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莫南向北]

　　莫向南看着那一个心机不输于自己的人合上房门，走向自己的一方安宁。轻轻一声“喀嗒”，他的心思忽然一沉，回身看着漆黑夜幕，星星点点靠得很近很近，看似触手可得，实则遥不可及。
　　在垦丁的一晚，她和他在海边看到一场绚烂的焰火，她静静地依在怀里，看一朵朵火花升空，绽放，再谢幕，最后烟消云散。
　　她小小，小小声地说：看得见星，看得见光，看得见谁在星光下仰望？岁月亘古恒长，漫天焰火散落无烬，谁牵你的手模糊了眸光？
　　若不是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他也不一定听得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
　　她真的是极聪明的，尤其是在文学这一块，悟性特别高。给她请的国学老师曾经给自己打过电话，说可以通过关系收她做研究生。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为什么拒绝，至今他仍想不清楚，为什么他可以为她下这个决定。
　　在这个勾心斗角的世界里，他或许所向披靡。可是对她，却始终有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很怕某一次推开门后，那屋子里再无她的身影。任他左等右等，也不见她的归来。
　　怕，对，就是怕，他在害怕。害怕有一天，莫向南弄丢了他的贝小北。
　　两端太阳穴间传来阵阵抽痛，像一根崩得紧紧的弦，再加一点力就要断了。莫向南伸手揉了揉仅作安抚，带着各种不安推开房门。
　　女孩子的呼吸轻浅地几乎听不到，她的身影也看不到。可莫向南就知道，她在，她就在他的身边。他摸索到床沿坐下，手掌缓缓在床间移动，终于寻着了她的长发。他总幻想，有一天她的发会越长越长，然后被风扬想，发稍撩过他的眉，他的眼。
　　他听得见自己喃喃自语：我该拿你怎么办……
　　是啊！贝小北，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要如何做，才能得到你的青睐，让你心甘情愿在我身边一世和一世。
　　从一早相遇，到注定了我们的缘份只有那么长，哪怕我一拖再拖，也改不掉越来越短的相聚。倒着数，过一天，少一天。
　　人生，真真只是减法。相遇，注定是为了分离。
　　而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莫向南牵了贝小北下楼吃早餐。
　　小小的圆桌旁，黎太太放下手中的粥，一脸笑意地对贝小北挥了挥手。而她身边的黎先生，一脸苦闷，焦急，握着电话讲闽南语。
　　贝小北在黎太太身边坐下，问了句：“怎么了？”
　　黎太太悠闲的喝着粥，“今天要出一批花，原来说好的工人，家里出了事，来不了。所以，人手不够。”
　　她话音刚落，黎先生放下电话，对着太太摇了摇头。黎太太仍是一脸淡然，安静又平和。
　　莫向南盛了一碗粥交到贝小北手里，一边替自己盛粥一边开口。“不是什么技术活儿的话，我可顶一顶。”
　　他一脸随意，黎先生却小小一惊，黎太太仍是淡定。
　　“请你很贵的！”黎先生莫名冒出一句。
　　莫向南睨了他一眼，喝了一口粥，“不贵，一束花。晚上给我挑束花送给莫太太。”
　　话音刚落，贝小北迅速抬眼看他，满眼里不解和质疑。
　　莫向南冲她笑笑，黎太太也往她面前的小碟里夹了块糕点，淡淡地说：“可以，给你进我的花房挑。”
　　贝小北虽又低下头去喝粥，却怎么也平复不了自己心里的惊涛骇浪。

