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劫

　　半双半退缩着，随九梢红进得房门，半双在屋外，低着头，娘亲已经睡了，屋里只有一个值上夜的大丫头在那里靠着烛火，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九梢红暗暗嘱咐一句，“你先在这等等。”说罢便掀了帘子进去，那丫头听得有人，忙站起身来，见是九梢红，方笑着低声笑了，“小姐有什么事，怎么这老晚过来了？夫人已经睡下了。”

　　半双立在外头，听着九梢红压低声音谈说了几句，旋即，九梢红领着伺候娘亲的大丫鬟出来门，见着半双，故意用身子拦着那丫鬟的视野，同时与那丫头说话，分散她的注意。

　　“这么晚了还麻烦姐姐随我跑一趟，我看屋里除了你，旁人都歇下了，你倒真是勤俭。”

　　“小姐这可不敢当。只不过主上身边没人，要是想要喝个水什么的，怕是有所不便，不如待我叫别的小丫头起来先照看着……”

　　“都这么晚了，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倒也用不着，转眼就回来了，还叫人做什么？你们白天伺候一天也累了，不如这样，先让我的丫头在跟前伺候片刻就是了。”

　　九梢红向半双微一点头，“你去屋内伺候着夫人。”

　　“是。”半双心领神会，故意低沉声音应了一声，低头便进了屋门。那边九梢红带着那丫头不知往哪里去了，半双再也无暇顾及到她们，一进得门内，一双眼睛直盯在娘亲身上，再也挪不开眼。

　　“娘——”

　　柳氏早已经坐起，披着件外衫，正坐在床边，愣愣地望向门外，半双这一声娘，直喊得柳氏神色大变，转头往半双处一望，惊喜之色在脸上一闪而现，柳氏早已经从榻上站起身来，向外迎了几步，连鞋也来不及穿上，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止了步伐，转头又坐回榻上，愤愤道

　　“你——你，还知道回来！”

　　“娘，”半双原本早预备了一扑进怀里的动作，见此情形，硬是收回脚步，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楞在原地。

　　“见半双这样子，”柳氏更是怒火攻心，“瞧你这样子，我能吃了你不成？”

　　“娘，我……”半双踌躇着迟疑不敢上前，不得不说，在对待亲人方面，半双有天生的劣势：不会讨好，不会撒娇，容易受伤。

　　“你真是个笨蛋！当年那么好的机会，御燕门的燕北有什么不好的？你倒是胆子大了，说退婚就退婚，还跟他合计在一处来蒙骗我！你以为退婚是那么简单的事么？偏偏还闯下那么大篓子，三皇子与世子的争端你也敢掺和进去！是嫌我们南京帮上上下下人少是怎地？打算把说有人都置于死地么？”

　　“……”半双沉默着低着头，虽然觉得自己的抉择没有什么错的地方，但毕竟是给身边的人带来许多的困扰，虽然有心想辩驳，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有，怎么把九梢红放在这里自己悄悄的溜掉了？你以为跟她互换身份就一切安全么？你太幼稚了！”柳氏火气越来越大，却顾及着不愿吵醒旁人，强压低了声音，但是虽然声音压低，这话语间的愤怒之意却尤甚：“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你的家，出来事，反而想避开家里自己解决，你有那解决的本身么？你当我是什么人？会抛下你不管么？我告诉你，你错的最大的，不在于悔婚，不在于掺和进世子与三皇子之争——而在于你没把这个家当做家，我是你娘，拼了我这条命，也一定会保住你跟九梢红的，你懂不懂？！”

　　“娘——”半双只觉得眼热，终于忍耐不住扑上前去，扑进娘亲的怀中——原来不管自己干了什么，家才是自己最后的避风港。

　　“不哭，”柳氏一下子泄下气来，满腹的怨气一下子不知道那里去了，只拢了自己的女儿不放，“你这个傻丫头，傻丫头。”

　　“嗯嗯，娘，我错了。”

　　“要不是你这一走，我跟你姐姐之间，肯定还无法相互原谅。她肯留下来扮做你，我才知道原来她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怨恨我……我知道你跟我一样对她心中有愧。”

　　“是，娘，”在母亲怀里半双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跟我说说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半双便一点一滴的说起来，这些年过得虽然苦，吃了见了自己从未想到的苦头，但是身边一直有一一跟小猴子、小重浪他们在，在多的困难大家一齐面对，仿佛说说笑笑般就闯过来了，她故意说些生活里的日常小事，各种闹剧，不想让娘亲多做担心。

