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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德里喷泉
发下来的研究生选课单上,统计学那一栏里明晃晃地写着:授课语言——英语,授课者——拉黑尔·卡曼。
大家稍稍惊诧了一下,也就草草地把选课单勾完了。对于研究生的理论课,这群未来的医生都不感兴趣,不过是凑足学分好毕业罢了。
唯有唐可嘉认真地烦恼了一下,他口语听力奇差,复试时全凭着导师喜欢才没被刷掉。索性他下一眼看到考试方式是开卷,也才和别人一样,填好了单子去睡觉了。
统计开课的时间,比别的课程还晚些。好些研究生早就不记得自己选了什么,只把一张公共课表贴在墙上,每天起来扫一眼——课表上有什么课,就去上什么课。常有人选了课忘记上,有常有人上的课根本没选,唐可嘉和他们一比,倒成了十足的好孩子。
统计开课的那一天,他早早地就去了教室,顺便帮全寝占了个好位置。八点过了几分,寝室的人才陆陆续续的到来,教室里乱成一锅粥,也不知道教授在哪。
唐可嘉起得早,这时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把头靠在桌上。冷不防地,他听见一阵响动,像是有人极小心地碰了一下麦克风。
一个男人站在讲台上,怕是已经站了一会儿,可竟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唐可嘉多看了他几眼,又觉得没人注意到他也不奇怪。
他的个子不矮,可是整个人佝偻着,生怕引人注意似的,极力把脸藏进阴影里。他一头花白的头发,年轻时想必乌黑,但现在就像他的人一样灰扑扑的。肤色介于白种人和黄种人之间,不知怎地给人一种黯淡的感觉。他的五官很明显,可似乎也都在极力佝偻着自己,唐可嘉找了好久,才在阴影中找到了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
那眼睛拼命地垂下目光,好像看到什么都能刺伤他似的。
教室里静了下来,那男人连头也没抬,用英文介绍了一句自己,然后就开始讲课。他的声音并不难听,却和他的人一样缺乏生气,躲躲闪闪。
唐可嘉听了两分钟,只觉得卡曼吐出的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一只冬天的苍蝇,有气无力地在空中挣扎。他环顾四周,发现大多数人都神游天外,有人干脆低头猛打游戏。
唐可嘉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拿出手机上起了网。
几节课下来,卡曼的课上人越来越少。课程难也就算了,他那种照本宣科、有气无力的讲课方式尤其让人受不了。唐可嘉有时也纳闷,一个外国学者,如何能落魄到这种程度呢?
卡曼的英文发音不太标准,听起来很是不伦不类。事实上,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伦不类。他身上并看不到那些在中国的外国人身上常见的气质:明白自己吸引别人的目光,也为自己的不同而深感自豪。卡曼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异类”的气质,他看起来就像是行走在中国街道上,那些不得志的、行色匆匆的中年人。他并没有多老,然而憔悴非常。
卡曼不点名,于是课堂上的人就逐渐地少下去。没人会担心他突然发难,因为他对于学生几乎是有些惧怕的——他对什么都是一副卑微的、小心翼翼的神情。他那灰白的头发,那隐藏在阴影里的脸,那皱巴巴的领带西装,永远都是瑟缩着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笼罩在他的身旁,随时会给他致命的一下。
唐可嘉导师堂堂去上课,不为别的,就为了补习补习统计。他本科时统计学烂得要命,偏偏博士的师兄又抓着他处理数据,焦头烂额之中他别无他法,唯有用功。
那天讲的是t检验,唐可嘉自然听得一头雾水,一想到下周还要帮师兄分析数据,他就觉得死期不远。
研究生不归基础部管,放眼望去,唯一可问的人居然就只有这个卡曼。万般无奈之下,唐可嘉只得在下课后留下,走到讲台边恭恭敬敬地叫了声Professor。
