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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
庭院中轻纱缭绕,淡淡的竹叶木香在风中弥漫穿过树叶沙沙作响,秋蝉偶鸣两声,廊下溪水淙淙流淌,游曳满园清冷交汇。
石台之上放着一把杉木连珠式的古琴,梅花断纹,琴穗银灰,澹幽素雅。
弹奏之人斜倚熏笼,皓腕微抬,玉指拨起了层层涟漪,音调缓而悠远,闻琴音便如看见那空谷幽兰感受婉转素洁却伤感低沉的意境。
忽传一声刺耳之音,琴弦崩断卷曲,梨熏垂目凝着自己指尖渗出的血珠,墨眸涣散渐渐失神。
“在想什么?竟把琴弦也弹断了。”允礼温沉的说着,拿起梨熏受伤的手指用锦帕擦去鲜血,上好了药,也一直握着。
梨熏抬头看着允礼,淡笑开来,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自然是想你,才会心不在焉的弹错。”
“如若真是这样,那你怎么还不答应下嫁于我?”允礼听了梨熏的话心情大好,便又提了此事。
“离中秋也没几天了,还怕我会不答应不成?”梨熏眸珠一动,转过身来,拉着断了的琴弦想着该如何续上。
不想允礼见梨熏不理自己,便一把将梨熏拦腰抱起,道:“就怕你不答应。”
说罢还用带着胡茬的下巴去蹭梨熏粉嫩的脸颊秀颈。
“哈哈,痒死了。”梨熏最吃不起这套,只能在允礼怀中左躲右闪。
“赶快给我生个大胖小子,让我安心。”允礼倒是十分坦诚的说出心里话,梨熏却避重就轻的说:“你很想要孩子?”
“我对子息从不强求,只想牵住你别再让我患得患失。”
“如果……我们没有成亲……你会怎样?”梨熏终于还是问了这个句话,漆黑的眼瞳中尽是静默。
“成亲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你不肯……反正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你就看着办吧。”最后一句几乎是吹进梨熏的耳蜗里,温热的气息让梨熏的绯色嫣然,甚是可爱。
梨熏攀着允礼的肩膀,小声嗔道:“你无赖。”
允礼抱着梨熏转了个圈后又亲了梨熏的鼻尖,道:“也只对你一人。”
允礼颠了颠梨熏的重量便将她放下:“最近几日倒清减了不少。”
“什么时候了?”梨熏被允礼牵着在石子路上散步。
“已经酉时了。”允礼用手挡开幽径里的竹叶枝桠。
梨熏低声道:“时间过得太快,总觉得……不够了。”
最后三字细音几乎无声随晚风清徐,散落秀竹露水间。
允礼回头看她,双臂环着梨熏,道:“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很长。”
梨熏沉默过后再,浅笑道:“你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玉勺舀清汤,梨熏坐在树下喝着刚做成火腿鲜笋汤,又吃了一个螃蟹小饺儿,觉得味道很好。
允礼自在一旁看着梨熏吃食,站在他身边名唤碧羽的侍婢便笑着开了口:“梨熏小姐可有所不知,光这火腿鲜笋汤的火腿就得用初夏的水浸上一日夜,用稻草烟熏一日夜,清汤又足足调了一日夜,鱼笋也是爷亲自上山去掘出来的,这才成了这‘一啜鲜’的味道,阿晋管家说这菜实在麻烦,爷却说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便是在麻烦也总是在意的。”
阿晋是个好脾气的,允礼也是个不管府中的丫头仆人们的主,平日由着他们玩闹没大没小惯了,却不知今日小丫头竟然说笑起主子,害的梨熏脸红着佯怒:“好个小蹄子,原觉得这汤不错,给你这说了一通后便油腻腻的,真真不想让人好好吃。”
允礼笑咳两声,便做不知。
梨熏放下玉勺,眉眼含羞,斥道:“都是你娇惯出来的好丫头,这会子竟知道欺负起我来了。”
“夫人哪里的话,奴婢们向来只见爷一向宠惯您,哪有娇惯着我们的道理。”碧羽是个机灵鬼,眼见梨熏要起身,急道:“晚膳该好了,奴婢这就去帮忙。”
允礼拦住梨熏去追,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拍了拍她的背:“只是小丫头的玩笑话,你何必较真,况且她说的也不全错。”
“我看他们这样都是你这教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梨熏不理他。
允礼掐了一把梨熏的腰,梨熏‘哈’的一声缩起来。
用过晚膳,梨熏在房中泡了热水澡,披着半湿的头发坐在桌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杯中茶叶,沉浮悠游。
允礼回房拿起棉帕帮梨熏擦干湿发将她抱了上床,自己再洗漱干净,躺在床上后便搂着梨熏,看着她幽深的眼睛,摄人心魄一样。