　　期间自然少不了提及一一，柳氏含笑听了良久，终于忍不住道：

　　“那个叫一一的，就是当年救了九梢红的那个吧？我听她提起来过……你喜欢他？”

　　呃，半双没料到娘亲会问的这么直接，一时间傻在那里，楞了楞神，想到一一的种种,未语先红了脸颊，“是，喜欢。”

　　“你跟他，这么长时间了，有没有……越界？”

　　越界？半双迟钝了一下，谁知娘亲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虽然跟一一心心相印了这么长时间，除却亲吻相拥这些小动作，一一却是秋毫无犯，半双时常心疑他是否是真心，所有能做到坐怀不乱，有些时候能感觉到他也忍耐的很辛苦，但就是不肯逾越，自己还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或者爱的不够深，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却是为了自己着想。

　　还未过门，还没提亲，婚事未办，就先做了男女之事，这样，如何过得去半双娘这一关！

　　想到此处，半双只想冲出门去将一一领到娘亲跟前，告诉他，这个男人，温柔细心，是第一等的良伴。

　　柳氏见半双沉吟了良久不答，心里早急了，一推半双，“你老实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没有……”半双憋得脸通红，方说了这么一句。

　　“这就好。”柳氏笑起来，“这倒真是个老实孩子……”话语未毕，突然听得九梢红带着小丫鬟，笑语盈盈而来，便止住了要说的话，将半双扶着站起来，替她整了弄乱的衣襟发稍，悄声道：“下次你来的时候，我等他来提亲。”

　　半双低头应了，九梢红已经带着那丫头进了门，不免又演了一回戏，垂首走了出去，临行之时，听得娘亲在身后唤道：“以后常来点……”

　　这话却是明显向半双说的，她这时正随着九梢红出门，闻言泪珠忍不住淌出来，九梢红也不回头，悄悄用手扯了她的手，二人牵手无言走了出去。

　　一一在外面等得久了，发梢被薄雾打得微湿，正担心间，见着九梢红携着半双出来，方舒了一口气，九梢红走到近处，把半双手往他手里一塞，笑语道，“下次来，可莫要这样偷偷摸摸了，妹夫。”

　　“哎。”一一被这么叫的一楞，却毫不迟疑的牵了半双的手，语气坚定，神情坚定，“是，我会——照顾好她的。”

　　九梢红悄悄地回去了，半双走了这一遭，心情有喜有忧，有惊讶有迟疑，有悲有喜，有愧疚有欢喜有羞涩，心情如同在九霄云上一般，高低起落不平，自然在不经意间将自己的能力带出来几分，引得身边一一都有几分受不，不由得问道：“你究竟跟谈了些什么？”

　　“很多，”半双此刻心乱如麻，怎能说得明白，但是有件事却不得不和一一提及：“我娘叫你下次来提亲哩。”言语未毕，自己先羞了，真实是，这种事情怎能由自己开口先说。

　　一一今天晚上已经楞了很多此次，但此时却是楞得时间最久的时候，半双见他发呆，不知怎么得怒气上涌，怎么不说话？不愿意么？甩脱了他的手只顾自己往前走。心里却暗暗数着数

　　一，二，三……

　　三字未落，突然背后猛地传来一阵欢呼，半双刚在心里偷偷扬起嘴角，背后一一早冲过来，一下子将她举了起来，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旋转开来。

　　“真的真的？可是真的？你们家里人不嫌弃我？”

　　半双被他举在半空中打着旋，一时头晕目眩，却止不住心中的喜悦，“嫌弃你什么？嫌弃你人好能吃苦？还是会干活对我好？”

　　“我，我是孤儿，无父无母，无权无势，你真的愿意？我，我怕你跟我在一起吃苦。”

　　“咱们在一起多久了？你让我吃了苦了么？”半双紧紧搂住一一，“晕了晕了，快停下来吧。”

　　“不。”一一将半双紧紧抱着，不松手，“让你吃苦了，可是今天好开心，先不想这些，你愿意，你娘你家里人也真的愿意了？”

　　“愿意愿意。”半双高声笑道，声音远远地传出去，融化在这一片夜色之中。

　　此时，云舒月朗，月光直落在地面上，落在这真心欢笑的两个年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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