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情痴终对人
这一天是高一第二学期期中考试的日子,教室被独立桌椅整整齐齐地划分成四列,打眼一看倒是有几分高考考场的模样。我依旧踩着铃声进场,不紧不慢地掏出语文书,瞄了几眼必备古诗词,趁着考试没开始之前再补上一觉。高一虽不似高三那么剑拔弩张,但表面上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的。为了掩饰我偷睡这件事,过长的刘海和平日练就的坐睡基本功便成了拯救大脑的关键法宝。我把语文书翻到字数最多的一页,就着课桌前两大摞课本的完美造型,摆出一个托腮沉思状便可以大大方方地小憩片刻了。别看我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其实在高中课堂上我是很少睡觉的。尤其是在高一那一年,偏文科头脑的我本就对化学一窍不通,随着知识的加深又在物理上栽了跟头,一蹶不振,唯一找得到门路还能及格的也只剩下生物这一门。纵是如此,在高一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还是拼了劲地学理科,在理科课堂上更是没有睡过一次觉。失败如我,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乖学生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显然,我的理科之路是全数灭亡了!
语文考试结束后半个小时便要开始下一科的考试,前几排有几个同学在掩耳复习着,更多的则是男男女女你追我赶嬉笑玩闹着,当然还有像我之前一样躲在书堆里蒙头大睡的。我对考试这事完全没有任何感觉,除非屋漏偏逢连阴雨,赶上姨妈作祟倒也能痛定思痛,在考场上杀出条血路。
正当我神游天际胡思乱想之时,某位仁兄于教室门口气势如虹地喊了一声我的尊号:“老鬼,有人找!”
不用猜,定是十月那斯阔别郎君想起我来了。
身子刚跃出门口,一个蓝色的影子一把拥住我,温温凉凉的气息混杂着袭来。仍立于门口的仁兄怕是没见过这么激情的场面,看了我俩半天,淡棕的脸庞竟被活活地羞红了。我尴尬一笑,拉着十月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说事。
“说吧,这一次是不是张煜欺负你?你要是不好意思骂他,我替你去!”十月面如纸色微微颤抖的模样让我再一次想起她第一次见张煜回来之后的样子,那样的十月总叫人心疼。
“不是他,不是他!是家里的事!”十月低下头咬了咬嘴唇,紧皱的眉像我缩紧的心,一阵阵颠簸着,“莹莹,你相信我,我一直都没有哭,我在学着变坚强!可是我忍不住,我一见到你就再也忍不住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自从上一次我和她提分开的事,她就拼命补习“自立自强”课。她真的忍着不哭,她竟攒了这一汪泪水,她一定憋坏了!
“十月,是我不好!我不该强求你让你这么不快乐,你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我再也不说你了!”我深深拥抱她,任她温热的泪水在我脖间变凉。这是我唯一可以安抚她的方式,我太自私了,竟忘了她是泪做的女子。
等她哭去了七八分泪,心情稍稍平静些,才细细地和我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有悲伤,没有怨恨,像是别人的故事,讲到情深才会不由地缩成一团。
“昨天把张煜送走之后我就一个人回家睡觉了,半夜听到外面有吵闹声,迷迷糊糊地就奔了出去。结果,结果我看到我大爷举着菜刀去砍我妈!他们身上都是血,地上和墙上也都是血!那时候我害怕极了,我想冲上去让他们不要再打了,可是我发现我竟然连冲过去的勇气都没有!我也不知道我在那站了多久,我妈的脸被砍得血肉模糊,我甚至都找不到她的眼睛。后来还是我妈冲着我喊,她说我大爷疯了,让我快跑别回来。我真的太害怕了,我什么都没管就跑了出去。可是外面那么黑,走了一路也没看见一辆车一个人影。不得已,我就找了一个最近的网吧过了一夜。秦莹,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二姨说我妈的鼻子被砍断了,脸上还有许多刀伤,也许我回去都认不出她了。你说我怎么就那么懦弱,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都不能帮她一把!秦莹,我不敢面对她!我该怎么面对她?今天早上从考试开始我的手就一直在抖,我把所有的事都写进了作文里,我也不求老师给我分,就是想发泄出来。可是我一看到你,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我什么都不想,就想抱着你好好哭一场!秦莹,我只有和你说了这些才好受些……”
听着她的哭诉,我也茫然了。世间有许多因情而生的痛是可以斩断的。朋友可以换,情人可以散,唯有亲人,永远容不得自己来选择。
十月在四五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父亲独自一人南下打拼,现在也在另一个城市成了家,生意做得如日中天。母亲带着她在家乡生活,不久也和另一个男人结了婚。那个男人有一个比十月稍长四岁的女儿,十月叫她姐姐,但从不叫那个男人为父亲,只唤作大爷。本来四个因爱“残缺”的人可以拼成一个幸福的“完整”,毕竟这场“亲情劫”发生在两个孩子尚不经事的童年,它已让任何无言的伤痛降至最低点。然而有些感情终是非血缘不可替代的,就像两棵相依生长的树,纵是缠绕得再紧,还是会在根下用力汲取彼此的水分。一向好脾气的大爷在醉酒之后像变了一个人,他尽情地挥舞着那些被白昼藏匿于心底的张狂,最后还将冰冷的钢刀嵌进十月母亲的血肉里!