那卡曼正在讲台边收拾东西,给唐可嘉一叫,他整个人猛地震了震,仿佛惊弓之鸟般抬起了头。
唐可嘉的英文本来就破,此时一紧张,语法全部不见了,单词七零八落地在嘴里打转。那卡曼看他一会,突然摆摆手说:“我们讲中文。”
唐可嘉一惊,随即松了一口气,这卡曼的中文竟然讲得极其地道,至少比他的英文好得多。
唐可嘉老老实实地指出了自己没听懂的几个部分,卡曼迟疑了一下,合上书,垂下眼帘慢慢地用中文解释了一遍。他讲得极慢,并不是为了照顾唐可嘉,而是为了自己理顺思绪、组织语言。这种缓慢让唐可嘉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好容易他讲到尾声,唐可嘉倒觉得送了一口气,忙不迭地道谢。卡曼见他懂了,也就仍然缓慢、瑟缩地收拾起书本,对他点一点头,慢慢地向外走了。在他点头的一瞬间,唐可嘉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脸比想象得要年轻,但仿佛一张泛了色的老照片,透出一种疲乏潮湿的气息。卡曼的肤色,比通常的印度人要白,五官也要细巧些。然而他看起来并不英俊——那毫无生气的大眼睛,让任何和英俊有关的词都与他毫无关系。
唐可嘉略一失神,卡曼已经走远了。
隔了几天,唐可嘉在学校的餐厅遇到了卡曼。第一眼他几乎疑惑自己看错了,因为从没有哪个教师在廉价的学生食堂吃饭。可定睛一看,那颓败瑟缩的气质,那灰发灰脸,不是卡曼又是谁呢。
唐可嘉在离他稍远的地方坐下,不自觉地偷偷打量着他。卡曼吃饭也和他讲话时一样,缓慢而沉重地动着手。他将食物送入口中的动作,仿佛有着某种仪式感,一次一次地都在诉说着永恒的悲哀和寂寞。
唐可嘉被这场景触动了,他有些尴尬地转过头,觉得自己仿佛触及了别人内心深处的秘密。
后来的几天课,唐可嘉没有去上。科室里叫他去帮忙,于是他就忙得不可开交。大概是深秋的某一天,他又看到了卡曼,那是在门诊部,他挤在一群排队挂号的人里几乎泯然。
唐可嘉也有点奇怪,自己究竟是怎么从那么一堆人里发现他的。然而不管是不是凑巧,他既然看见了,就这么不管也有些过意不去。
挂号处的号已经预约完毕,人们纷纷吵嚷着,卡曼挤在那一群人里显得格外茫然。唐可嘉走过去,仍旧恭敬地叫了声教授,卡曼就用一双茫然的黑眼睛看着他。
过了好久秒他才找到焦点,有些迟疑地对他点头问好。
唐可嘉问道:“教授,你哪里不舒服么?”
卡曼这次迟疑了更久,脸上的表情凝滞得像是一堵石灰墙。唐可嘉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卡曼才慢慢地讲述起来。
唐可嘉知道了,他十年前受过外伤,腰椎骨折,最近又有些腰痛。唐可嘉于是找到了骨外的副主任,央求他加一个号,帮卡曼看了。
旧伤恢复得尚可,腰痛也没有大碍,卡曼仍然以他特有的迟缓倒了谢,慢慢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他佝偻的步态让唐可嘉觉得很不忍心,他从没有见过一个教授这么凄惨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所谓教授都该是光鲜亮丽神采飞扬,奴役着他们鞭笞着他们的。
他有点没法忍受,见到一个教授这副模样。
他把这想法告诉了副主任,那个人立刻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把一支笔“咚”地扔进了笔筒。
唐可嘉惊诧之下,终于开口询问。于是他知道了,卡曼并非是个正经的教授,不过是大学聘用的打工人员。他是印度来中国的留学生,并没像其他人一样,回国或去美国,倒是不尴不尬地留在了这里,一留就是十几年。
这么说来,卡曼不过三十多岁,可他那副苍老的模样倒想近五十岁的中年人。
副主任对卡曼极不屑,开口闭口叫他“印度阿三”。唐可嘉有些不悦,回到急诊科找自己的师兄诉苦,师兄狡黠一笑,劝告唐可嘉离他远些。
“你知不知道他的腰椎为什么骨折?”
唐可嘉自然不知道。
“差不多十年以前吧,他和一个男学生,给人发现在他宿舍里乱搞。他的腰是个那学生的家长打得。”
唐可嘉一愣,半信半疑地看着师兄。师兄叼着烟,半闭着眼说道:“这学校里谁不知道!”
