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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上）
二十一
瑾瑜公主没有看见的是，远处西厢客房里，一人正独自幽坐着。
伊人独憔悴为何般？
还不是为了那总是叫人捉摸不定的瑾瑜公主？
想起昨夜此时，自己正跟那人身子贴着身子，她一双柔若无骨的素手正在自己的肚子轻揉着，耳边那些轻言蜜语，佳人娇躯的天然香气，长长紫发搔着自己颈上的感觉彷佛犹存，那人却
已经失去踪影。
今夕，她又在做什麽？
笙语静静地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被子，上面彷佛还留着佳人遗留的香气，她就像这阵香气，被她的主人遗留在这不为人知的角落。
还有三天，笙语跟瑾瑜公主就要自此分道扬镖，此生此世，再无相见之日。
想起诛心草，想起宫惜攸，又想起初见时瑾瑜公主的心狠手辣，心里如同打翻五味瓶般百味杂陈，笙语很难表达自己对瑾瑜公主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很想看见瑾瑜公主，看见她那总是勾起的唇角，看见那双总是风情万种的紫眸……
想念，想念，还是想念。
千千万万遍的想念，妳，可曾听见？
笙语不是白痴，她知道像瑾瑜公主的美人，想要得到她的人从这里排到西域恐怕还不够，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得没法再平凡的侍女，不过是因为有利用价值才被那美丽公主看上，百般温柔对待，只为了让她依约完成任务……
可是心里却有另一把声音在告诉笙语，瑾瑜公主不至於这般无情，难道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她没有一分一刻是真心对自己吗？
如非这样，昨夜她为何要放下中秋盛宴，只为了陪伴自己度过那寂寞难捱的晚上？
如非这样，昨夜她为何要放下公主之尊，只为了服侍自己让自己不再疼痛呢？
柔肠百转，几经挣扎，难以割舍。
公主啊公主，妳的心里可曾有我的存在？
她的顾盼嫣然，她的舌灿莲花，她的眼波流转，她的甜言蜜语，不知何时早已经在自己留下了一道道的足迹，打开了自己的心扉。
她是历经千帆的公主，自己不过是从未出过远门的侍女，试问自己又怎能斗得过那拥有无双美貌智慧的公主呢？
只好，把自己的一颗芳心都输给她。
很久之前就跟自己说过，自己身份卑下，根本连拥有配偶的权利也没有，只需要乖乖守候在小姐身边一辈子即可，小姐要嫁往东，自己就嫁到东，小姐要嫁往西，自己就嫁到西。
可是现在呢？
人还在，心却不知道往哪儿去，其实也知道心到底丢失在什麽地方。
大约是在昨天丢失在瑾瑜公主温软如玉的怀抱当中。
要不回来的心，人，要来还有什麽用？
笙语望向窗外的天空，这无星无月的晚上，当真是令人看着就觉得气闷。
这几天瑾瑜公主也没有来看望笙语，大约是因为她忙着整顿一切，根本无暇顾及自己。
直至临行前一夜，瑾瑜公主方才再次来到西厢客房里探望笙语。
笙语却不在房间里。
瑾瑜公主一颦眉，抓着路过的侍女问道：「笙语小姐呢？」
「笙语小姐刚才说要去屋顶赏月，大约是沿着屋後的楼梯爬上去赏月吧。」
瑾瑜公主一怔，指着上面道：「这客房的屋顶？」
「正是。」
看来自己这几天当真是心神不宁，怎麽连偌大一个人也看不见？
瑾瑜公主苦笑着退出去，来到走廊前再抬头去看，果然，一个少女坐在屋顶上，正垂下头来凝视自己。
二人相视半晌，不禁同时笑了。
瑾瑜公主很轻易就能跃到屋顶上，坐在笙语旁边，笑道：「妳今天真狡猾，竟然躲在屋顶上。」
笙语瞧了瑾瑜公主一眼，总觉得她看起来有点不同了，她明白改变的不是瑾瑜公主的样貌，而是自己。
公主看起来，好像更美了。
「这是我在京城的最後一夜，所以想好好看一下京城。」笙语强笑道。
「想不想出去逛逛？」瑾瑜公主邀请笙语。
「不用了，明天大清早就要起行，我想早点睡。」笙语有意无意地拉开自己跟瑾瑜公主的距离。
往前极目远眺，还是看不见京城的尽头，此时城里万家灯火，照得夜空也是亮如白昼，光亮得连星星也看不见。
身处於灯火的中央，一处难得的安静角落，使笙语有点庆幸自己的最後一夜总算找对了地方，没有在大街上你推我拥，而是在这屋顶里静静俯视京城，另有一番趣味。
「妳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高兴。」瑾瑜公主突地靠近笙语，睁大一双比灯火还要闪亮的紫眸道。
