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并非我本意

　　从雪谷去西域的路途，可谓是即颠簸又遥远。赫连和沈明两人已经赶了许久的路，早就疲惫不堪。不过也正因如此，他们比预计的到达时间提早了三天。
　　此刻，两人正停留在西域与中原交界线上一个叫做布达拉的小镇。这个小镇并不繁华，与中原内陆一些城镇相比，实在是云泥之别。不仅没有雕梁画栋的中式建筑，没有精美的亭台楼阁，没有小桥流水，甚至连河边垂岸的杨柳都没有一棵。这里有的，只是满满的黄色。从天上到地下。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个小镇的不发达。与内陆的城镇相比，我们甚至可以用破败来形容它。不过布拉达却是一个重要的补给地点。不管是对商队还是对他们来说。
　　就地理位置而言，布拉达的地理位置十分的理想。从这里出发往西，便是西域雪山，往北则是漠北黄沙。所以对不管是要去西域还是要去漠北的人来说，布拉达，可谓是必经之地。人们可以在这里休息片刻，为自己一路上的水、食物做一些补给。
　　这样的城镇，照理说应该繁荣昌盛。即便达不到繁荣昌盛这四个字，最起码也不应该是眼前这样一个萧条的景象。此刻，赫连与沈明正坐在街边露天的小店里，用豁口的土碗喝着羊奶。随处可见被撕碎的布条，挂在高处迎风招展。街上只有三四个行人，他们神色匆匆，完全不留恋看过的风景。偶尔吹过的风，会带起路上的黄土，有时还会打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不过这一切没有人在意，路边靠墙的地方坐着三三两两的行走商人。他们面前摆放着他们想要出售的货物，只是他们没有人交谈，甚至没有人去招揽客人。他们唯一做的，就是睁大眼睛盯着某处发呆。他们眼神涣散，眼里，没有希望。
　　沈明放下手里的碗，脸色显然有些不好看。
　　“怎么了？不喝了吗？”看沈明放下碗的样子就知道，他不高兴了。于是赫连羽立马化身忠犬，开始嘘寒问暖。
　　“这还怎么喝啊！”虎着张脸，沈明真是恨透了这个地方。
　　赫连看了看沈明的那个土碗，有些无奈。这里风沙这么大，随便吹起点风就能够带起大片的黄土。而这些黄土又没有长眼睛，自然是风吹到哪它们就到哪……又因为他们是坐在这露天的店里，于是免不了的，被黄土袭击了……
　　“好好好。这碗不喝了。”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豁了口的土碗推到一边，里面原本奶白色的羊奶此刻泛着些许的土黄色，可见里面吹进了不少的黄土，“那要不要再叫碗新的？”
　　这羊奶虽然不好喝，带着股天然的腥气，但是却是十分有营养并且高热量的。他们两人赶路赶得辛苦，自然是要多补充一些比较好。
　　“不喝了！难喝死了！”这没处理过的新鲜羊奶带着一股浓郁的腥气，实在是让沈明无法招架。
　　“再喝一点吧。就喝一点。”沈明的倔脾气开始发作，赫连则是小声的劝慰着他。这段时间因为着急赶路，两人硬是生生的瘦了一圈。赫连瞧着还不明显，而沈明却是把他原来丰润的小脸给瘦没了。原本即便长得不好看，但是那圆滚滚的小脸配上圆滚滚的眼睛，瞧起来也像是带着几分灵气。哪像现在，皮肤又黄又黑，脸颊凹陷耷拉着眼皮，整个一逃难儿童。
　　这样子的沈明，真是让赫连瞧着心疼极了。
　　“讨厌死了……”沈明即便是嘴里嘟嘟囔囔的，但还是就着赫连的手喝了一口。这小孩，还真是越来越乖了。
　　两人吃了个八分饱，这才有心力与一旁的老板闲聊。收集情报。
　　“老板，这街上怎么人这么少啊？我记得我上次来的时候挺热闹的啊！”赫连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剩下的羊奶，开始对老板进行了套话工作。他刚抵达这个城镇的时候就觉得奇怪，明明四年前他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个颇为热闹的小镇，怎么四年后这里会如此的萧条。这鲜明的对比，不由得让他心生疑惑。
　　“唉……”老板是个约莫六十多的当地老汉，头上裹着一条深蓝色的头巾，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皱纹满布在脸上，可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少年哟，这布拉达早就不是以前的布拉达了。”随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了烟杆子，老汉抽着烟，好像在看着远方又好像在透过烟雾回忆着什么。
　　“少年，你是拉（哪）个时候来这里的？”老汉操着带着口音的官话询问赫连，说完话还吐出一口烟。白色的烟雾与他黑色肌肤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让人瞧着有些恍惚。
　　“四年前吧。”
　　“四年了哟。已经四年了。”老汉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来。烟草不仅镇定了他的情绪，更是沉淀了他的记忆，“布拉达已经活不下去了。”
　　“年轻人都已经离开，剩下的只有我们这些眷恋着这片土地无法离开的老人。我们都是等死的人。”老汉的官话很不标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沈明就是很清楚的听懂了这句话。他的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因为这句话油然而生，他睁大眼睛看着老汉，等他继续开口说话。
　　突然远处传来了马匹的嘶吼声，而街边原本眼神涣散的行走商人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飞快速度收起了面前的货物，然后四处逃散。
　　“马贼来啦！马贼来啦！”
　　是谁在喊叫？
　　沈明呆呆的，无法反应。
　　所幸，他的身边还有赫连。赫连几乎是用一种夹带的方式抱住沈明，然后往街边的巷子里逃窜。
　　“老爹。”这句话说的很小声。在这样一个嘈杂慌乱的环境里甚至不可能被听见，但是沈明清楚的看见在自己说完这两个字之后，那位卖羊奶的老汉转过头对自己笑了一笑。他的手里还拿着他的烟杆子，吸气，吐气。
　　白色的烟雾四散开来，甚至要漫过他的五官。
　　“我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死在这里。”在这要嘈杂的环境中，赫连和沈明却清楚万分的听到了这句话。两人停下了逃跑的脚步，愣愣的看着老汉。原本平凡无奇甚至可以说是粗燥不堪的老汉，此刻的笑容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魔力。沈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原本干涸的心灵突然注进了生命。
　　这是一种信仰。老汉对于这片土地的信仰。
　　马蹄声越来越近，他们甚至可以看到马蹄溅起的黄色沙尘。这时候赫连回过神来，然后不再迟疑的带着沈明蹿入一旁的小巷子。
　　……
　　“赫连……”
　　“嗯？”
　　“我……”
　　——我好像有些难过。
　　“乖。”
　　——嗯。我知道。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