唐可嘉没再说话,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随后的一阵子他发现,这件事学校里似乎真的人尽皆知。他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卡曼那样希望自己没有存在感,因为一旦人们注意到他,目光里往往尽是轻蔑。
后来他又上了几堂卡曼的课,发觉知道这件事的人的确不知他一个。学生们坐在课堂上,心不在焉地窃窃私语,望着卡曼的眼神却充满嘲弄、轻蔑和轻微的畏惧。
唐可嘉想,还是不要再来上他的课了吧。然而卡曼的课堂上人越来越少,逐渐少到唐可嘉无法脱身。他现在是前五排座位上,唯一一个孤零零的人,一旦他不来了,那么卡曼和那些学生之间,就只会剩下一大排空荡荡的桌椅。
唐可嘉对自己说,就这一次吧,下次就不来了。他的确有不来的理由:科室里那么忙。可是每一次下课时,在嘈杂中卡曼那佝偻的身影都刺激着唐可嘉的良心,让他下堂课不得不在响铃前匆匆忙忙地从医院赶过来。
一天下课时,唐可嘉急着赶回科里去,不小心在讲台上绊了脚。他整个人凶猛地朝卡曼撞去,在半路上就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卡曼竟然没被他撞倒,稳稳地站住了,唐可嘉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地道歉。
卡曼仍然缓慢地点头,破天荒抬起头,用那双迟疑的、沉沉的黑眼睛看着他。
“那一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仿佛悭吝的人在一颗颗擦拭自己拥有的珠宝,“谢谢你。我想请你喝个茶,可以么?就在明天。”
唐可嘉吃了一惊,蓦地想起师兄的话来。他本能地想推脱,然而卡曼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有些惶恐,那让他想起待宰的动物死前的眼神。
他自然无法拒绝,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后悔不迭,可那是却又是真的没有办法战胜自己过于发达的同情心。
犹豫再三他还是赴约了,他比卡曼高大,更比他强壮许多。他不怕卡曼的阴谋诡异——事实上,他不相信在那样死气沉沉的身躯里,还孕育得出任何计谋来。
卡曼的家就是学校的公寓,一室一厅,像他的人一样陈旧而且阴暗。唐可嘉谨慎地打量着剥落的墙纸和过于老旧的沙发,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他带来些水果做礼物,卡曼接了过来,含含糊糊地说了感谢。然后他转身去厨房泡茶,从厨房里传来了汩汩的水声。
这房子四处都贴着乳白色的墙纸,如今已经成了一种肮脏的黄色。唐可嘉身下坐着唯一一个沙发,红色沙发套已经发黑,像是陈年的一滩血渍。他转头从半掩的门里看了看卧室,那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有,仿佛一个被遗忘的坟场。
他有些不自在,随手翻弄着茶几上的东西。一些散落的纸,一尊看不出是什么的小雕像……墙角对着一些旧书,地上有一台旧电视,一台极大的录音机,这就是客厅里全部的家当。
这房子倒像是很多年没有人住了,仿佛有一股尸体腐烂的气味。唐可嘉有些作呕,强忍着深吸了几口气,卡曼便把茶送来了。
倒是正宗的英式红茶,用两个茶托托了,只可惜那茶托也磕碰得很不堪。唐可嘉加了两块糖,草草喝了两口,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杯。
他已经开始后悔赴约了。
而卡曼就坐在沙发对面的矮凳上,一口一口地啜着茶。他喝茶也是极为缓慢,与其说是优雅,倒不如说是谨慎,仿佛下一口茶里就有什么能要了他的命。唐可嘉琢磨着该说点什么,于是就称赞道:“教授,您的汉语说得真好。”
卡曼仍然迟疑着,似乎在拼命捕捉着回答所需的话语。半晌他才说道:“我听广播,记下他们说的话。用录音机录下来,然后重复听。我扮演其中一个人,和其他的人对话,我就是这样学习说话。每天八小时。”
唐可嘉有点吃惊,他计算了一下卡曼工作的时间,发现他下班后所有的时间,差不多都用在了这艰难的学习上。
“真是……了不起。”他勉强赞叹道。
“没什么人和我说话,我就这样说话。”
唐可嘉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他为卡曼感到深深的悲哀,同时也感到尴尬。然而卡曼却仍然低着头,缓慢地、郑重地喝着他的红茶,仿佛通过那一口口谨慎的啜饮,能够明确他生命中的某件事似的。
“我想说说话。”放下茶杯,卡曼突然说道。“今天,我想找一个人说一说话,所以我邀请了你。”
唐可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就静静地等着卡曼开口。果然,许久过后,卡曼果然用那种沉重、呆滞的语调说了下去。
“我出生在新德里,我的父亲是一名警察。他靠赌博发了一笔小财,于是就送我来中国读医学院,他希望我做一名医生。他的钱足够我支付学费,但是不够我去美国,我不能够回国,于是我就留在了这里。”
唐可嘉唯有点头。
“后来他赌博输了,卖掉了我母亲的嫁妆,然后他和我母亲吵架,动手打了她。她死了,他也死了。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能回国。”
唐可嘉感到血在血管里凝结了,他抬头看着卡曼,希望他不要再说下去。可是卡曼的眼睛呆滞地盯着地板,仍然用那种一成不变的语调说下去了。
