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荒原

　　人天生就会有躲避痛苦的本能。无论是□□上的，还是心灵上的。所以吴邪之前总是难以理解，为什么那些前人们能够如此坦荡地去承受那些刑具。

　　直到那蘸着盐水的鞭子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忽然才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这种痛楚竟然能换来心灵上的安定，而自我催眠的结果更是让内心腾起了一种别样的自豪感。

　　越是伤痕累累，越能证明自己那颗心。

　　人哪有那么多机会来证明自己的内心呢？

　　吴邪靠在潮湿冰冷的墙上，北风透过天窗呼啸着吹了起来，他想要动手裹一裹身上单薄的衣衫，却发现连手指都已经冻僵了。

　　身上的血早已不流了，疼得他快麻木了，只是肚子开始不听使唤地叫了起来。

　　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更别提有什么东西可以果腹了。

　　这时，忽然有一只小老鼠从他坐着的稻草堆里钻了出来，跑了两步，回过头用一双黑黑的小眼睛盯着他。吴邪坐在那儿，一人一鼠对视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起来，道，“真不好意思，占了你‘家’了，不过我也就借宿几晚。”

　　那老鼠依旧不动，害的吴邪有些哭笑不得，“你盯着我看，还能盯出一碗黄鱼面来吗？”

　　他自言自语着，身体感觉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了。

　　“咱们俩还是好好相处这剩下来的几天时光吧，说不定到时候我走了，你还会想我呢。”

　　“谁会想你？”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让吴邪不由一惊，这时，一连串铁链碰撞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紧接着，皮靴踩在地上的“橐橐”声越来越响，吴邪一颗心也跟着被揪到了嗓子口。

　　黑色的大衣一角率先跃入眼帘，紧跟着，一个男人带着满身的寒气占据了他整个视线。

　　吴邪下意识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心却越跳越快。

　　张起灵看着蜷缩着角落里的吴邪，眯了眯眼，一旁的王盟连忙拿着钥匙上前把门打开，把人带到了张起灵的面前。

　　张起灵悄无声色地上下打量着他，太像，没道理会这么像，只要眼前这个人说自己是吴邪，他绝对会相信。

　　吴邪避开他的目光，他绝没有想到如今竟然会和当年的同窗挚友好得穿一条裤子的朋友站在不同的立场。不，他其实早就该明白的，张起灵所走的路，才是他本来就该走的。

　　如果不是齐羽哥死得那么惨，如果不是他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他吴邪现在还在老家帮三叔打理着家里的生意，偶尔忆忆往昔峥嵘岁月，想想自己那懵懵懂懂的初恋和胎死腹中的表白。

　　自己当年那一肚子话顺带着一个决定，最终全部都因为那天那人的没有来而咽回了肚子里。

　　大概，张起灵很难接受这种感情吧，否则不会越来越疏远自己。

　　这些年来，吴邪慢慢想通了这些事，也不再纠结。毕竟感情这种事本来就该是你情我愿的，更何况自己喜欢上的还是个大老爷们。

　　可是，为什么，现在只觉得体温在升高，心跳在加快？

　　“齐羽，你在中齤共是什么身份？”

　　“啊？”

　　王盟皱了皱眉，他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在审讯时走神。他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起灵，后者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毫不掩饰的直勾勾地盯着吴邪。

　　“你饿了吧。”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王盟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张起灵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

　　张起灵轻拍了一下手，便有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黄鱼面放到了桌上。吴邪盯着那碗面，又瞅了瞅张起灵，不明所以。

　　“你的最爱。”

　　张起灵看着他，慢吞吞地说出了这四个字。

　　吴邪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张起灵把那碗面推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吴邪一动不动，一旁的看守忍不住出声道，“你小子别不识抬举，从来没有人得过这等待遇，我们张副处长看你是个人才，所以才亲自来找你聊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吴邪抿着唇，目光有些闪烁，他盯着那碗黄鱼面，终于抬起头与张起灵对视，道，“我不喜欢。”

