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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上)
四十二
璎绯的手垂下来,一言不发。
「啪」的一声打破了四周的死寂,跪下来的洛清流倒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此情此景洛依璃看得一清二楚,高举在空中的右手已经慢慢垂下,眼泪夺眶而出,她亲眼看着三条人命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她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敬爱的父亲在自己面前离开,但自己却是动也不能动!
洛依璃咬着嘴唇,但却阻止不了哭声,她的抽泣声令这沉重的气氛添上了几分凄惨。
璎绯再走前一步,站在洛依璃的脚边,洛依璃躺在地上,双眼望着天空,此时璎绯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洛依璃的视线只剩下一片黑暗,连一点点的阳光都看不见。
这个人,无情得阳光都穿透不过她。
「杀了我吧。」洛依璃闭目待毙,苍白的嘴唇无力地吐出这四个字,罢了,她现在只想随父亲而去,永远离开这个恐怖的世界。
刚才在火场死不去被人救回来,现在就让自己死在这杀手剑下吧。
璎绯从洛清流的尸身上拔出短剑,鲜血四溅,依然温热的鲜血溅在洛依璃的身上脸上,她似乎可以尝到血液腥苦的味道--对,那是她父亲的鲜血,而她洛依璃现在即将踏上跟她父亲一样的下场。
短剑上的鲜血滴落,滴在地上形成一个小坑,这些鲜血里有三个人的生命,而这三个人也已经死在璎绯手下。
璎绯蹲下来,一手扶起洛依璃,一手已经扬起短剑插在她的胸膛上,在短剑穿胸的一刻,洛依璃终於还是举起了右手,用尽最後一丝力气扯下了璎绯的蒙面巾……
看清黑衣人的面目後,洛依璃什麽都懂了,璎绯为何要来洛府丶为何要待她这麽好丶洛府的秘密账簿为何会突然给人找到,在这一刻她全都懂了!
「璎绯!」洛依璃不禁绝望惨然地呼唤了一声璎绯的名字,大约没有任何笔墨能形容洛依璃这一声惨叫中的绝望悲凉,就像杜鹃泣血般令人不忍再闻,直到临死的一刻,她方才知道出卖自己的正是这个三年来一直守候在自己身边,永远都这般温柔体贴的璎绯;直到临死的一刻,她方才知道把自己害至今时今日众叛亲离这种田地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一向依赖喜欢的璎绯!
就是璎绯,亲手杀掉自己的父亲;就是璎绯,亲手出卖了洛府!
洛依璃宁愿这一切都是梦境,但胸腔上传来的痛苦却是这般清晰,她甚至可以听见剑尖插进胸腔时血肉收缩的声音,一声声就像在耳边回响般清楚可闻。
为什麽会是妳?为什麽会是妳?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麽对待我,除了妳!
洛依璃用一双满是眼泪的眼睛向璎绯提出最後的控诉。
为什麽伤我伤得最深的人,竟然是妳!
当日在寿宴上的一幕在脑海里清晰放映,洛依璃从未想过原来人临死前的意识是这般清醒的,她可以肯定这是十三年自己最清醒的一刻,因为□□和心理的折磨已经到了完全的极限。
「我只喜欢璎绯而已……」那一夜自己对璎绯的话言犹在耳,但现在却是璎绯亲手杀掉自己的一幕,璎绯的脸孔靠得太近,近得令洛依璃根本无法再去逃避事实,她不禁痛心地闭上眼睛,因为她怕自己再看璎绯一眼会完全崩溃!
半年來来相处的一幕幕浮上心头,那些温柔,那些体贴,那些微笑,原来全都是谎言!全都是为了利用自己!
一直以来只是自己在痴心妄想,以为璎绯是自己的最好朋友,但璎绯却是亲手杀死自己的人!
洛依璃开始感到全身无力,她甚至可以感到生命渐渐离自己远去,就在握在掌中的黄沙,在指缝中一点点地流出来--最後,流尽。
璎绯不为所动,正当她想再加重力度之际--
「先慢动手!」
璎绯可以不听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说话,但这个人的说话,她一定要听。
因为那是皇上牧子游的声音。
璎绯的短剑插到了一半,她缓缓转身,松手,让洛依璃倒在地上。
却见牧子游不知何时已经来到璎绯刚才所躲藏的大树前,斩钉截铁地向璎绯道:「洛依璃不能杀!」
收到牧子游的命令後,璎绯没有多说,只是马上把洛依璃胸前的几处大穴都封住了,尽量使鲜血不要这麽快流尽,她顺手一扫洛依璃的头顶,点了她的昏穴。
牧子游就是璎绯的主人,他说的话,璎绯一定会听,牧子游要她杀掉逃走的囚犯,或是要她救回洛依璃,她一定会照做。
璎绯本就习惯服从。
因为她是皇宫的暗卫,所以为了皇上她可以做出任何事情,生为皇家,死为皇家,这就是暗卫的人生。
璎绯抱起洛依璃,她没有带回蒙面巾,只是向牧子游道:「我已经封了她的穴道,暂时可保她不死,要救她还是要靠太医。」
牧子游垂头望着昏迷的洛依璃,明显刚才洛依璃扯开璎绯蒙面巾後那绝望的一幕,他是完全看在眼内,抬头再去看璎绯,依然是平静无波的神情,完全没有被洛依璃的悲惨无助打动。
璎绯,她到底是怎麽样一个冷酷的人呀!
