字的增加而越来越复杂,从[7552]的组织细胞群,到[7559]的小白鼠,从[7584]的狗到[7584]的象,[7596]是一个生病的妇女。
从手术组遗弃下来的失明失声的妇女。
在我把[T3]注射进她的左臂后三分钟,他的头发就开始大把大把的落下,我和Rhum站在玻璃窗外观察她因突如其来的状况而恐惧的活动,一瞬间我竟错觉她只是不会表达感情的小白鼠,只能通过不停地扭动来展示痛苦。
后来我庆幸,她不会讲话。
自始至终,Rhum都无动于衷,那种冰冷让我讶异,那是不同于他平时的表情,虽然我清楚他的脸永远代表不了他真实的一面,但无疑有什么触动了他的神经。
已经认不出轮廓的实验体被抬走的时候,Rhum粗暴地把我拉到楼梯拐角,然后悲戚爬上他的双眼,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也是实验体呢?”
我没有讲话,任由他继续说下去。
“像小白鼠那样,一举一动都被人观察着,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下,遇见的人,做过的事,都是被一手安排好的实验环境,然后我们像趋向光源的虫,一步步走进结局···哈哈,哈哈哈哈······”他笑了。
我抬起他靠在肩上的头,吻上他的唇。
他眼中闪过的惊异,被旋即而来的冰冷和疲倦淹没,我依旧平静的看着他。
然后我们分道扬镳。
我明白,他不会有爱,我也是。
【七】
[7596]的效果很好,[T3]本来就是为了置人于死地而被制造的。而我们没有将治疗药物给7596号实验对象,我和Rhum像是在看一场好戏,自始至终我们都是旁观者,没有表情,也不需要表情的旁观者,演员表达的一切,我们只要看就好了。
结果实验体错过了最佳配种时间,被死神带去了另一个实验室。
[7596]后的那一晚,我站在穿衣镜前,一遍遍揉搓自己的嘴唇,从回家的路开始一遍遍回想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
Rhum特有的烟草味仍留在我的口腔,从那里开始,追溯。
出生之后到有意识之前,我不清楚发生过什么,唯一记得的是有穿白褂的人,笑着看着我,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字符,后来我生活在一户人家里,被称作“妈妈”的人很漂亮,却出了做家务没说过一句话,而“爸爸”负责教给我一切我想要的知识。后来进入研究所,也是理所当然一般,很顺利。
我理了理头发,不再想下去,嘴唇渗出血,我太过用力了。
明天也许是[7597]吧···实验体会是什么呢?
【八】
“他们让我来杀掉你,”Rhum依旧看向窗外,不过他微笑着。
谁?他们?那些自以为上帝的可笑的创造者?白褂的人?
“所以我来找你了”
我敲了敲咖啡杯以示不满,Rhum不以为然的耸耸肩,然后他把一直撑起他口袋的黑色物体轻轻放在桌上。
喀。
其实一开始我就在等他自己说出来。
【九】
[7596]的第二天,我照常去所里,照常填写表格,Rhum提着档案袋走来,俯身的瞬间看到我结痂的嘴唇,他笑了。
“我那么令人讨厌么?”
我不做声,在打开档案袋后却吃了一惊。
[七五九七号实验:
实验目的:了解感染后实验体的生理状况及精神状况
场所:特备实验场地七号组所属部分
实验对象:高等智慧生命体
实验个体数目:34
备注:特别准许使用场地内设备
醒目:突发状况可呼叫警卫,紧急情况下可放弃实验对象,终止试验。
第五研究所总院办公室
X年X月X日]
“不知这次是什么实验,搞这么大动作。”他边收拾必需品边试图打破僵局,我安静的收好实验通知。
三十四人,想干什么···
我放慢配置[T3]的动作,咬紧嘴唇的时候仍旧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其实我从来没感到过疼痛,突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昨天他的话又出现在脑海。
如果我们也是实验体···如果我们也是···如果我们···如果······
“好了吗?”我惊异地转身,[T3]在我的脚边溅开,“喂!”他猛地将我拉开,用不带责备的口气教训我。我摇头表示不用担心,将地面的液体清理干净后,我抱着整罐的[T3]跟随者Rhum走向特备实验场。
【十】
虽然有较好的隔音设备,我还是隐约听到了场地内的哭号声,配合着34人扭曲的脸,相互攻击而产生的鲜血、毛发、残肢,一瞬间我体会了眩晕,惊诧的忘记去记录,那是太过残酷的场面,而Rhum却意外的一脸平静。
“Rhum?”我小心的叫他,他却没有回头,他像一个冷眼的猎人,看猎物在濒死的时间内绝望挣扎,没有一点施救的欲望。我一时间明白我根本不了解这个表面和善内心冷酷的男性究竟是怎样的人,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打算去摁注射[T3]解药的键子,虽然已无太大可能有幸存者,我仍希望能让里面的人少些痛苦。
“!”似乎察觉到我的动向,Rhum反剪了我的双手。“Rhum!”我惊叫,他的力道大得惊人,比他小了快整整一头的我根本挣不开,“放开我,Rhum!放开!”我毫无意义的反抗没有任何效果,“你···!”
34人在急速减少,我绝望的别过头,只听得Rhum失去情感的一句冰冷:
“我必须改变现状···”
我不太明白。
黑暗中,有什么人将手中的报告气愤的掷在地砖上。
【十一】
后来我逃离了那里,改了姓名,将几年的所得全部取出,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区买了公寓,每日乔装出门购物。
“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Rhum笑了。而他,因为没了负责人,加上实验协助不力等原因,被辞退。自[7597]后再未相见的我们,在马路的两端又相逢了。
“我们不过都是实验体。”他起身,在我唇上烙下一吻,我知道,我不必再揉破嘴唇。
黑色的物体被他留在桌上,我拾在手中,望向他过马路的背影,然后举起。
指向自己。
我们的人生不会再交集,我望向天空,那里有人正咬牙切齿吧,我阴谋得逞似的笑了,扣下扳机。
Rhum留给我的最后一击。
“嘭!”
空弹之后,我拖着永远不会感到疼痛的身体,走向永远不会衰老的未来······我想,我会去参加他的葬礼······
Fin.
完稿于201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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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以前写的东西,现在看来很多表述上的问题,但是一个字也不想更改,算是对当时的自己的一种尊重吧。
今年五月份的时候想起快两年前写的这篇,我说过“我不愿给他消失的结局,因为那样他就得到了解脱,即使【死】后他们不可能去同一个概念的天堂。我要让他一直存在着,一直有意识,被回忆折磨,无法解脱,于是我满足,我得到了慰藉。”
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