允礼吻上她的眼帘,手在梨熏腰间摸了一圈便沿着里衣扶摇直上,那软滑圆润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把头搁在梨熏肩上,两人如交颈鸳鸯一般甜蜜缠绵。
“怎么光溜溜的?”允礼把被子又拉上了些,用力抱住梨熏问道。
“不愿穿,很难系。”梨熏不爱繁琐的衣服绳带,便埋首在允礼胸口,闷闷的说。
允礼闻着梨熏身上清甜的幽香,道:“也罢,明日我帮你系上。”
“恩……”梨熏犯困,贴着允礼也就睡了。
可抱着香软温顺美人的允礼却是心痒难耐,低头轻咬梨熏的秀颈,舔允不休,又怕闹醒梨熏,随只能矛盾的底叹一声:“老天怎么就送了你这么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宝贝给我。”
中秋月圆,万家团圆,允礼在家手把手教梨熏怎么做月饼,说是上次没吃找,这次一定得自己做一回。
因梨熏喜吃甜的允礼便飞面作酥为皮,用核杏仁、瓜子仁为细末,微加冰糖和猪油作馅。
用模子印出菱形弯花的样子,又做了四喜丸子,奶油松瓤卷,胭脂鹅脯和鸭肉米粥。
全府上下也都吃了个团圆饭,梨熏今天好像特别开心,看了烟火之后更是兴奋,拉着允礼走到黎山山涧,月若银盘,光辉柔和。
“现在总能答应我了。”允礼和梨熏站在梨树之下,不知怎的好像允礼靠近梨树一分,树上梨花便开得越盛。
按理来说金秋时节应是落叶归根,可允礼也不在乎这些,只想等到梨熏的答案。
“今日过完,便成昨日,昨日如水,我倒不愿过完今日。”梨熏像从前一般坐在草地上,看着银辉映水叮当轻响。
允礼揽着梨熏靠在树上,闭目缓道:“载酒赋诗从此始,它年耆老话风流。”
“待把相思等下诉,奈何,奈何……”梨熏依靠在允礼肩胛处,淡淡道。
夜半子时,梨花瞬时枯败溅落,风起云涌,天地间一片暗云灰蒙。
梨熏缓缓睁开双眼,从允礼的怀中坐起来,看着垂首沉睡的温润男子,指尖抚过他衣衫上的石青竹叶,忽忆当时,允礼也是一袭玄纹雅竹的青衣,温润清俊。
“你是命运多舛的皇子,我是山中修炼的花妖,原来,你我的缘分上天早已注定。”说着,梨熏取下垂在衣衫之上的绿翡白梨,好好安放在允礼的手掌之中,后又蹭了蹭允礼的脸颊,靠近他的耳边底喃:“最幸运与你相遇,同你喝茶读书,浅酌浮华,共闻花香之余相濡以沫……”
梨熏站起,跨过溪水,看着远方前来的黑白双影,飘渺迅速,所到之地花草枯槁,黄土皑皑。
玄黑森寒的铁链如毒蛇一般向梨熏袭来,不过瞬时便锁住了梨熏的颈项双手。
一抹赤影闪过,铁索晃荡,一只血红长甲手一把抓住链条,银发翻飞时阻止梨熏前行。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你要为他去死?”女妖面目狰狞,金色双眼狂暴的疯狂。
“阎罗殿内左右不过要的是一条人命,如若是他宁愿是我。”梨熏水唇显出一抹嫣然,坦然道。
“你又何必妄改天命,命中注定他早就该死,我本以为你已经明白。”
“有的人长活一世也不曾明白自己为何而生,而我却只用短短一年的时光历经了人的悲欢离合,结果并不重要。”
“梨熏……”赤狐看着梨熏墨眸如水,不敢相信的缓慢摇头。
“一念生,一念死,我既来之已然安之。”梨熏细语慢道,赤狐渐渐松开被鬼链侵蚀的手。
赤狐终于放开玄链,看着梨熏淡淡的表情,苦笑着说:“你真的已经长大了,我都不懂的东西,你竟全然懂得。”
爹娘曾经说过,相爱很难,不爱却更难,爱就是牺牲成全,生死,亦只为天道流转。
“他一生过的实在太苦,姐姐能否帮我让他忘却前尘,重新开始?”
“你舍得吗?”赤狐的眼中涌出疼惜,温婉的问道。
梨熏不语屈膝跪下,向着赤狐叩首道:“姐姐的养育之恩梨熏今生无以为报,惟愿来世,来世给姐姐当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赤狐红了眼眶,不由退了两步,不愿看她。
只言:“你非人非妖,不一定有来世的。”
“那便先欠着姐姐的,还了允礼,若真的没有来世,那就请姐姐看在多年姐妹的情分上,便不作数了可好?”梨熏站起,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
“早知当初便把你扔了,也好省了今日心烦之事。”赤狐气恼道。
“就是姐姐这般刀子嘴豆腐心的心性,才纵了我到现在。”梨熏跟着黑白无常走向远处,魂壳散去,灵体在夜风中飘摇不定。
“人间四季,天之色,春晃,夏碧,秋净,冬黯。水之色,春绿,夏碧,秋青,冬黑。在遇见你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是人了……”清音渺渺,唯远飘来,梨熏诉着允礼曾经说过的话,墨玉般的眸子浮现天边七彩惯虹,嘴边浅笑嫣然,一如梨花开放,洁白万顷,淡雅纯净。
若有来世,便不要再相见了,情路太坎坷,我不愿再让你受苦,亦不愿再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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