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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自然是不会让她知晓自己心里的触动的,他将翻涌的情绪压下,慢慢向她走去。叠着笑,星亮的眼眸暗蓝的光,边走向解开自己身上的衣物,一件件丢在地上。她假意不看,紧合的双眼却一早出卖她。当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的时候,她迅速钻进被窝躺好,将自己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莫向南望着只有一片黑发在外的枕上,心里一片柔软。倾身向前,轻轻拨弄那一枕的黑发,喃喃地问,声音很低,不似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这么胆小,怎么走得掉?你的确不是高如颜,你没有她的决绝,更没有她的狠劲儿。”他隔着被子,将缩成一团的她抱进怀里。“还好你不像她,你不需要变得强大,做一只胆小又脆弱的小贝壳没有什么不好。因为我在。”
被抱着的贝小北闷在被子里有些缺氧,听了他的话,心里更是哽,又想不出怎么面对他,便只能咬着手背,忍着不说话,一动也不动。莫向南也安享这样的静谧,只抱着她,不说话。直到时间太久,怕她闷坏了,这才扒开被子,把她的小脑袋放出来。
掩在被子里的小脸,面色通红,轻合着双眼,鼻翼翕动,呼吸均匀,竟是睡着了。他摇着头,笑起来,在红扑扑的小脸上啄了一口,才起身去洗澡了。
莫向南在这边安然地过了了几日。逼近年关,天气也不好,公司早早就放假了,让外地的员工早些回家。他不工作了,就整日陪着她。
雪还未化尽,他带着她去明城墙。大衣、围巾、手套、雪地靴,全副武装,裹得紧紧的,像一只可爱的小熊。莫向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扶着,踏上一块块的石阶。
城墙上落着雪,掩住了草木的枯黄,不见萧条,却是凄美。她用带着毛绒绒的兔子手套的手拨开残雪,寻找那几百年前的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靠近辨认。这些铭文都是烧砖或修建的工人信手刻上去的,各个字体,写法都不一样,笔画都有增有减,她认不得也是正常,莫向南乐得给她逐一解释。
她问他:“写字的人,白骨都尽数成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手迹存留这许多许多年。”
莫向南假意不懂她的感伤,漫不经心地说:“你也想在这留个名?那可不行,这是古迹文物。将来孩子来看,却找到妈妈的名字,挺丢人的。”
贝小北淡笑道:“这么厚重的历史,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吗?”说完,将面孔埋进他怀里问:“以前说以城墙或者护城河为界,分隔内城和外城。莫向南,你说,这两边哪边是内,哪边是外。”
莫向南侧目望着那平静的湖面,薄薄的一层冰在渐渐地消融,也不知靠近得了,能不能听到一丝丝断裂的脆响。“湖是外城。”
他听得见她轻轻的笑声。“换作是我,用城墙把这个湖圈起来,自立为王。作拥我小小的一方天下,一世为安,管他外面世事纷扰。”
莫向南也笑,“如果是你住在湖边,我会筑墙三丈,围湖成宫,圈养你作我的宠妃,要你一步也走不出我的宫墙。”
他说:“你的名字,不能刻在城墙上,却可以刻在我的心上,刻在我的墓志铭上。”
她笑:“你还可以唱:你太美,尽管再无言,我都想用石堆隔绝世界。我的王妃,我要霸占你的美。”
莫向南嘴角叠笑。“不错,很合我的风格。”说完,抬起她的脸,不算轻地吻上去。人在怀里,唇齿相依,心也靠得极近。直到她再次喘不上气,他才放开她,扬起光耀的眉眼,从城墙到湖面略略环视一周,笑道:“还真找到些坐拥天下的孤寡感觉,还好有个宠妃陪着。”
贝小北抬头仰望他,被他双眸一扫,大手压着后脑按在自己胸前,几分叹息。“杜安邦的作法是对的,换作是我,也定会把你圈养起来。我的手腕比他狠绝,即是禁脔,哪还容你入世沉沦。贝小北,你注定并且只能是我的。”
除夕前的一天,贝小向送他到楼下,看着司机接他去机场。莫向南关车门的一刹那,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疼得快碎掉了,连再见都没道一声,就转身回去了,再没看见莫向南深视的眸光。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过年。
以往也没有家人陪她,但至少还有杜安邦相依为命。
在这样的一个日子,哪怕是相隔多远,也都千里迢迢赶着回家,连他都是。只有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哪怕是一个人,晚也是要吃的。她在小厨房里,给自己做年夜饭。右手提着刀,左手按着一块肉在砧板上,先片成薄片,再顺着肌理切成丝。配上一旁的辣椒丝、土豆丝清炒,那是她最爱吃的菜,也是做给他吃的第一道菜。那是他们第一次照面,她看他第一眼,就觉得不妙。可是,终归无处可逃。
