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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五内俱碎？”江祝看着宋平常：“你怀疑是江湖人士所谓？”
“据你所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一个人五内打碎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人？”
江祝一挑眉：“不多，亦不少。”下手的人定然身手不弱，可人外有人，这江湖上卧虎藏龙的高手也确实不少。
“所以你找我来，是要我帮忙缉捕杀害刘丰书的真凶？”
“不是。”
宋平常比了一下门外：“虽说是位高手，也还劳驾不动你江大侠。”他说完，在前面带路就往外走，江祝皱了皱眉，也跟着他往后衙一处边房走去。这一路都没碰到半个人影，可见宋平常是一早有所安排。
既然如此……
“你何必在书房外面安排两个夜岗，也省了我动手。”
“做戏全套嘛！”宋平常摇了摇扇子，嘴角泄出一抹笑意。
这知府衙门并没有多大，两个人没走多久就走到了最东侧的偏室，似乎这边平时主要是储藏些杂物，路过了伙房，再往里，便是些木柴碎石。
宋平常推开房门：“请。”
他礼数做的挺周全，只是这房间不过巴掌大，抬头见梁眼前顶墙，江祝就算站在门外，屋里所有事物也是一览无余。空荡荡一间屋子，正中地上摆着一具尸体。上面虽然盖了白布，可这尸体的气味是盖不住的。
他转头看着旁边那位书生：“你找我来验尸？”
“验早就验过了，就算你出手也不会验出什么新鲜，领你来，是为了让你确认一下这尸体的死状。”他一边说，一边蹲下来，一手撩开白布。
布下的果然是上任知府刘丰书。宋平常一路走来都掌着烛灯，此刻稍稍放低摆在一侧，示意江祝再往前站些。
如他所言，刘丰书五官无任何痛苦，面容安详甚至带笑，只是面色发黑的异常，犹如黑焦，就算是放置多时的尸身，也太过蹊跷。随着宋平常越往下拉，江祝的脸色就越凝重。
刘丰书不止是脸，全身几乎都是焦黑若炭。唯有双眉间的眉心一点留出一道深痕，白亮的如同宋平常手中的火烛。
——这道白痕，在江湖上有个别号，叫灯芯。
江祝看完尸体，抬起头：“乌灯蛊？”
“这么看，就是我没认错。”
宋平常和江祝看完尸体又重回书房，一路上江祝都不曾开口。
直至两人坐下，他才喃喃摇头：“这不可能。”
“我初听仵作表述便觉有异，曹大人吩咐将尸身保留，我验查之后，便基本确定了。”
“不可能。”
江祝还是那句：“不可能是乌灯蛊。”
虽然刘丰书的死状确实诡异，可是江祝亦可断言：“当年我亲手在乌峰潭边将妖僧斩首，他不可能还活着。”
乌灯蛊，叫蛊却不是蛊。
五年前，江湖上因为争抢一本叫做无上功典的武功秘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短短一个月之内，接连七位名门高徒暴毙，死者皆是全身黝黑若炭眉心一点白线，因为死状异常，初时推断是死于边域一种奇异的蛊毒，因不得其名，便因死状称其乌灯蛊。
但之后经江湖几位高手的追查，发觉行凶者其实是以毒掌杀人，江祝和银枪雷标，赵家庄少庄主赵齐陆联手追捕，恶战几轮最后将妖僧斩杀于巢穴黑峰潭，雷标还因此伤了一目，那一役江祝印象极深。
“当日首级是我亲自斩下。”
宋平常依旧是摇着手中折扇，坐在一侧也不作声，只是皱眉凝思。
黑峰潭那一战，他自然知道。
这也是他要找江祝的原因：“你既与妖僧交过手，以你所见，他是否会有徒弟或者遗孤？”
他对面的男人只是摇头：“莫说从未听闻妖僧还有传人，即便是有，乌灯蛊这样的邪门功夫，断不会速成，那妖僧现身江湖时年足五旬，他若有传人，二十年后出山报仇还尚有可能……”这才不过五年，任是何等奇才，也使不出这样的身手。
宋平常也是想到了这一层：“照你所言……这刘大人，当真是被鬼魂索命了……”说完他笑了一下，江祝知他是嘲讽，便哼了一声：“总之，刘丰书不会是死于乌灯蛊。”
见江祝如此确定，宋平常也不再接口，他转过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距上次一别，也有半年了。”
这话头转的僵硬，江祝无意搭腔，直至宋平常又倒了一杯茶端递给他，他才接过抿了一口。
不过他喝不惯茶，只是意思的轻沾微品便有放下，宋平常见状摇头，缓缓长出一口气，望着门外的月光勾起思忆：“还真是有些怀念当年在泾水湖畔的日子。”