「我担心小姐，不知道她的近况如何。」笙语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麽，明明很快就会看见小姐，心情理应是愉快才对，偏生此时却完全提不起心情。
「妳家小姐定必长命百岁，因为她有妳这样的忠仆伴在身边，换着我一定会为了妳努力活下去。」瑾瑜公主的小嘴的确很甜。
「但愿承公主贵言。」笙语点点头道。
瑾瑜公主又道：「就算妳舍不得京城也无所谓，妳可以待妳家小姐痊愈後带她来这里游历，她一定会喜欢的。」
笙语抬眸望着瑾瑜公主，心中轻叹一口气，没有妳的京城，就算再繁华也是没有意思。
「我一定会的。」当然，笙语嘴里还是这样说。
瑾瑜公主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递给笙语，笑道：「临行前的礼物。」
笙语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颗药丸，正是之前毒箭的解药。
「我这人素来一诺千金，言出必行，答应过妳的事，一定会做到。」瑾瑜公主顿了顿，道：「明天一早，我就会把诛心草交给妳。」
笙语咽下解药，只感受到一股暖气从喉咙直至四肢，多日总是酸软无力的四肢回复气力，她暗里运行内力，内力果然畅通无阻。
失去了一个月的武功，终於回来了。
「以後妳就不用爬梯去屋顶了。」瑾瑜公主笑吟吟地道。
「谢谢。」
「这是妳应得的，我也该说一句谢谢。」瑾瑜公主微微一笑道。
瑾瑜公主不再说话，只是跟笙语并排坐着看着京城夜景，笙语偷偷看着她的侧脸，羽睫长翘，鼻子高挺，樱唇唇形完美，肌白胜雪，的确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代佳人。
一个月前，自己曾经对这个女子无比厌恶，现在却是舍不得了。
也许这公主当真是一个妖女，专门下凡扰乱别人的心，自己当然是其中一位。
「今天终於看见月亮了。」瑾瑜公主摇摇头道：「前几天中秋节反而看不见圆月，今天倒是给咱们看见了。」
今夜万里无云，狼牙月挂在夜空上，温柔地照耀大地。
「嗯。」笙语呆呆地看着狼牙月，小姐大约正跟自己看着同一轮明月吧？
瑾瑜公主心情都是相当复杂，这大约是最後一次在京城看月亮吧，没想到伴在身边的竟然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
这应该是缘份吧。
当然，瑾瑜公主深信以後看见的月亮，一定会比这个更大更圆更亮。
翌日大清早，瑾瑜公主和笙语早早起床，梳妆过後就准备起行。
瑾瑜公主的计划是低调出行，所以二人将会步行至南边城门，那里自然会有马匹等待她们。
为了让行程更迅速，全部人都会轻装起行，不会使用马车。
清晨起行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因为街道没什麽人，加上她们故意走最偏僻荒凉的路，所以遇不上任何京城人民，那就不用害怕事情会露馅。
笙语本就只有一个小包袱，只是没想到瑾瑜公主这等娇生惯养的贵族，竟然也只有一个小包袱。
公主竟然把所有东西留在公主府里不带走，笙语不得不佩服公主的心计，她是料尽假若身上太多东西只会拖慢行程，皇上要追上她也更简单，所以她特地把全部东西都留在故居，并且命人赶造了几套最普通最不起眼的衣服，加上她头戴草帽，如非仔细去看，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低调出行的少女会是名满天下的瑾瑜公主。
看来瑾瑜公主为了这天倒是筹备得很多。
终於来到南边城门，皇上派下的随从早就在那里等候。
笙语最後回头望了一眼京城，这个使她由陌生变得熟悉的城市，再见了。
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再回来了。
可是在这里的经历，将会永远刻在骨中，铭在心里。
还有眼前这个人，都会好好珍惜在心底。
瑾瑜公主却似乎毫不留恋，爽快地跨上骏马，连看也没有看身後的京城一眼，只是向依然站在地上的笙语道：「笙语，上马了。」
「嗯。」笙语动作俐落地上马。
瑾瑜公主自然知道回头会看见什麽景物，她将会看见整齐乾净的青石板大道，以及在尽头高耸入云的皇宫宫殿。
可惜，这都不是她心志所在的地方。
瑾瑜公主的心，也许在冰川风貌，也许在大漠黄沙，也许在清泉小溪，但绝不会在这地方。
一挥马鞭，骏马长嘶往前方奔去，最快的果然是瑾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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