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辞

　　彼岸花宫的所在曲阳是一个内陆国家，国小衰微，偏偏西面是强大的述图尔，东面凭着天险——煌涤山脉最高峰——九曲天穹与中州相隔，在两大强敌的威胁下活的战战兢兢。国力衰微，当然容易控制，所以珈蓝才把地址选到这个国家，既是凭了九曲天穹的势，也成全了教派的政治化发展。
　　曲阳总的来说是一个以山地为主的国家，河湖极少，也看不见海。国中有六层以上的山地，可耕地少得可怜，粮食总也不够，一直靠与述图尔和倾月城贸易维持生计。这个可以说是贫困的国家，只有一项是拿的出手的东西，也就是坠泪珠。
　　坠泪珠全部产自曲阳境内的一条河——神泪。神泪发源于煌涤山脉，流经曲阳，在曲阳与述图尔的边界处断流。神泪的水量极不稳定，总的来说是极小的，和远水玄河无法相比。但神泪每一年从壮美的雪山冲刷而下，总会带来成百上千的坠泪，各国的富贵人家也都纷纷买给妻女用以装身。没有人知道坠泪是怎么形成的，但那些珠子色泽那么亮丽，比水晶珠更美，于是价格一抬再抬，成为曲阳一年中唯一一笔可观的收入。
　　天涯之所以突然想起了曲阳，是因为他面前的锦盒正好存放着一颗坠泪。
　　大麒第二大城雁归，坐落在浮水平原西部，与青岭相接的地方，是全国经济中心，其影响程度仅次于倾月城商业联盟。坠泪珠虽然珍贵，但在雁归城随地出售，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阿祁，看上什么了？”
　　伴着他的询问，天涯转过头，看见兄长正向自己走来。“坠泪珠？”江秋水在他身边站定，轻柔的目光带了一丝戏谑，“这不是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孩子很聪明的装作没听见。这还是临走时晏尘非的劝诫：“师兄喜欢调侃人，阿祁，你要记着，被他调侃千万不能回嘴，否则接下来就不是调侃是调戏了。”晏公子说这话时一改闲散的神态，眼中万分真诚的透露出的“你要相信我我可是从童年心酸血泪史里总结出来的经验”让天涯也不得不正色，将之铭记于心。
　　看着弟弟打定主意不给他任何反应，江阁主似是无趣的叹了一声，也随他继续向前走。天涯初回中原，看一切都是新鲜的，难得显出了几分孩子的好奇，几乎在每家铺子前都驻足停留片刻，一件一件的打量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稀奇物件。
　　“兄长，这是什么？”“这是做什么的？”“兄长，这是？”“兄长？”……江秋水也知无不言，一一解答，就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一样。
　　白衣少年还在看，江秋水微微侧头看了温顺跟在他们身后的爱驹，怜惜的摸摸它的头，自语道：“三个月……真是辛苦你了，绝云。”
　　绝云亲昵的回蹭他。他们从述图尔一路回到江南，花费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从春季的开始走到了迟暮。若只他一人是可以走的更快的，但他知道弟弟体弱已久，受不得长途劳顿，只好在他能接受的情况下尽量快的往回赶。
　　就是这样的赶回来，也是天涯的极限了，虽然不说，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倦意。明明疲惫的不行，却为了不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担心，还要做出对这些小物件感兴趣的样子。对这样的弟弟，他无话可说。
　　究竟天涯是不是喜欢这些小物件，谁也不知道。但好在他也没打算一直这么看下去，最后研究过一枚孔雀玛瑙制成的扇坠，他侧过头，眸子晶亮，似乎在问“该回去了？”
　　“不急。劳累了三月，一路风餐露宿也委屈你了，今日兄长请你吃顿好的。”江秋水轻轻一笑，目光带着十二万分的宠溺。
