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莫南向北]

　　晚上莫向南处理完事情后回卧室，贝小北正靠在床上看电影，神情专注，连他开门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很难得有什么东西能如此吸引她的观注，所以莫向南刻意去看了电视右侧的电影名----《玻璃之城》。
　　光影下的镜头转换城市，看得出来是香港还有伦敦。衬在后面的钢琴声，舒缓而悠扬，隐约还压抑着一些悲伤。
　　他坐上床，她也没说话，只待他靠稳后，歪头，依在他的肩上继续看。
　　对文艺片，他一向没有兴趣，因她靠得近又看得专注，便搂了她陪着看。
　　两层的玻璃房子里，年轻的吴彦祖将黑胶唱片放上唱机，低吟的吉它声响起，四兄弟合唱团的《try to remember》传来，镜头转换，年轻时候的舒淇和黎明出现在画面中，一脸的少年不识愁的样子。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部可以一看的影片。
　　轻快的音乐中，港生骑自行车在学校百转千绕，给韵文送去红玫瑰。女孩的脸上有了不安和期待。感情的开始都是这样的吧！
　　港生说：“我会娶你的。”
　　贝小北在他肩上一怔。
　　虽然，他信誓旦旦会娶她。却还是离开了她。明明那么地相爱，却仍旧轻易地分离。巴黎下了雪的电话亭，空响着电话无人接听。连莫向南看了，都觉得唏嘘。
　　他们各自嫁娶，又再重逢，许港生再唱那首歌时，整个面孔都柔和起来，教人突然明白，时光是一个顽固又坏的东西，可它有时候，又足够温暖人心。
　　他们分开了多少年，就相爱了多少年。她说：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是最爱你的。
　　虽然背负着强烈的负罪感，可他们还是同居了，有了五年美好却有遗憾的时光，许港生的双鬓都染上了白霜。
　　韵文问：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港生答：以前我们以为可以控制很多事情，现在发现有些事情是我们控制不了的。
　　这一段后，贝小北将脸埋进他的胸前，叹了口气，便不再看了。美好的音乐还在，成为最佳的背景，他们两个都没忍心看到结局。
　　只隐约间听到两个孩子都说自己叫“康桥”。
　　四兄弟的歌声再度响起时，电影结束。莫向南拍拍她，起身关了电视，再回来将她抱个满怀。一时间，还未想得清楚，她为何感触颇深，难过得不能自制。
　　“康桥，美吗？”黑暗里，她突然问。
　　莫向南想了想道：“很难解释得清楚那种源远流长的历史恒久，泰晤士河静静地流过时，康桥像是这世上最贤静的姑娘。”
　　她道：“真美。”
　　“想看看吗？我空个时间带你去？”
　　贝小北蜷在他的臂弯摇了摇头：“孩子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吧！让我想他时可以叫他一声。”
　　莫向南低头吻的长发，点了点头。
　　空间里可怕的安静，仿佛电影中清浅忧伤的钢琴声还在，搅得他心里莫名的恐慌。想了半天，找一个话题开口：“他怎么样了？”
　　“谁？”贝小北本能的反问，然后猜测：“医院里的杜安邦？”
　　莫向南“嗯”了一声。
　　贝小北想了一会儿道：“不好。一期化疗的效果是好的，本该过两天进行二期的。医生说，那天的高烧会影响到二期化疗，不是个好消息。”
　　莫向南诚恳地说：“我给你找两个医生过来，算是业内权威。你为他都失去那么多了，但凡还有一丝希望，我也不会叫你落空。”
　　靠在他胸头的脑袋晃了晃，冷静地说：“不用了。”
　　静静想了片刻又才开口：“其实，我也知道他救不活了，但如果不试着坚持一下，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会已经跟着死了。给你生个孩子，一则与秦月货银两乞，二则至少现在还算有个事儿做。”
　　这话让莫向南听不懂，皱眉问她：“他到底在你心底占得是一个什么位置和感情？你不爱他何苦又……？”
　　贝小北轻轻笑起来：“莫向南，其实你想问：你爱他吗？对不对？你一直就想知道我爱不爱他。”她的手臂从被间伸上来，勾住他的脖子，呼吸都叹在他的颈侧，轻声说：“我不爱他，但也不会是没感情的。虽然，我不知道那种感情叫什么。不是爱情，不是亲情，友情也不是。倒像是将三种感情揉在一起了。那是一种亲近感，至少还有一个熟悉的，可以让我为他做些什么的人。以此证明，我尚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莫向南，我的心没有给你，也没有给任何人。”
　　莫向南有一些固执地坚持：“试试看好不好？我的身边，你不愿意待。真能救得回来，也算是有人陪你了。”
　　贝小北仿佛不可置信地半爬起来，从黑暗中寻着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看。
　　窗帘一早是拉上的，外面的路灯和月光都基本照不进来。他们彼此只能看到隐约一点点轮廓。
　　他不会知道她这一刻的心情是如何的千丝万结，凄凉无边。就像她也不会知道，他这一刻的心里有多少苍茫。
　　她的面孔靠近他，亲上他的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地去吻他，莫向南抵御不了，亲吻瞬时幻化为抵死缠绵。
　　酣畅淋漓的情#事过后，她昏昏欲睡，他却仍在细白的后颈点点地亲，小声地告诉她：“我明天一早就走了，很早就不吵醒你了。青竹车牌办下来后，你去物业申请个车位。有事找我和他都行，叶蔚约你的话，不忙也可以和她出去转转。你该多些朋友。”
　　贝小北基本无意识地“嗯”了两声，换了莫向南的一声浅笑。
　　“贝壳儿……”他温柔地唤她。
　　“嗯。”
　　“贝壳儿……”
　　“嗯。”
　　……
　　如此反复，也不知叫了多少声。她渐渐也不应了，静静地睡去。
　　一个新锐女作家说过一句话：每个男人的最初，都会有一个樱花般的女子，飘落在生命里，注定颓败。
　　她是不是他那个如樱花团云的女子？如果她是，那他要如何做，才能护住她在自己的生命里，永不飘落，永不颓败。
　　哪怕，用尽一生的心血，他都心、甘、情、愿！
　　不是因为她多好。
　　而仅仅是，她就是她。

