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

　　万红绫没料到对方竟未叫破她身份，当即怔了一怔。不止如此，那少年话一说完便移开目光，此刻眼观鼻，鼻观心，竟是半分不敢与她对视了。
　　这少年举动怪异，自然也令其余诸人疑惑不解。
　　幸好此刻江妙姿已潸然泪下，一面哭着，一面断断续续道起两人遭遇。她二人行踪虽是鬼祟，好在形容确实狼狈，说是一早被人劫到山中，眼下千辛万苦才觑着机会逃脱出来，倒也顺当。
　　她自称山下禾山镇镖师之女，学过些拳脚功夫，亦熟悉这禾山地貌。她本就是禾山五鬼之一，那口音自然不假。两人逃生的出路她亦说得分明，一时之间，倒将众人疑心打消大半。

　　“这位姑娘也是本地人士？”古三瞧向了万红绫，问道。
　　“她……我也不知她是哪里的，不过她……她不能说话……我只……只唤她作阿红。”江妙姿哀声道，“她原先似乎也是个会武的，可也不知竟怎么会被捉了来……”
　　她称万红绫是个哑巴，倒是替她省了许多麻烦。
　　那古三对万红绫道，“虽说不得话，但你若是识字，不妨将自己的身世写将出来，咱们也好教人送你回去。”
　　这办法自然简单。
　　谁知那何夫人却道，“这两位姑娘之事，不劳贵庄忧心了。同为女子，自然由南山派来护送更为妥帖。”她这般说并非为了驳古三面子，实因顾虑到两人为歹人所掳，若要护送回家则更需小心，不宜张扬，而以古三莽撞性子，难免疏忽怠慢。
　　那古三不明就里，心道原来她仍在计较先前争执之事，想要发作，可又一想，他堂堂男子汉，岂有与她妇道人家计较的道理，终究作罢。

　　江妙姿闻言自然千恩万谢，痛哭不止。
　　那何夫人见她二人如此狼狈，亦有伤在身，便让门下弟子寻了两套干净衣裳给二人，又亲自为万红绫搭脉查看伤势。
　　万红绫先前内力尽失，又练那怪异功法，脉象自然不同寻常。
　　那何夫人搭上她脉门，不过一会，面上便现出怜悯之色，“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她替她拉好袖管，竟久久沉默不语。
　　她、她……竟在可怜她？可怜她万红绫？
　　万红绫这般想着，便一把扯回袖子，她想要狠狠瞪她两下，却不知为何，心中陡然一阵酸涩涌了上来，竟一时之间不知是气愤还是惶恐。

　　“不必害怕。”那何夫人对她的不敬不以为意，竟又拉起她的手，安抚地拍了一拍，“而今再不会有人害你了……”
　　她……她当真在安慰她，可怜她？！这安慰可怜让她难受，万红绫禁不住闭起眼来。
　　“怎么？”那古三问道，“可看出她用的是哪一路的功法，又是哪家的姑娘？”
　　何夫人闻言摇头道，“这孩子受伤极重……功力……已废了……”
　　她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是一愣。
　　那胖少年一愣之下，更是面如土色。

　　众人皆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功力被废非同小可。一时之间，投向万红绫的目光便充满了怜悯。
　　万红绫先前练起那怪异功法，内力虽不容易汇聚，动手时却无碍，而今瞧他们个个似有不忍，她只觉心中一阵烦闷。
　　“恕小女冒昧……”江妙姿此刻肩上伤口亦已被处理妥当，方才犹豫着开口，“几位大侠可否……可否先将我二人送下山去……这里离那恶人老巢不远……我怕他们若是发现我们逃了，便要追来……”
　　万红绫闻言暗想，她不是要上山寻仇么？怎的又要让人送她下山去？对了，她虽要报仇，可她自个儿亦是禾山五鬼之一，若是暴露便大大危险，所以先要甩脱这几人才好。可是……可是他们若是要将她送回那禾山镇上，不是轻而易举便能戳破她谎话了么？况且他们既然是来救人的，又岂会那般容易便不上山了？
　　她想到此处，直觉这江妙姿行事没头没脑，不着边际。

　　果然，那古三瞪眼道，“女娃子怕什么！咱还怕他们不来哩，来了便正巧让他们尝尝厉害！”
　　“是是……”江妙姿惶恐道，“几位大侠武艺高强……我、我绝没有看轻的意思……”
　　“听姑娘先前所说，这山中恶人不少，不止禾山五鬼，还有旁人，我等同伴而今已被捉去，若不及早相救，恐是凶多吉少，望姑娘体谅我等苦心，暂且忍耐，待得救下同伴，我等必然将姑娘安然送回家中。”钟承山如是道。
　　“……好罢。”须臾，江妙姿终于嗫嚅道，“那……那你们千万要小心……”