「你先把洛依璃放在地上吧,我会叫太监来把她送进皇宫的,妳先走吧。」牧子游挥了挥手,璎绯立即就纵身跃进树林里,几个起落就没了人影,此时太监也已经找到後院,看见满地狼藉的尸身和昏迷不醒的洛依璃,不禁都吓了一跳。
牧子游没有多作解释,只是指了指洛依璃道:「把她送回皇宫里,我要她活过来。」
太监连忙抱起洛依璃急步离开,毕竟看洛依璃这般虚弱的样子,如果延误一时半刻她大约就不行了,如果救不回洛依璃,到时候就死定了。
牧子游有点疲累地抚着额头,刚才已经有侍卫把事情查了出来,确定这场火灾是由救洛清流的人引起,那些人是洛清流以前养下的武林高手,这次前来正是为了趁乱救出洛清流和洛依璃,现在洛清流的尸身已经在自己面前,而洛依璃也被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
好热……好热……
洛依璃觉得自己就像在一个火炉里面,那种热得令人窒息的感觉令她忆起在秘牢时所受的折磨,冒烟的铁钳,烙在大腿上那种非人的折磨;被铁鞭抽打的痛苦,她犹记得铁鞭上有倒勾,每一下抽打在身上就会勾起皮肉,一下下地使血肉往外翻……
「还不说?还不说!」拳打脚踢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洛依璃下意识地想双手抱头,但无奈整个人被大字形绑在墙上,只能侧过脸去避过这些攻击,可是那个狱卒却揑着她的下巴逼她正脸对着这些攻击,眼泪是咸的,流在伤口上是撕裂的痛苦,更别说狱卒拿起一桶桶的盐水往她身上泼去,盐水接触到全身的伤口,使洛依璃觉得自己就像身在火坑中,全身都被灼伤,每滴
盐水渗进伤口里都是锥心刺骨的痛楚,她五官扭曲地企图蜷缩身子,但换来的只是更残酷的对待……
「我真的不知道!」哭过无数次,已经变得沙哑无力的嗓子一遍遍地叫着这样一句,可是没有人会相信她,手腕上是一圈圈被麻绳绑得太紧而生出来的紫红痕迹,还有左腕被因折断而严
重肿起,双足皆被活生生打断,伤口肿得就像馒头却没有人会浪费药物去救她,任由午夜梦回之时让她一人在大牢里痛得满地打滚,任由冰冷的地板减轻她身上火烧一样的痛楚。
突然一切感觉都消失了,洛依璃感到周遭很安静,脚下空荡荡的不着物,这种死寂令她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恐惧的感觉,彷佛在这异样的寂静中正有什麽危险在等着她。
当天的一幕重现眼前,洛依璃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父亲被璎绯杀死,蒙面的璎绯下手快狠准,心狠手辣得令洛依璃不敢相信,她竟然在几刻之间杀死了三个大活人,甚至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自己在临死前一手扯下璎绯的蒙面巾,映入眼帘是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孔,那眉目那鼻子那嘴唇……一切熟悉得就像自己脸上的五官一样,偏生就是这般熟悉的人对自己狠下杀手!
「璎绯!」那声悲切至极的呼唤犹在耳边,如同鬼夜狼号般令人不忍再听下去。
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难道花灯会上那命中注定的初遇,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
如果真是一场骗局,为什麽当我看见妳的时候,还会有那种悸动的心跳,还会有那种如同前生呼唤的熟悉感?
每次璎绯垂头丶每次璎绯微笑丶每次璎绯咬唇……洛依璃都会有一种出奇的熟悉感,就像她们曾经朝夕相处,就像她们曾经相濡以沫地在一起。
三个月来相处的片段在脑海中如雪片般纷飞落下,每一块雪片上都是曾经的欢笑丶曾经的温柔,眼看这些纯白的雪片在掌心中化为冰水,从指缝中滑落,雪水冷得掌心发红,洛依璃想停止这一切的发生,但她已经无能为力。
最後一次看见璎绯的画面浮上心头,那个璎绯不像平日般言笑晏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酷丶紧抿的唇角丶狠辣的杀招,那个人真的是璎绯吗?
那个人是当天笑得像春风般温柔的璎绯吗?
还是,一个带着璎绯脸皮的妖魔而已?
洛依璃宁愿自己看错了,但偏生黑衣人的脸目却完全是璎绯的样子,甚至连声音也是璎绯的声音,这叫洛依璃怎样去逃避?怎麽样去躲藏?
她凝视着一身黑衣的璎绯,整个人却像是被璎绯的眼睛吸了进去,她来不及去叫一声,就已经像是失控似地冲进了璎绯的眼睛里。
里面是一个充满妖红的世界,暗红色的天空丶绵延不绝的嫣红花海,洛依璃感到自己正一人独步在这神秘的花海里。
洛依璃认得这些花,她在书上看过这些花的形容,这些开得灿烂无比的艳红花朵叫作彼岸花,传说它只会在通往地狱的路途中恣意绽放,美得就像嫣红欲滴的鲜血……
她愈走就愈觉得熟悉,彷佛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真的……真的来过这地方……
突然,洛依璃停下脚步。
洛依璃抬眼,如果这是通往地狱的彼岸花之路,那她,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不!她不能走下去!
璎绯还欠她一个答案,还欠她一个解释。
洛依璃要亲口问璎绯,问她为何要这般无情对待自己!
她还没有问到答案,她不能死!
而且洛依璃还没有查清楚贪污一案的内情,她要知道洛清流是否真的犯罪,然後替自己的父亲翻案。
就算账簿放在眼前,洛依璃依然不相信慈爱的父亲会是大贪官。
她一定查清楚!
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了,只剩下一阵好像要吞噬自己的无尽黑暗,洛依璃觉得自己就像在深渊中不断坠落丶不断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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