　　采收花卉的确不是什么技术活儿，更何况他是莫向南，没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的莫向南。当他一身粗布工装，带着草帽出现在贝小北面前的时候，她差一点就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有多好。
　　这一想法还在萌芽，便被她一巴掌拍死在心里。哪里有这样的可能，他是无所不能的莫向南，有妇之夫莫向南。就算他会结束一段婚姻，她仍旧不会是他可能的选择。尤其在她还不打算喜欢他的时候，他也不会是她的选择。
　　这便是横呈在他们之间不可能越过的坎。他对她再好，他两点间的徘徊，也不会倾向于她。莫向南，因他母亲而生的一个心魔，不是贝小北一个凡俗女子可以轻易说抹就抹得去的。
　　田埂上放了张小桌子，几盘点心和一壶茶。黎太太远远地向贝小北招手。
　　莫向南牵着她过去，按她坐下。贝小北拽着他的手，仰着头说：“我也去帮忙吧！”
　　莫向南微微笑着，反手握住她的，添了力捏捏，弯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就随黎先生下田去了，留下面颊赤红的她在田埂边坐着。
　　黎太太给她倒茶，不经意地问，“跟你说什么了？”
　　这下，贝小北连脖子都红了，她怎么好跟黎太太说，莫向南对她说：昨天不是安全期，你可能也是孕妇了。
　　那件事后，叶蔚给她上了长长的一课，完完整整地教会了她身为一个女人该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什么是安全期。而昨晚，并不是她的安全期。她很恼，莫向南怎么连这个日期都知道。
　　贝小北望着花田里正在学习的莫向南的背影。她一直是喜欢他的背影的，高，宽，厚，是每个女人都渴望的样子。不见他的脸，不认出他是莫向南，不承认他有家室，她便可以奢想：他，是她的依靠。
　　“我不是她太太。”贝小北不知哪里来得勇气开口。
　　“我们知道。”黎太太一点都不奇怪。“你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可你让他欢喜让他忧愁，便是他最重要的人。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很相爱。他没说过喜欢你吗？”
　　黎太太口中“相爱”两字，逼退了贝小北满脸的绯红。她低下去，静默的时间长而久，“不，他说过。不肯承认的是我，是我始终不承认我也是喜欢他的。”
　　“莫太太，感情是不问根源，不探究竟，不计结果的盲目。你担心什么？”她没改口，仍旧唤她莫太太。“在他的心里，也是承认你的。”
　　贝小北握着杯子，紧紧地握着，像是唯一的救赎，“你们唤我莫太太，他没有解释，我自然也没有必要解释，可心里多少也是有些蠢动的。可他也这样唤我，却是在引诱我去多想，我经不住，会害怕。明明，我就是他的，他的情、妇。”
　　“那你在意过他的想法吗？”
　　贝小北摇摇头，“我不敢，那些事情背后，有我不能面对的答案。”
　　黎太太皱眉，“你想做莫太太吗？”
　　仿佛很吃惊的样了，贝小北杏子般明亮的眼里逸出一丝光，随后渐渐又暗下去，“我不敢想，也不是我能想的事。”
　　“可他想。”黎太太如此说，并不看她。
　　贝小北无言以对，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一次又一次怨恨命运的坏。黎太太也没再说话，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杯中香香的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倒了两杯茶对贝小北道：“辛苦你送一趟吧！他们也该渴了。”
　　贝小北点头，一手各执了一杯，小心翼翼地下到花田里，往那两个人走过去。一人递上一杯。莫向南接过后，对她笑。笑得她的差一点就哭了出来，接过空了的杯子，转身就往回走。莫向南，他真的喜欢她到动了想娶的心思？
　　当然，她也没有看见，莫向南是以怎样深情的目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只有她没有看见。
　　黎先生看在眼睛，认真地说：“实在不行，就把她放在我这里。我替你护她周全，你事情做完了再来接她。”
　　莫向南收目光，黯然道：“要是她愿意，我会有更好的地方安置她。她想陪我，我也想要她陪着。有她在，我觉得自己有家，可以回家。”
　　晚上，莫向南亲自在黎太太的花房里挑了一朵嫩绿色的兰花，亲手别在她的发间。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疼得很，贝小北瀑墨发间的，那是朵云呀！

　　贝小北恍恍惚惚一觉醒来，眼光过及之处一片朦胧，枕上的位置已空。再熟悉不过的卧房里，三开的柜门旁，那人换下睡衣，放在床上，再回头拿衬衣的时候，发现她注视的目光。若有似无抿唇微笑，手上扣着衣扣，坐到她身边来。
　　“醒了？”他问。贝小北点点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问道：“这么早起来，是要回去了吗？”
　　莫向南压着被子躺在她身边，抚摸她散在身后的长发，慢慢向下从颈后滑进被子里。光滑的肌肤若凝玉脂，滑腻一片，微凉的手掌碰上刚好的温暖，她的身和心皆是一颤，探身向前，偎紧她习惯又喜欢的位置。
　　如此乖巧，如此温存，如此一往情深。莫向南将她揽进怀里，“不走。还会再等几天，就是要去开一个会。你再睡会儿，中午我回来带你去吃饭。”
　　贝小北额头抵着他宽厚的胸膛，“我想去看看他。”她仰头，揣度了他的神色，接着说：“我中午赶回来，和你一起吃饭？”
　　莫向南受不了她的小心翼翼，暗自嘟囔：“真该把你丢在台湾，你在那里比较快乐。”
　　她摇摇头，挑了好听的话说：“你不在，我一个人并不会快乐。”
　　这一刻，哪怕聪明，睿智如莫向南，也抵不住心上人的几句软语，低头亲亲她，“不觉得累的话，就起来吧！我顺路送你去医院。”
　　话说完，她一动不动。莫向南挑眉，贝小北立刻红了耳廓，小手指指卧室门，“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未到冬至，夜越来越长，七点时，天也才蒙蒙亮。莫向南点火预热车子，前后左右检查了一圈，坐进驾驶室，正劲对着捂脸打着小小哈欠的贝小北说：“他醒了，昨天夜里的事。”
　　贝小北迅速抬眼望他，眼神里看不出是惊喜还是恐惧。莫向南揉揉她的发，极温柔地安抚，“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了。”

　　PS：朵云为一款很名贵的兰花名种。绿壳绿花水仙瓣，五瓣呈波状，捧瓣圆阔犹似猫耳状般向上翻皱着生，每片捧瓣内向中心处有一细圆淡黄色突出痕，周围有黄、白、绿晕色，大刘海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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