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倒影

　　再次见到烟头的时候，他的手腕上又添了一朵烟花，明晃晃的红色鲜得仿佛就要滴下血来。我打眼便知道这烟花的主人刚离开没几天，可是也就这几天，不知烟头又为大气污染工程做了多少牺牲。单是等我的２０分钟里，一根根香烟惨遭毒口，仅剩下点点烟头密密地排成一颗少了小半边的心形。这一次他又抱怨我来得不是时候，倘若稍早些就免了干巴巴地受冻，稍晚些还可以拼一颗至少不会残缺的心。
　　我不语，只是无奈地笑笑，一丝淡淡的伤感莫名迎上心头。我明白他的心思，虽然每一次都不想，但还是每一次都把他看透。然而能如我一样透过那些浮华感受这纯净的又有几人呢？
　　“你真的想清楚了？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你觉得这么做值得吗？”烟头背对着我点燃一根烟，慢慢地吸了一口，吐出一朵美丽的烟圈。
　　我知道他所说的代价就是折去我１０年的阳寿。虽然我不清楚自己可以活多久，但是为了更真实地面对以后的日子，这１０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烟头，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的选择！我愿意承受这一切！”其实在那些昏暗的日子里我的思想早就被悲痛抽空了，我只是想由此得一个自由，哪怕没有真正“获释”，至少还可以见到他最后一面，和他说一声来不及亲自说出口的“再见”！
　　“既然如此，没用的话我便不再多讲了。不过下面我要说的话你必须牢牢记住，千万不能又一丝一毫的差错！否则……”言到此刻，烟已燃尽。烟头猛地蹿到我跟前，他费力地躬着背，眼看着那座高挺的山峰就要和我的小山坡相撞……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不听我的话！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犯这种低级错误！”他的眼里有红色的细丝在跳动，我看的很清楚。我能感觉到右手腕上方有一股力量在索紧，但只是索紧，不会疼痛。
　　“对不起，”我低下头，不再看那双眼，“我知道通灵最忌讳沾血腥，可是这伤是她们为我添的，我也不想。我已经很努力反抗了！可惜，没用。”
　　烟头直起身子靠在墙边，紧索的手也松开了，插在一旁的裤兜里。此刻的气氛有点凝重，仿佛呼吸都是冰冷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啦，你别看我的手缠得像个粽子一样，拆开来也就几道划痕，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真的！”
　　“不是这样的！这件事完全是我的错！我答应过他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可是我并没有做到！”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很痛苦的样子，接着又说，“那天晚上我和阿岚在一起，她告诉我三丫叫了许多朋友约你见面，打算教训你一顿。我当时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我以为只要阿雪出面就会把这件事摆平。可惜，一切都错了！”
　　烟头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本想说点安慰的话给他听，可是现在看来，真正需要被安慰的人应该是我！
　　“算了吧，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既然你来帮我不就代表你还把我当朋友，我已经非常感谢你了！真的！”
　　说违心的话不是我的习惯，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小孩子气。那个曾经那么维护我的烟头却在我最无助最不被理解的时候抛弃了我，你要我如何想得开，如何不在意？对于那个人的离开，他也同样把我置为凶手不想原谅吧！毕竟那也曾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寒暄在离开之前总是喜欢和我说一些有关你的事，而有一件事我至今都记得。他说你是一个说谎高手，声音表情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无论多么了解你的人都很难察觉。偏偏寒暄又十分不解风情，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所以为了让寒暄理解你真正的心意，每次只要你说谎就会在这句话的末尾加上一个肯定性的词语。刚才你对我说了两次‘真的’，其实这两次都是假的，你也在怨恨我不帮你不理解你对不对？”
　　烟头啊烟头，如果你不那么小心翼翼地把每一个你爱的人藏在心里最阳光的角落，你还会是如今的烟头吗？你总是点破每个人如梦初醒般的伤痛，你可知道这伤痕要在风中遗落多久才能将它的灵魂送往地狱永不复生的殿堂！