江祝颔首：“是啊……”
他与宋平常，相交于三年前。
当时他听闻泾水湖边有一家专酿陈坛的酒坊，一路循着酒香找到那家小作坊，讨了人家半年份的酒然后躺在泾水湖边大醉了三天三夜，等醒来时，就听见一名书生在他旁边连道了三声可惜。
“不知小兄弟因何事致憾？”当时江祝心情大好，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合上纸扇一点他怀中的酒坛：“此等珍酿被如此糟蹋，暴殄天物。”
这话说的极不好听，江祝忍着不悦反问了一句：“哦？”
“这酒取名泾子辰，就是要一年中取此时节，将酒坛冰于泾水湖中，留至子时两刻才取出对月畅而酌，沁人心脾曼妙非常，如你这般倒头牛饮，十足可惜了酒中诗意。”
江祝当时虽然觉得对方太过矫情，可对这酒名的解读又实在有些意思，于是真的按照书生所言将两坛酒冰于湖底，子时取出对饮，两坛喝完，就成了知己。
书生姓宋，自称无字无名，他的师父赠了他平常二字，他便以此为名。他是随着曹文旭到此上任，听说了泾子辰的名气，特地到此一试。结果酒坊说前日卖出了半年的酒，已经不做生意了，他求酒不得在湖边闲游，这才碰到了喝的酩酊大醉的江祝。
随后的三天，俩人喝完了江祝买下的所有泾子辰，临分别时，江祝送了一柄精巧小刀给宋平常，说是以后遇到难为他的人，亮出此刀或许可以助他避过，结果宋平常把玩了一会儿，笑眯眯的回他：“那若不巧碰上你仇家，岂不是吾命休矣？”
那时，江祝才知道宋平常早就从他的贴身兵器上推出了他的身份，知道他就是拆山刀江祝。
然后，就是纠纠缠缠的两年多……
想起当时，江祝少见的轻叹口气：“可惜……这世上再无泾子辰。”
那家酒坊他后来又去寻过，谁是主人家已经迁了住处，再无消息。
宋平常笑笑：“一日未死一日便未知，说不定还会再被咱俩碰上。”他言罢又喝了一口茶：“……这世上的事，眼见都非实，何况只是暂无音讯。”
江祝回头看他一眼：“你话中有话。”
“我只是在想，当年，你们是如何断定追杀到黑峰潭边的那个人，就是以乌灯蛊行凶的祸首？”
“追缉时，我曾见过他出手。”
“亲眼所见？”
“不止我，雷标也见过他出手杀人，那时他匿于一波庄内，我们追查到庄上，他见身份败露，当场用毒掌劈死一名护院。”江祝回忆起当年：“然后就碰上了赵齐陆，跟着妖僧追到黑峰潭。”
“赵齐陆不是最初就与你们同行的？”
“不是，赵家庄当时还是赵齐陆的父亲赵瑞老爷子当家，他大儿子赵泽石为了争夺无上功典死于黑狐狸之手，他曾公示江湖再不插手任何纷争，所以赵齐陆出现时，我们都有些意外。”不过，赵齐陆不愧是名门之后，以身手来说，并不在他之下。
“哦？”
宋平常玩味的晃了晃扇子：“若是我没记错，雷标和赵齐陆，都在长陵府内吧？”
江祝扬起眉：“你对江湖上的事，倒是知道不少。”
“有位江湖好友，想不知也难。”把因由往江祝身上一推，宋平常耐不住夜风的凉意合上房门，然后回身：“不如，我们择日去拜访一下这位赵庄主。”
去年赵瑞病逝，赵家庄也就由赵齐陆正式接掌了，他上面原本还有一个哥哥，但鲜少在江湖露面。
江祝狐疑的看着他：“你莫不是一早就盘算好了。”
“此言差矣。”宋平常伸了个懒腰：“就是我不去，你自己也少不得要跑一趟，既然如此，结伴不是最好？”
他为了等江祝守到深夜，如今谈也谈了，倦意一上，就有些撑不住了。
拢了拢长衫，他慢慢往内室走，这书房平时曹文旭用来办公，看公文看的晚了就在这边休息了，所以常备了一张大床，宋平常合衣上榻，在江祝愣神的时候丢出来一句：“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就同榻将就一晚吧，这时辰，也不好安排客房了。”
“你这就睡了？”
“以体力而言，我当然不能跟你这位绝世高手相比。”宋平常一边说一边又打了个困鼾，往里缩了缩，真的就睡了。
江祝站在主厅犹豫了一下，最后略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把刀压在手下，坐在桌面闭上眼。
不过，眼合上，心却还在盘算着宋平常今晚跟他说的话。
——难道，乌灯蛊真的还没有绝迹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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