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色的石英钟

　　心痛不是比喻手法，而是脖子以下15cm处，左侧胸部一阵一阵的疼痛感，跟锥子狠狠扎在心脏上一般。

　　我抱着渐渐失去体温的你，悲恸、茫然。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你脸上平静的微笑，直到视线模糊，直到身后响起了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把她交给我吧。”一把中年男声响起。

　　我循声转过头，这个男人，很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怎么进来我家的？！滚出去！”我怒叱，被外人窥见这一幕仿佛是某种耻辱，我诧异于自己莫名的愤怒。

　　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又走近了几步。我将你抱紧，想要远离这个魔鬼，没错，他一定是魔鬼，死神？不！我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你，更不能让任何人带走你！！

　　“她不属于这里，放她离开吧，如果你真的爱她。”男人淡淡地说。“不，她属于这里，属于这个家，属于我！你不能带走她！”说着又将你抱紧了一些，却猛然发现你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我吓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你越发冰冷的身体，如同融雪般逐渐消逝，却毫无办法。

　　“来不及了！”男人冲过来一把将你抢了过去，我想保护你，周围却突然陷入光亮，我睁不开眼，只是无助地向前一扑，却扑了个空。光亮逐渐暗下去，我睁开眼，只剩我孑然一人，跪在空荡荡客厅中央。

　　桌上还摆着你忙碌一个早上做出来的牛肉拉面，拉面的蒸汽缓缓渗入无色的空气中，然后消失不见。

　　我天真的想着你们可能没走远，发疯似的冲出门去。天空应景地下着雨，我失去了方向感，我喘着气，呼吸声甚至盖过了雨声，却只顾不断奔跑，不自量力想要冲开这厚重的阴霾。

　　直到徒然回到这空荡荡的家中，牛肉面已然冷却。坐下来，夹起面条，细细地咀嚼，拉面好冷，我却想尝出里面残存的一点点余温，以及来不及消散的丝丝幸福。

　　“噼嗒”，一滴泪打在了汤水中。

　　时间如同静止一般，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虚脱乏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喂，回来，你看看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满地啤酒罐，玻璃瓶......回来......你死了吗？还是只不过去了另一个世界？或者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你回来，给我说清楚......

　　大脑一遍一遍处理着这些逻辑混乱的信息，浸入一片混沌。

　　刚合上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坐起来！对了！如果那个男人是死神，那么只要有人死了他就会出现吧？只要我......

　　我突然欣喜万分，毕竟这是这些日子来我想到的唯一一个方法。在这之前，我给妈写了一封信：妈，我要去古今的世界，对不起，只能说对不起，可是我好爱她。对不起。儿子，致远。

　　啊，城市的灯光好漂亮，马路上的车辆来来往往，星光闪闪，尤其身处整个城市最高的电视塔顶，一切看起来又更加虚幻了一些。突然想起大二的某天，和当时大一的你在电话里聊着吉他社的事。电话那一头的你突然说：“灯光好美啊”，我从家里的窗户望出去，见到了这电视塔彩虹似的霓虹灯在不远处闪耀，于是顺口应了句：“嗯。”也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件事物，只听见你在那头“嘿嘿”地笑着。不可思议吗？我就是那时候喜欢上你的。这一切，本来想着到老了的时候，某个有和煦阳光的下午，我牵着你的手，悄悄告诉你的，可是，现在。

　　我闭上了眼睛，左脚跨出一步，下一秒，全世界都安静了。再睁开眼时，那男人交叉着手臂站在我跟前，周围过于光亮，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彼观幻者，非同幻故，非同幻观，皆是幻故。”说毕，又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听明白，我只记得我找他的原因，便急忙说：“古今呢？她在哪里？我要见她。”男人缓缓开口：“她不属于你的世界。”

　　“你上次也这么说过，可是我不明白，她明明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怎么就不属于我的世界了？”
　　“她离开了自己的世界，来到这里，与你相遇，全因为你们两人的执念，你们本不该相遇。”
　　“那她现在在自己的世界？我要去找她！”我坚持道。
　　“你离开这个世界的因果循环，这个世界的元素就会出现残缺......”
　　“既然一切皆是虚幻，我只要她。”我觉得牙关有点打颤，还是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男人静默了几秒，才开口道：“知道世界元素残缺会引起什么后果吗？”
　　“......”
　　“元素本来的世界将会以坍塌的形式进行自我重生，而元素本身，也可理解为你这个人，就会从平行世界，也就是她的世界，消失，抹去一切记忆参与本世界的重生之中。”