　　一束蓝紫色火焰“砰”地弹起，他将香烟含在嘴边，轻轻一吮，吐出一缕薄丝。为了不让烟气飘过来，他又背向我，如同不曾看到我眼底的泪光一样，那么自然地抽着烟，那么平静地揭开我心里深壑似的伤疤……
　　“那些天他很兴奋，但我知道他兴奋的理由不单单是为这次成功，更多的是因为你。在韩国，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待拍完ｍｖ我们就可以发片了。可是我们实在拗不过他，他偏要回来为你过１７岁生日。他在寺庙一步一跪拜地磕了一千个头，这才求来一串佛珠作为你的生日礼物。那是他笑得最多的一段日子吧，他真正做了一回自己想做的事，抛开他的梦想他的朋友和他的未婚妻，他只想换回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可惜，你没给他这个机会，你拒绝了他。他因此变得萎靡消沉，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东西也不睡觉，就知道不停地写歌练歌，而每一首歌里都有你的名字。我想他是在发泄失去你的挫败感，等他发泄完了就会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直到，他离开我们独自去了日本。我没想到他会那么拼命，他竟然真的去找张野算账……出事那天他给我打了最后一通电话，他让我好好照顾你，让我把他新录好的带子拿给你听。那是他专门写给你的歌，一共３６５首，他希望你每天都有他歌声的陪伴不会孤单。还有一首特别的是送给你初雪那天听的，他唱了一半，剩下一半副歌需要你亲自和上。后来，电话断了……他还没来得及嘱咐更多，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我想，如果他没有挂断电话，我还会听到什么？听到他临别之前的哀号，纵使他那磁性的嗓子喊破了音也不会有人将他拯救……”
　　“别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我捂着耳朵疯狂地摇头，泪水簌簌地流下。
　　“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真相总是残酷的！等我赶到东京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张野已经疯了！他们曾经确实是朋友关系，不过因为你，就因为你他们变成了敌人！既然是敌人就要拼一个你死我活！”烟头嘶吼着丢掉指尖的烟蒂，发抖的手轻轻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痕，那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怜爱。“怎么了？我没有让烟熏到你的眼睛，你为何哭得这么伤心？”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里的我如此真实，梦里的他这般轻佻。
　　“三哥，我们不可以像真正的兄妹一样对待彼此吗？”我早已茫然不知烟头对于我最真实的看法。他曾与我那般水火不容、针锋相对，他也曾如此关切我的悲欢，如此维护受伤后落魄的我。他总是变幻莫测、阴晴不定的样子，实在让我不敢触碰。
　　“你认为可能吗？像你和寒暄一样？”他的眼里似是嘲弄。
　　“这不一样！”千百种滋味碰撞在一起，终于引爆了我的愤怒！
　　“当然不会一样！他永远都把真心藏在背后，不管心多疼都笑得跟一道风景似的。我就没他那么好心，想什么做什么，喜欢不喜欢从不遮掩。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他眉梢一斜，似是暗示着什么。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想听你的胡言乱语，我该走了！”
　　“别走！”他突然伸出长臂一把拽住我，“丫头，真的很不幸，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跟我走好不好！”他静静地回望我，像一个单纯的孩子期待考试胜利后的奖赏一样虔诚地凝注……
　　“请你，放开我！好吗！”我哽咽着甩开他沁出汗的大手，摇晃着并不潇洒的步子，孤零零地离去……
　　那一夜，我一个人躺在床上安静地哭泣着。没有灯光没有喧闹，只有淡淡的月光淡淡地洒在窗子和床铺之间，仿佛流水一般微漾着我的泪花。然后，一朵朵散回到岸上……
　　而后的日子我一直拼命地在平凡中找寻忙碌，似乎一旦闲下来世界就会变得不堪入目。我是一只飘荡的氢气球，没有目的地飞翔，找不到破碎的理由。我知道破碎也是一种完美，但对于爱我的人来说它只会成为一种伤残。我曾告诫自己一定要学会等待和忍耐，我情愿让他们的爱成为我的“过去”，也不愿让我成为他们的“过去”。因为死去的人还可以选择遗忘，而活着的人将永困于悲痛的枷锁。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