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轮转

　　京城的夜晚依旧喧嚣，马车行过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穿过京都中心，驶向城郊。
　　在离浩然山庄大约三里的地方，那里有一片湖，月色下，波光滟潋，映得周边也跟着明亮起来。湖边树木披着厚厚的雪，有风吹来，细雪纷飞，洋洋洒洒，湖景益发朦胧。
　　马车停在湖边小路上，车内的两人此刻正站在湖边树前。
　　身后有人靠近，那气息异常的熟悉，令人安心，也让人生暖，他替她挡住了寒风。
　　嘴角忽而一弯，她轻轻靠后，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伸手向后去勾他的手，而后轻轻摩挲，企图分他一些热度。
　　“谢谢你，这么晚了还陪我到这儿来。”湖水反射的光芒连车内厚厚的布帘都抵挡不住，她一时好奇掀开帘子，就那样被波光所吸引。未留神，想去观景的话就脱了口，本以为他不会同意的，哪知，他一声令下，马车停了下来。
　　顾韩墨低下头来，看着她的脑瓜顶，细碎的发丝被风吹起，拂在脸上痒痒的。今天的她，主动了些，大胆了些，也粘人了些。
　　“兰若，你无需跟我客气，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满足你的。”对她，他尚说不出什么感受，只是最初的厌恶随着这几月的相处渐渐消逝，他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即便她已为他妇，他仍认为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胸前的人儿蓦然僵住，她回过头来，眼中隐隐有着湿意。
　　他喟叹，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她眼神中的不可置信轻易可见，口微张，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有话想说就说，回不回答在我。”那语气却不如动作来得暖人，她眨眨眼，再看向他时，目光清澈，眸中茫然不复可见。
　　“今天端王妃一再向我打听我们是如何相识的，”她轻松说道，望进他双眼，不放过一丝一毫，“看她眼神语气，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
　　“哦，那你是如何回答的？”他没错开眼，眼神没有分毫波动。
　　她苦笑一下，声音转低，“我能如何答？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那就好。”他终是抬眼向前看去，湖上碧波荡漾，水光粼粼，衬得他眸色越发的暗。
　　笑容抹去，云兰若向前走了几步，“你觉得这景色美吗？”回头看他。
　　“恩。”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见过更美的，在我的家乡。”
　　“想家了？”真是小姑娘，他笑看她。
　　她还是摇头，“与其是景美，不如说人美。”
　　“哦？”
　　“我十岁那年，一夜梨花全都开了，娘带着我去看梨花。”她似乎陷入回忆当中，甜甜的笑着，那时娘还在。
　　她今年十七，那……是七年前。顾韩墨眼神变幻，目光在她脸上巡视，像在寻找什么。
　　云兰若全然没有注意，只是继续说着：“在我们正要离开的时候，来了两个天仙般好看的人，那是一男一女。大哥哥穿着墨绿的衣袍，姐姐穿着粉色的裙衫。姐姐在树下不停的转啊转，就像这样。”
　　她在湖边旋转，带起的风绞着飘落的雪，顾韩墨不禁上前两步，正好接住了险些滑到的她。
　　她抓住他的手臂，两相迎视，眼中没有害怕，反而更加闪亮。
　　“就像这样，大哥哥接住了姐姐，然后大哥哥说……”
　　“够了。”他粗声打断她的话，“不要再这么做，你不是她。”
　　“那是我童年美丽的回忆，美的像幅画，却永远不会褪色。”仿佛没听到他厉喝的语气，云兰若继续说道。而后她直起身子，挣脱开他的手臂，脑中温煦和善的男孩与面前的男人面孔合二为一，冷冷一笑，“你当我是谁？我虽然是个你看不上眼的妾，可也不想做了谁的替身。”
　　那记忆如同一颗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早已长成一颗参天大树。她没想过有一天会再见他的，他有他喜爱的人，即便她已经不在了，可她还是……
　　“我知道你有你的不能说的秘密，端王妃说以后还会邀我过王府，希望我不会坏了你的事。我只希望你信任我。”
　　那么或许有一天，那树也会开花结果。

　　昭诚惊掉了下巴，他高贵的主子今天竟然走神了。
　　“少爷，少爷，可以歇息了，天晚了。”顾韩墨陡然回过神来，走向床边，躺下。
　　少爷面无表情，可昭诚跟在少爷身边许多年，若说了解少爷，他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即便那神情一闪而过，还是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嘻嘻，少爷竟在换衣服的时候走神了。是什么事呢？他可要好好查查。
　　……我只想你信任我……
　　这番话说出后，两人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都不再开口，只是这句话不断在他脑中盘旋。
　　那段过去何尝不是他最美好的过去，可也是最不愿意回想的过去，更别说是被别人提起。那一刻他是生气的，失望的，以为她有什么意图，可看到她受伤的表情，竟然又相信她的话，她希望他信任她。
　　没想过当初随意的一个举动竟然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牵系起来。当初的事是偶然，即便不是她也会是别的女子，可这份偶然对她可能意味着必然。她眼中明晃晃的“喜欢你”三个字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他却看得真切明白。只是，他没办法回应她，至少目前没有办法。
　　庄里的女人大都对他有所图，只是那当中含杂着利益纠葛与背叛，他可以理所当然的利用她们然后弃之不理，也习惯了这么做。可面对这么一个纯粹的人，他再冷的心也没办法作出伤害她的事。
　　但如果她只是想要信任，他想他不是不能给，或许，还有疼宠。
　　于是，在大家纷纷猜测庄主在带着云兰若去端王府之后还会有什么更大举动的同时，顾庄主果然不负众望，遣人送了很多奇珍异宝，绫罗绸缎至兰苑，同时宣布，寒冬已至，携尹夫人，小少爷和兰夫人南去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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