　　未几，几人按照江妙姿所说，果在左近树丛间寻到一个半人高的隐蔽山洞。
　　“还是……还是另寻他路罢……”江妙姿害怕道，“这里……这里虽然近些，但少不得有些机关……虽然先前已被我们碰了一些，可……”

　　“咱在这山里兜兜转转，哪里见得其他通路？”那古三不耐烦道，“女娃子若是害怕，咱自然有人保护你，你且乖乖等着便是。”
　　那何夫人面色凝重，她原本对万红绫二人仍有疑虑，但见江妙姿三番两次劝说下山，应是当真害怕，便也对钟承山道，“钟少侠，你们这一路相帮关照，已尽了同道之谊，可此处再往前，却是我南山派与饮月庄的私事了。不如你们便留在此处，保护这两位小姑娘可好？”

　　饮月庄人捉走了南山派弟子，此事事关两派名声。若是其中还有什么曲折，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钟承山亦省得这道理，可他望向那古三的眼里，却依旧有几分担心。

　　“放心。”那古三竟也会意，当即哈哈笑道，“我就是再不晓事，又岂会和个女流之辈计较？！往后我若是再与她南山派争一句，便教你将我这脑袋摘了去，这总成了罢。”
　　“晚辈不敢。”钟承山拱手道，“还请前辈一路小心。”
　　如此这般，那何夫人又留下两位女弟子照顾二人，便率诸人一同自那山洞里入去了。

　　那南山派弟子又生起火来。万红绫坐在火边，心中不禁苦恼，只因两人而今被困此处，就是想要上山亦不得法。竟不知这江妙姿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她这般想着，便望向了江妙姿，谁知她竟也望向一人，却是那胖乎乎的少年。
　　万红绫这才注意到，那胖少年就坐在她对面。
　　“这位小兄弟，你怎么称呼？”江妙姿竟询问起那少年来。
　　那少年惊了一跳，待到瞧清发问的是江妙姿，仿佛微微松了口气，可开口却依旧结巴，“顾……呃，顾……山……山山。”
　　“顾兄弟，”江妙姿笑道，“你仿似……很喜欢阿红呀……怎么先前一直在盯着她瞧？”
　　她的笑声不大，却很是刺耳。

　　万红绫直觉她的笑容与先前大不相同，竟不知她又有什么打算。
　　被她这般调笑，那少年立时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钟承山皱眉道，“我辈乃清修之人，还请姑娘不要言语戏弄。”

　　“嘻嘻。”江妙姿直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他，“我说的都是实话，哪有戏弄之理？”她原本生得艳丽，此刻巧笑倩兮，更是妩媚多娇。
　　她说着身子一软，便向他怀里靠了过去，靠过去的同时，她的手上竟多了一柄匕首！
　　钟承山暗道不妙，反应亦是机敏，他左手撑地，眨眼便往后平平退出了三尺。
　　“黄姑娘方姑娘，快去追前辈他们！”他急促道，“我们中计了！”
　　他话音一落，南山派那两位弟子亦不含糊，一猫腰，便往那山洞里去了。

　　江妙姿却依旧笑意盈盈，并不阻拦。
　　这教钟承山心下一凉——难道已经晚了？！
　　剑光一闪，他的剑已出鞘。

　　“还不动手？”江妙姿喊道。
　　这一句，自然不是对清风派弟子说的。
　　万红绫叹了口气，双掌齐出。
　　不过一招，余下的两个清风弟子已然倒下。
　　再一招，那胖少年的剑便折了。

　　唯有钟承山比较麻烦。
　　可他的剑法很漂亮，似是她见过最美的了。
　　这让万红绫犯了一个错。她对江妙姿喊道，“让开！”接着，便义无反顾地迎上了他的剑光。

　　她已很久没能打得那么痛快了。那怪异功法她虽用得仍不纯熟，却毫不在意。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全是那优美的剑法，这剑法像孤鸿翩舞，更似彩霞流光，教她沉迷。

　　可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只因江妙姿很听话。
　　她听了她的话，真的“让开”了，她让得远远的，她不见了。
　　林中只传来她一句话，“万护法，一切便交给你了。”

《魔女》
天下第一女魔头很纯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