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不过千年景

　　一路上白衣男子没有言语，反而是那水晶团子一般的小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聊着。不过聊的内容，就比较伤本仙的自尊心了。
　　“听说你三千年才化成人形，真是这样吗？”小团子一脸好奇。
　　我禁不住抚额，这种丢人的事可以不这么直白地问么？但我还是秉着爱护小孩子的心理满足了他的好奇心，“确切说是两千九百九十八年。”
　　“哈哈，原来是真的啊！我以前还不敢相信呢，告诉你噢，我从来没见过哪个神仙化形用了这么久的，是吧，爹爹。”说完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该是想要得到他爹爹的肯定。他爹爹有些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言语。想是对这喜欢往人伤口上撒盐的孩子也无可奈何。
　　我也只好沉默应之。
　　“你是叫筱白吗？这个名字好奇怪啊，我家隔壁桂树仙子的猫咪叫小白呢，它比你还白，就是眼睛没你的大……咦？你不是鹿么，怎么没尾巴呢？”小团子皱着包子脸，一脸想不明白的表情。
　　孩子他爹的尴尬眼神升级，轻声叫了一声小团子的名字。
　　我无语望苍天，有哪家神仙化了人形还拖着条尾巴出来晃悠么？这孩子的学前教导真是失败啊。我就差眼泪汪汪地望着孩子他爹了，生了这么个儿子，还养这么大，他真不容易。
　　许是我的目光热切了些，小团子不满意了。从头到脚扫视了我一遍，趾高气扬地说：“哼，又一个看上我爹爹美色的肤浅女人。你别打我爹爹的主意，我爹爹最讨厌你们这些女人了。”说完还自顾自地扭过包子脸，装出不想看到我的样子。实际上小眼神还飘忽着想捕捉一下我的反应。
　　我嘴角抽了几抽，重新打量了一下脸已经挂不住温和的白衣男子，义正言辞地对着小团子说：“小弟弟你放心，虽然你爹爹天人之姿，但我绝无高攀之心。你可放一百个心，我还没有给小孩子做后娘的打算。”
　　白衣男子表情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想是内心世界已经紊乱不堪。可惜小团子未觉察出他爹爹的心思，刚才还不屑的表情立马来了一个急转弯，变得义愤填膺，“你，你居然嫌弃我爹爹！我告诉你，我爹爹是整个仙界最好看的神仙了！”说完就真的撇过头不理我了，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完全无语了。孩子，你这思维太跳跃了，那我到底是该看上你爹爹呢，还是该不看上他呢？怎么着都是我的问题啊。
　　孩子他爹终于开口了：“筱白仙子莫恼，旻儿他……不是故意的。也怪我，平时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少，他的性子顽劣了些。还望仙子以后多关照他一些……”说着声音就染上了些许落寞。
　　我想安慰安慰他，又一下子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结结巴巴道：“呃，我了解我了解。小孩子都一样，我哥哥筱墨都五千多岁了，嘴还没把门的呢！这位小友还是很……很可爱的。”
　　小团子仍然气呼呼的样子，估计还在心里埋怨我。我只好掏出宝贝乾坤袋，将哥哥昨天给我带回来的糖葫芦递给他。毕竟是孩子，估计在天上也没见过这玩意儿，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虽然还有些小别扭，可还是接了过去，顺便低着声音问了句：“这个串串是什么？”
　　我看他接了，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拍拍他的小脑袋，说：“这是糖葫芦，外面甜甜的，里面是山楂。这是凡间小孩子们最喜欢吃的零嘴了。”
　　他瞪着大眼睛略带疑惑地看了看我，伸出粉红的小舌头小心舔了舔，然后大眼睛笑得弯弯的，冲着他爹爹扬起脑袋：“爹爹，真的很甜呢，不信你尝尝？”他个子才到白衣男子腰部，于是踮着脚尖，颤颤巍巍地把糖葫芦递到他爹爹嘴边，一脸期待的表情。