深粉色的肉片阶梯排列,价值过千的钢刀并不重,一刀下去,支离破碎。只这一下,胃里突然就翻腾起来,她丢下刀,按住胸口想忍一忍。这个孩子并没有怎么折磨她,除了杜安邦过世那天,她情绪失控,前后吐了两次。如今,孩子都十周多了,也没一次让她难过。叶蔚说她命好,早孕反应,最轻最轻,也要难受个十天半个月的,而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只除了辞别旧岁的今天。
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捂着嘴往卫生间跑。正巧看到开门进来的人,她怔了一下才跑进卫生间,他跟着她跑进来,看着她吐得面色刹白。
年夜饭,是他做的。她拿了小碟了,一道道将调味料配好,给他下锅。所以,总不至于难吃到不能下咽。她吃得勉强,心里却是温热的。
她还是不太舒服,明明是她要看春晚的,却没看两个小时,人就迷迷糊糊靠在他胸口睡着了。莫向南轻手轻脚将她放平的时候,她清醒了一会儿,侧侧身,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就着若有似无的一点烟草味,她觉得安稳。一只胳膊给自己枕在颈下,另一只大手轻轻地放在还算平坦的小腹上,掌心柔软,带着微温,贝小北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这种感觉太难寻觅,所以,她半梦半醒,舍不得虚掷。
还不到凌点,迎新的鞭炮、烟火就开始叫嚣。本就睡得不沉的她也清醒了,在他怀里翻了身,后背依着他继续假寐。过了一会儿,莫向南抽出她颈下的手,下床开了卧房门出去。
外面正好有安静片刻,贝小北听到电话按键的声音。她以为他是在给秦月打电话,所以,心里不受控制的有一些暗淡。明知道自己理亏,却还忍不住在乎。
难过使她没有听清楚莫向南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一个称谓。他刻意压低了声响说:你还好吗?是我,我很好。新年快乐。
那边好像也说了些什么,莫向南应了几声,然后长长地吁了口气,有些默然,再开口时,竟听得出有些欣喜。“我还有一个好消息留在这个时间告诉你,让你更开心一些。” 他静了静,嘴角有温雅的笑意。“我要当爸爸了,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运气会有一段父子缘。……不,不是秦月。……是我喜欢的女人替我生的。”
这话之后是长长的沉默。许久许久莫向南才说:“如果我想要一份幸福而就此放手,妈妈是不是会怪我?”
贝小北能听得懂他话背后的意思,以为他还会再说什么,竟有一种不安和期待,心都提到嗓子眼儿。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挂了电话又重新回到她身边,带着些微的寒气。
凌点迎新的时候,电视里,室外都是一片欢腾。看得见漫天星光璀璨,女孩子在臂弯睡颜嫣然。莫向南难掩笑意,在她耳后发根处轻轻细吻。最后他用几乎不可能听到的气声说:
我爱你……
如此动情,却又如此沉浸。
这是事实,可于她而言,却是一场灾难,会过得比现在还辛苦。可他藏不住了,必须倾吐,但不能让她知道。他对爱情有过分的洁癖,不能全情而付,便不能坦言半分。今夜如此,也算是情之所动,
他当然没有看见,贝小北突然睁开的眼眸,比星光还要闪亮。
莫向南,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哪怕我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这是我力所能及,可以对你好的唯一方式。
四月的气温,不冷不热正刚好。可是孕妇,体温要高于常人,所以稍微动一动便一身汗,更别说才刚才与莫向南整理了一下午的花草。背上黏腻腻的,非常难受,她洗了手,进了卧室拿衣服去洗澡,正巧看见莫向南在露台上给秦月打电话。他是避着她打的,听见动静知道她进来了,言语间,就更含糊。
她没有多待,找了衣服就进浴室,先往浴缸里放水,然后在台镜前脱衣服。
孩子快十八周了,她的肚子也渐渐地隆起来,侧着身能看到一个绵延的弧形。她常常会在窝在浴缸里,双臂紧紧抱着小腹,抱着她的孩子。人的一生本就是减法,终点就在前方,而你不得不往前。孩子他越长越大,与她也就渐行渐远。也不知何年何月,他才会知道她。更不知,如果他愿意来看她,她是不是都已经走到终点。
贝小北觉得自己有些不太高兴,并且开始反醒自己怎么会有这个情绪,越深想,越觉得可怕。从过完年后,莫向南就一直陪着她,对她好到自己都觉得发指,让她觉得他的满幅心思都已经搁她身上,渐渐地就受不到他对别人流露出关怀。哪怕她并不知道,那是不是关怀。几乎是在一瞬间,她惊觉了自己的嫉妒。
一直以为,莫向南为了要她足够在意自己而用尽了办法不得如愿。如今看,他似乎找到了门路,并且使得游刃有余,而她的固执自守也渐渐溃散。她对自己失望。
温滑的水里,她低头抱着自己,小声地说: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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