“于是我留在这里工作了。我是助教。我不会说中文,他们的英文不够好,所以没有什么人和我说话。总是没有什么人和我说话。后来有了一个人,他讲英文,那时候我们常常说话。但是后来又没有人和我说话了。”
唐可嘉只觉得心突突直跳,胃部抽搐着以至于有些恶心。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浸在了冬天的河水里,有些忍不住要打颤。
“我来中国十二年了,没有什么人能够和我说话。对他们来说我是外国人,所以我努力地学中国话。但是仍然没有人和我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听我的话。我想,这世界上如果有不需要说话的办法,那就有办法了。”
唐可嘉哑口无言,他想不出话来回答这个人,他所想的只有快点离开。他只想快一点,从这个病态的、可怖的场景中解脱出来,可是这是卡曼突然抬起了头。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现在又在看着他了。他从那双眼睛里,第一次看到了流动的、活人的目光。
“我小时候,我母亲常带我去一个广场。广场正中有一个喷泉,我常常在那里玩。喷泉的声音很响,人们听不见别人说的话。但是听不见也没有关系,那个时候我们是不需要说话的。”
唐可嘉僵硬地点点头,他不得已地对上了卡曼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什么正在十秒里飞速地复活,那童年的记忆滋养了卡曼残破的生命。
“谢谢你陪我说话。”卡曼的语速,第一次地快了起来。他迫切地想表达某些事情,以至于语言的速度无法跟上他的情感。唐可嘉从没有想过,他竟然能够在卡曼身上看到生命的迹象:他的语调里有了急切,他的眼神里有了焦虑的渴望,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动起来了。
“很久没有人和我说过什么了。很久了。谢谢你。”卡曼说着,那些话几乎是从他的嘴里一股脑儿的清倒出来的,“真的非常感谢你。”
唐可嘉微妙地感觉到了一些东西。他想起师兄的那些话。
“谢谢你。”卡曼仍然在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的身体动得越来越急切,越来越不成章法,仿佛一个什么东西正要从他的身体里挣扎着解脱出来。忽然间,他的手臂抬了起来,朝着唐可嘉的方向……师兄的话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在卡曼碰到他的一瞬间,唐可嘉猛地挥出了手臂。
随着一声巨响,卡曼倒在了地上。他的手臂仍然保持着一个拥抱的姿势,仿佛一股热情从他已死的胸膛里射了出来,还未消散就凝固在空气里。他的身体僵硬着,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整个人都看起来那么的薄和瘦。
唐可嘉慌乱起来,弯下腰去扶他,然而手在碰到他之前还是停住了。他直起身来,用僵硬地语调问道:“教授,你没事吧?”
卡曼就那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苍老的脸上仿佛落了一层灰。他的黑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唐可嘉,然而隔着一层什么东西,雾蒙蒙地,仿佛有蜘蛛在他的角膜上结了网。
唐可嘉又叫了一声:“教授……”
卡曼极为迟缓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仿佛一个机器人一般,一点点地收回了手臂。唐可嘉到底还是扶着他站了起来,两个人僵僵地对视着。
“我就要回国了。”卡曼说。
唐可嘉胡乱地点点头,现在他所想的就是赶紧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谬,那么的不可思议。
一个沉寂了多年的坟墓正空空地发出回响。
“我要回去,找到那个喷泉。夏天的时候,广场周围都是绿树,还有鸽子。”卡曼重复道,“我就要回去了。”
唐可嘉点点头,他终于呆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关上门的一刹那,他从门的缝隙里看到卡曼的笑容,那是从回忆里偷出来的,孩童式的满足的笑容。
门关上了,唐可嘉落荒而逃,他无法理解自己所听到的一切。他大步地走着,逃离了这个荒谬的世界,将这个灰暗压抑的坟墓远远地甩在了他的身后。他无法理解卡曼所说的话,那里所在的,那是疯子和病态者才有的扭曲的世界。
他为他的成功逃亡而深感欣慰。
后来他再也没去上过卡曼的课。
大约一个月后,卡曼的尸体被在高速公路上被发现了。说是尸体,其实并不具有完整的形状,被高速行驶的大客车撞过后,拉黑尔·卡曼均匀地分布在了10X80平方米的路面上。得知这个消息时,唐可嘉正在处置室里缝合一个伤口。他停了停,转过身调整了一下灯光,然后换了一幅手套,继续缝合。
再之后,他尝试过几次,想象这样一个画面:热闹的广场上,美丽的喷泉发出动人的水声,一切嘈杂都给掩盖在这最明亮的声音中。绿树成荫,鸽子扑打着温柔的翅膀,人们不再需要语言,一切都情感都交融在灿烂的阳光中。
然而这些想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唐可嘉想,自己或许真的永远也无法知道,新德里的喷泉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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