　　白衣男子很配合得微微弯下腰，像小团子一样舔了舔，然后笑着对小团子说：“嗯，确实很甜，旻儿快些吃吧。”小团子得到了爹爹的肯定，兴高采烈地继续舔着糖葫芦。眼前的这一幕真是很温馨，细想想却也有些萧索。看样子小团子是个没娘亲的孩子，其实他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看着小团子吃得兴致勃勃，小嘴通红，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抬头只见孩子他爹爹对着我微微笑着，还是那般温和的笑，却少了初见时细微的疏离，琉璃般的眼睛异样得明亮。
　　快到正厅的时候，小团子的糖葫芦也吃完了，小嘴红红的，我用帕子给他擦了擦嘴，他倒也合作，嘟着小嘴任我鼓捣。后来还垂着眼睛，有些别扭地说：“那我就宽宏大量原谅你了……”
　　我也冲他咪咪笑：“嗯，咱俩握手言和！以后咱俩就是一国的了！”
　　小团子眨巴眨巴眼，长长的睫毛像是小扇子一般，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和我勾勾小拇指，“好，咱俩以后一国的，我叫瑾旻，以后我罩着你了！”一幅豪气万丈的小模样，真真是可爱得紧。
　　领着父子二人到了正厅，阿爹阿娘就迅速迎了上来，看他们的神情甚至有些激动。我暗自觉得奇怪，像阿爹这般淡然的性子，几乎很少见到他有如此神情的时候。就在我思考的一瞬间，只听阿爹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了：“瑾瑜上仙，我们夫妇二人等你很久了。一切可都安好？”
　　我在思考的脑袋瞬时一片空白，阿爹方才说的是瑾瑜上仙？是吧！这个瑾瑜上仙不会就是天帝的叔叔吧！顿时天雷滚滚啊，我禁不住热泪盈眶，我的上仙哟，虽然我没见过几个神仙，也着实没想过，您是如此亲民的一位神仙，您的小团子是如此不像皇亲国戚的一颗小团子。好吧，想想刚刚信誓旦旦说和我一国的小团子，咱这情况算是无形当中攀了高枝了么？
　　阿娘拉了一下正神游的我，对着瑾瑜上仙说：“这孩子就是筱白，转眼间也长这么大了。”说完阿娘眼圈居然有些红。
　　我有些发懵，这是什么情况？看着他们三人一脸追忆往事的表情，我和小团子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明白眼前这演的是哪一出。
　　还是阿爹注意到了傻乎乎的小团子和我，扶了扶阿娘的肩，对着瑾瑜上仙说：“好在虚惊一场，就不要再想了。这是旻儿吧！真是个灵秀的孩子。”
　　瑾瑜上仙松开旻儿的手，“旻儿，快叫师傅师娘。”
　　小团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袍子，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着阿爹阿娘磕了三个响头，软糯的声音带着坚定，“师父师娘在上，请受旻儿一拜！”阿爹赶紧扶起小团子，手都有些颤抖，“好孩子，在知语山和在你家一样，别拘束着自己了。”
　　小团子听话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红了一片的额头，我都觉得有些心疼。鬼使神差地就伸出了手，轻轻给他揉起了额头。小团子没有动，揉着揉着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安静得有些诡异。有些僵硬地收回手，偷偷瞄了阿爹阿娘一眼，只见他们一脸吃惊的表情，我只能嘿嘿笑了两声，很自觉地装起了傻。
　　阿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对着阿爹认真说道：“原来咱家白白还有做贤妻良母的潜质啊，我好生欣慰呢！”
　　阿爹一脸无奈，瑾瑜上仙竟也未觉得尴尬，只是微微笑着，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有小团子明显憋不住笑，两只小手捂着小嘴，仍然发出咯咯的声音。我忍住想要找个地洞钻了的冲动，心里不停哀号，娘亲大人，咱敢不敢不对着生人叫我这乳名儿？这让我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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