　　张起灵没有说话，他像是全然不在意似的，却不经意地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一旁的暖炉正烧着碳，本来身子已经慢慢回暖，此刻，却仿佛回到了刚才那个阴冷的监房。吴邪僵持着，他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如果这个人不是张起灵，那么他的计划将天衣无缝，可是，现在这个人的出现却成为了他最大的纰漏。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信心自己可以骗过张起灵，毕竟三年的朝夕相处致使这个人对自己实在是太了解了，就连自己洗澡是先洗头还是先洗身子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张起灵看着他，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吴邪一咬牙，走过去端起了碗，滋溜溜地吃了几口，一抹嘴，看也不看张起灵，道，“真他娘的难吃！”

　　见张起灵没有半点反应，吴邪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直发毛，反正咬死不松口，自己就是叫齐羽。

　　“你枪法不错，我们比比好么。”

　　一句明明是问句的句子，硬生生的被张起灵说成了肯定的语气。他的话霸道得不容辩驳，还没有等吴邪反应过来，一件厚重的大衣便披在了他的肩上，张起灵解下衣服后，就瞧也不瞧他，自顾自地走到了前头，一眨眼就走出了十几步。

　　吴邪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高喊道，“你别耍什么花样，你那套糖衣炮弹对我没什么用，我不会招的！”

　　张起灵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想和你比枪。”

　　吴邪被他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身后的看守推了他一把，他不情不愿地跟上了张起灵。

　　身上的大衣还带着前头那人的体温，冷冽的寒风刮着吴邪的脸，身子却意外地感到有些暖。走在校场的廊檐下，顺着那条道亦步亦趋地跟在张起灵的身后，短短十步的距离，却永远不会和他并排而行，可即便如此，只要贴着他的脚印，就忽然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监狱没有像样的射击场所，张起灵只得找宽阔的校场，叫人在远处放置好枪靶。

　　“给。”

　　张起灵递给他一把手枪，正是昨天晚上他用来杀叛徒的那一把，吴邪接过，看了一眼张起灵，正犹豫着，只见张起灵抄起身上的枪，砰砰砰，连着三枪不带半点停顿。

　　依然是好枪法，甚至比当年在军校时更好。

　　“全部命中靶心。”

　　吴邪微微一笑，也端起了手枪，因为身上有伤，他的手有些抖，动作不像张起灵那么潇洒自如，可是他却依然很认真的瞄准。

　　张起灵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侧脸，那一刻，他依稀见到了当年那个总是不愿向他认输的吴邪。这个人真的不是吴邪吗？

　　端着枪，他忽然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目光专注得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眼前那一个红红的靶心。此刻，身上的疼痛，刮在脸上的寒风，都感觉不到，他的感官暂时全都消失不见。

　　砰。

　　吴邪牵了牵嘴角，放下了手臂，稍作休息。

　　“靶心！”

　　张起灵的眉头却紧紧皱在了一起。

　　第二枪吴邪准备的时间更短，他像是完全忽略了身体上的桎梏，一咬牙抬手便是一枪。

　　寒风里依旧张扬如昨的笑容。

　　还是正中靶心。

　　张起灵看着他，记忆中的身影开始和眼前这个倔强的人重合，他们打枪时的感觉简直是一模一样，一摸上枪立刻就变得冷静沉着，但打完之后会得意，会越打越兴奋。很像，越看越像，怎么会这么像？

　　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手僵硬得几乎扣动不了扳机，可是吴邪的目光依旧锐利沉着，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靶上，而完全没有留意身边张起灵的神色。

　　瞄准并不吃力，可是扣动扳机实在是有点困难。吴邪哪里肯放弃，他一咬牙，强迫手指动了一动，只听身旁那个冷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只是这次意外地没有往常那么果断。

　　“吴邪。”

　　很轻很轻的两个字，却让吴邪不出意外的手一抖。

　　脱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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