　　我低头沉思，实际上脑里一片空白，想要见她，要她，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消失之前我有多少时间？”我终于抬头道。
　　“你还是要去？”
　　“嗯。”
　　“唉”男人又叹了口气，说：“时间不多，大概一个闰年度，也就是四年。”
　　“足矣。”只要能够弥补因为自己的无知浪费掉的三年，什么也愿意。
　　“跟我来吧。”他转身向前走，我赶紧跟了上去。

　　我们似是走在云端，又像穿梭在大街小巷，我们经过家里，看见怔怔地读着我的信的妈妈，心头一酸，又经过了乐队排练的工作室，经过了工作的琴行，经过了学校，经过她的宿舍时，我停了停，发现她书桌上贴着的一张表格样的东西上写着我的名字，便顺手拿了过来。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缓缓滑落。

　　“快跟上！”男人停下来喊我，我小心翼翼将纸折好装到裤兜里，忙跟了上去。

　　来到一扇巨大的门前，男人轻轻一推，门打开了，他说：“过去吧。”我便迫不及待地走进去，一脚跨过去，突然想到什么就回头望向男人，道：“是不是每个人死的时候都能像我这样选择的呢？”

　　男人答得不轻不重：“可以这么说，因为我只负责门，人们总以为世上有所谓审判者，但很遗憾，我不是。”

　　“那世界岂不是总是坍塌又重建？”这也太胡闹了吧？
　　“的确，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可是人都太过相信自己的预感、直觉、逻辑、判断，而忽略的最为根本的无常，如果非要说这无常的世界里有一个审判者的话，那就是人们本身，进去吧。”

　　我向男人挥挥手，便转身走向未知。

　　当我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抱着吉他，在一个帐篷底下被一群女生围着。哦，是大二的社团招新，然后我一眼就看见了你，你穿着高中宽大雪白的的夏装校服，站在吉他社摊位前左顾右盼。

　　我紧张地准备着台词，要做一个完美的自我介绍，该怎么说好？对了，弹你最喜欢的《黄昏》，我满心期待地弹着吉他，却听见你对摊位的一个女干事说：“请问你们社团教架子鼓吗？”“教啊，来吧！”“好！”交完会费，你就消失在校道拥挤的人群中，留下我，留下半曲未奏完的《黄昏》。

　　我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往大里说，为了你，我可赌上了整个世界。所以有你的场合，我的眼里也只能容下你，请不要因为我一直盯着你看，就觉得我是坏人，我只是情不自禁。

　　对照着你的计划表，我一点一点的为这四年做打算，带你进入吉他的世界，进入我的世界，陪你聊天讲冷笑话，和你完成两次成功的表演活动策划，和你在草坪上弹吉他，在宿舍楼下等你，一起去超市，一起去band show，经历大学里情侣应该经历的一切。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眼看你就要大四，我却犹豫了，本来想着只是弥补三年的光阴，如今却感觉无论如何割舍不下。愈发增加在你楼下一个人喝闷酒的次数，有一次让你碰见了，当时我脸上都是泪水，幸好灯光晦暗，你应该看不清晰。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可是当时有些醉意，生怕自己会说漏嘴，于是我皱着眉头，扬手让你走开。于是你走了，头也不回，糟了，该不会生气了吧。

　　连拍我毕业照那天也没有出现，我想着要怎样哄回你，想着怎样珍惜剩下的时光，不知不觉，竟想到怎样和你永远在一起去了，对呀，只要你过来找我就好了！脑海突然出现了那个男人的形象，我才突然意识到，会不会，我们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来来回回，才会总是由其中一个承担另一个缺失的那一半记忆？

　　啊，大脑一片混乱，也许就到这里就好，让你渐渐离开我，是我唯一想到的，你可能幸福的方法，就让我淡出你的生活，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只要这份记忆能够存在你心里的一隅。

　　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刮着台风，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男人终于还是出现了，我竟然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走吧。”他说。
　　“她这次还会到我的世界来吗？”我不放心地问。
　　“大概会吧......”
　　听了男人的话，本应该产生罪恶感的我，此刻心头却涌起幸福。
　　“这样是否不该呢？”
　　“嗯？”男人没明白我的意思。
　　“请问，我们这样来来回回了几次了呢？”
　　“......数不清了”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我看见男人的嘴角似乎拉起了轻微的弧度。
　　“这样下去好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希望她幸福。”
　　男人不做声，我便继续自言自语：“如果她从来没有遇到我......”
　　“走吧。”他再次催促道，我便挪动了脚步跟上前去。

　　也许某一次，我足够坚强，能够远远地看着你，护着你，却不让你发现，然后，你将拥有怎样的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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