大概就是这样,十月离开了。
5月29日,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日子。
那一年的冬天走得特别晚,即便是梢头换了新绿,过几日还是能看见一场好雪景。十月穿着一件长款宝蓝色羽绒衣,不知道是蓝色的缘故还是天气的缘故,整个冬天,那蓝色都让我觉得异常寒冷。如现在这般与寒冷相拥,我想温暖的那个人躲在这蓝色下面,仿佛是天生的屏障,把我所有的热情和关爱都隔离开来。事到如今,是戏是命,连时间都不能作证。
“对不起,莹莹!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十月在我肩头放声地哭着,我踮起脚尽量让自己变得高大一些,似乎也只有这样做,才能给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却道痴情人意重,方觉情痴终对人。”十月在我耳边喃喃低语,声音小得近乎自言自语。她永远也不知道,那句话听着我耳里,落在我心上,字字都带着刺。此世还有比这更绝望的爱吗?你以为失去的,其实从未拥有过!
从五月初到五月末,匆匆如十月,几乎没有在教室里上过一天完整的课。她反复穿越在两地之间,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路程怎会不叫人疲惫?多年之后,当我也坐上那样一趟列车,看着沿途的地貌和山色近乎颠倒的时候,我才深深地体会到十月当初的疲惫。这疲惫不是身体和心灵可以承受的重量,而是某种叫做宿命的东西,在你感叹现实与距离之时,稍不留神就会放掉你拼命抓紧的信仰。
十月再也没有像当初那样兴致勃勃地和我讲起他的张煜,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们的分离。她轻描淡写地和我说着别人的事,不是不在乎自己,而是自己也找不到了自己,不知从何说起。我望着十月依旧笑颜如花的脸,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去见张煜之前我说过的一句话,“这一去,有可能你就再也回不来了”,心上一滞,暗潮迭起……
十月终究还是离开了这个伤心的地方,于我,没有一声道别。那个曾在夕阳下信誓旦旦地告诉我非君不嫁的十月,那个把爱情写满七页信纸与我分享的十月,那个头脑发热扔下一大堆烂摊子让我收拾的十月,那个拉着我一起紧张兮兮地等待小纸棒上画出小红杠的十月,随着时间的消逝被一次次磨皮祛印,虽美,却不再真实……
后来,偶尔在一些人口中听到她的消息,有过去不知道的,也有现在不了解的。过去,在最低靡的时候她服下了超标的安眠药,本来是想睡个好觉,却被人误以为是自杀未遂。现在,她在哈尔滨的一家职业学校学习,放假回家照常与朋友相聚,单单不肯面对我。貌似前不久又交上了一个男朋友,依旧是网恋加异地恋,如夏的炙笑仿佛是活了一样让人怦然心动。
同样的路和不同的人走,但愿她能看到自己想要的风景。
插入书签
没人啊好伤心啊,想说齐齐文笔一般,但偶尔小抒情还是很到位的!没人支持真是痛啊!干脆让我一瓶子喝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