　　第二日早上贝小北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位置已空，一向比她起得迟的莫向南，不知去向。她张口喊了一声，也没人应。她踟蹰着，隐约又记起来临睡前，他好像告诉自己，他要回去了。
　　起身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他的行李箱和公文包都不见了。这才确认，他的确是回去了。暗暗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轻松。她总把他来的这几日当作是麻烦的公事去应付，提心吊胆的，小心翼翼的。
　　她知他对她好，却总觉得怪异。
　　杜安邦对她消失两天不见很是不爽，将她买的栗子蛋糕丢在一边，理都不理。贝小北磨了很久，也未见他有所缓和。一生气，拆开蛋糕包装，自己挖着吃掉了。边吃还边挑衅地望着他，最后还把空蛋糕盒放到他面前给他看。这下，他倒是笑了起来，抬起手搓他的头发：“就知道你喜欢吃。”
　　贝小北一惊：原来他是想省着给她吃呀！
　　收拾了盒子到垃圾箱回来，她才抱怨：“就一块蛋糕而已。虽不便宜，也不是天天吃，不需要这样。”
　　杜安邦闲靠在枕上，随手翻着一本《卡夫卡全集》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略微有些苦涩地笑说：“我的情况不好，你要省着点用钱，哪一天，我不在了，你才能不会有机会受制于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小北，多为自己着想。”
　　他像是在交待遗言一般，讲得贝小北趴在床沿上不肯抬头。
　　这样的话，是大家都心知肚名的事，她可以说，却听不得他说。
　　正当她难过的时候，一只手却被他抬起，然后是濡湿微温的触感，轻轻柔柔印在她的手心。
　　他在吻她的手心。
　　一个念头闪过，整个身体一惊，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来，按在床单上。不敢看他，站起来，往阳台走，还差点被门框绊了一跤。
　　她在他面前还从来没有这样慌张过，叫杜安邦很纳闷。
　　当然，他不会知道贝小北这会儿的怕。杜安邦这手心的一吻，突然让她明白一件事情：并不是所有男人的触碰和亲吻，自己都能够接受或者忍受，哪怕是从小护着她长大的杜安邦。
　　她不敢往下细想，想多了，是多可怕的一个答案。
　　在阳台上，她静了很久，才敢回去，小声地问他：“二期化疗，可以开始吗？你要继续吗？原谅我一直也没问你的意见。”
　　杜安邦的眼睛已经浊黄，淡淡地说：“你决定吧！我生病以来，你一直处理得很好。”他别过脸去，继续道：“好到我都不知该如何还你。”
　　贝小北无话可答，最后落了一句：“那就娶我吧！”
　　杜安邦看着她垂下的眼眸承诺：“好。不管到最后你喜欢谁，我都娶你。”

　　恍恍惚惚地来到花店，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这才突然发现，现在与杜安邦相处倒是比莫向南相处更难了。这才两个月，她就觉得已经藏不住了，疲累到不想藏了。
　　高如颜见她那样子，也没理她，任由她坐在花店一隅死去活来。直到不得不去把她弄活过来。
　　她往另一个椅子上一坐，弓手在她面前敲了敲道：“我知莫向南在，已经替你挡了几天了。但是，你的麻烦，还要你自己解决，喏……”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贝小北看到身形高大，眉目如星，唇角永远带着笑意的男子关上车门，往花店走来。见着她坐在窗前注视，便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贝小北面上一滞，觉得那是一段特别遥远的回忆，他曾经也靠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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