　　“吃东西……？”天涯愣了一下，随即也点了点头。基本上来说，他是不会反对江秋水的意见，反正——他从来都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

　　江南的春景，美得就像一朵花盛开的梦。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园里院外花色撩人。这里的春天带有一点杨柳的清新，和桃花的妩媚，是曲阳干冷的春季所不能及的。就是雁归城，这座骨子里沉淀着纸醉金迷的城池，在这个季节依然会显示出独有的生机活力。
　　江秋水带着弟弟坐在江南第一酒楼——玉竹凤来二楼靠窗的位子上。酒家的掌柜似乎与他很熟，他刚一脚迈进楼里，掌柜便迎了上来：“江阁主，多久没见着您了！阁主快请，今儿个还是照旧？”
　　“今儿就不照旧了，我带弟弟来见识见识，你把单子给他。”江秋水环顾四周，随即上了二楼，一边与掌柜熟络的聊着，“桐掌柜，我瞧着染枫不在？”
　　“阁主惦记着我家少爷，少爷知道了一定开心。今儿少爷外出踏青了，说是天气难得的好，要出去好好玩玩。”
　　“哦？能出去踏青了，看来精神头不错啊。”江秋水一挑眉，笑。
　　“那是，少爷能康复的如此之快，全是靠了殷堂主的灵丹妙药……桐家上上下下都记着阁主您的大恩。”桐掌柜眼角微微湿了，想到没有这个人，那少爷他……一定挺不过去年冬天。
　　“掌柜，你别这么说。”江秋水一把扶起作势要跪的老人，“这事你真谢错了人，救染枫一命的是墨叔，秋水什么都没做。”
　　“江阁主……”桐掌柜低唤一声，收了眼泪。江秋水是不需要任何人感谢的，他要救人也只是因为他想，不求回报。
　　直到两人落座，掌柜递上了菜单——菜品对应银两，一切都清清楚楚。
　　天涯翻看着手中的菜单，不清楚兄长为何把菜单给他：天知道他有多少年没吃过中原菜了，那些菜名一个比一个陌生。他看了半天，又将单子递回给兄长。
　　“不点？”江秋水挑眉。
　　“兄长定吧。”少年笑了笑。
　　他没有动手去接，眼睛扫过天涯，似乎一定要他点上什么。桐掌柜看着兄弟俩，看清那个老是低着头跟在江秋水身后孩子的容貌时微怔了一下，开口道：“阁主，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叫他阿祁就成。”
　　“原来是祁公子。”桐掌柜一笑，恢复商人本色，“公子可是第一次来雁归？小店招牌菜‘凤舞’菜色精巧回味无穷，一向广受好评，可谓不可不尝……小店自酿‘忘归’酒不敢说江南第一，却也全国有名……”
　　天涯被诸多菜名搞得晕头转向，凭着记忆随便点了两道又把单子递了出去。江秋水不再为难他，接过菜单，也不看就随口说了几个菜名。看来是这家酒楼的常客。
　　一共点了六个菜，足够两人吃了。桐掌柜一一记下，又问：“阁主可要饮酒？”
　　“饮酒？饮一点儿吧。”江秋水侧头思索一会儿，“来点青梅酒。”
　　“青梅酒？”掌柜又是一怔。落花阁江阁主不热衷于喝酒，但要喝绝对只喝烈酒，来玉竹凤来从来只点忘归。今儿是怎么了？青梅酒……那是给那些不爱饮酒的公子爷、小姐备的，根本就算不得酒的东西。
　　仿佛看出他的疑惑，江秋水微笑道：“小孩子还是别让喝烈酒了，我怕阿祁受不了。”
　　“阁主果真爱护令弟。”桐掌柜面有难色，“只是今年楼里酿成了五坛‘忘忧’，少爷嘱咐无论如何也要将其中三坛赠与阁主，现已暮春，过了时令忘忧酒味就淡了……不知阁主以为？”
　　“忘忧啊……”江秋水淡笑，目光温和而明亮，“染枫有心了，请替我谢谢他。只是忘忧后劲太大，阿祁没喝过酒，肯定受不了。不如改日，我和阿弦一道来同染枫喝几杯，也看看他最近过得如何。”
　　“那老夫替少爷谢谢阁主了。”
　　掌柜不再劝，向他一拱手，转身下了楼。毕竟是江南第一酒楼，客人也不止江秋水一个，他不可能一直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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