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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谢离蹙眉侧首，眼见阿苦晕生双颊，朝自己吐了下舌，便又转开了目光，脸上似羞似喜，露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不禁暗暗心惊。
叶初棠眸光微敛，冷笑两声，缓缓道：“原来如此……谢离，你果然无愧风流本性，处处有美相伴。”语音中不掩讥讽之意，蓦地面色一寒，吩咐道：“动手！”
他方才尚在要挟谢离，突然间改口下令，蓝豸教各人也不由相顾愕然，“蛇君”急忙挥手暂止众侍从动作，低声道：“少主，我看谢离未必将《天一诀》看得比自己性命紧要，不如还是……”
叶初棠懒洋洋地道：“我现在看他不顺眼，不想谈条件了。那本破书多半在他身上，等人死了搜出来便是。”
“蛇君”暗暗叫苦：万一谢离将《天一诀》另藏在隐秘所在，他死之后，却让咱们去何处找寻？迟疑着正欲再劝，叶初棠已横眼过来，斜睨着他哼道：“怎么，本座未正式接任教主之位，蛇护法便拿我的话不当一回事了？”
“蛇君”矍然心惊，躬身道：“属下绝无此意。”
便在此时，半空中陡然响起一声焦雷，乌云掩过，将月光尽数遮蔽。唯独云碧笙弃于地上的灯笼，仍散发着一抹微光，映得各人脸上碧幽幽的甚是诡异。
阿苦只听师父在耳旁低声嘱道：“别出声！“噗”的一声轻响，灯笼应声而灭，便觉后颈微沉，已被一股大力按在地上，向旁推出数丈。
顷刻间豆大的雨点洒落，将各人衣衫淋得透湿。雨声里接连响起数声惨呼，黑暗嘈杂中，阿苦无法辨出谢离到了何处。她心里焦急，偏又不敢出声呼唤，只恐引来敌人，只得屏息伏在原地，片刻过后，忽觉一只手悄然探出，握住了自己手掌。阿苦大喜，一声“师父”险些出口，想起谢离叮嘱之言，忙又闭紧了嘴巴。那只手当即微微使力，将她拉起，牵着她冒雨向远处掠去。
*
蓝豸教众人耳听同伴接连遇袭，空有飞魂夜雨针在手，值此敌我莫辨的情形，却是无法出手相助。叶初棠惊恼之际，忽觉身前劲风袭到，挥掌迎出，掌心微凉，已被利物划出一道小口。谢离冷冷道：“叶教主精研毒物，欲解我这无名之毒，想必是不在话下。”
这时一道电光闪过，将遍野照得通明。红姑当先“啊”的一声，惊呼道：“少主！”只见叶初棠面色大变，抚胸接连吐出几口血来，谢离在侧冷眼注目，手中一只飞魂夜雨针筒，正对准了他背心要害。
电光一现即逝，雷声轰隆隆响起，黑暗里只听谢离发话道：“若想保住这小子性命，便都在原地站着别动。”他声音中夹杂着浑厚内力，虽是在暴雨惊雷之中，亦一字字清晰传入各人耳中。
叶初棠只觉遍体生寒，全身骨骼仿佛随着这寒意寸寸碎裂一般剧痛，才知此毒竟是自己体内毒质的克星，自是谢离专为对付本教而制，心下越发愤恨，怒道：“大伙儿别理会他，将这……”一句话未说完，胸口一窒，“哇”的一声，又呕出一大口鲜血。
“蛇君”纵声急喝：“休伤了我家少主，一物换一物，咱们交换解药便是！”此时雨势已转小了些，层云间微透月光，红姑上前扶起云碧笙，为她放血服药，过不多时，便听她轻哼出声，悠悠醒转。
“蛇君”冲红姑一使眼色，叫道：“谢离，还不快快为我家少主解毒！否则……咱们能救活‘乌莲仙子’，自也能再取她性命！”说话间红姑手腕翻转，一柄峨眉刺飞速抵在了云碧笙心口。
谢离蹙眉道：“你们杀了这女人，自有谢家的人找你们为难，她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干系。”伸手抵在叶初棠后心，淡淡道：“倘若有人再啰嗦一句，我即刻便送这小子去见阎王，谁若不信，尽管可来试试。”
“蛇君”等人气急败坏，均怕谢离出手狠辣，当真伤了少主，尽皆退开几步，不敢与他纠缠。
云碧笙方一苏醒，便听到谢离这番冰冷绝情的话语，身子剧颤，忍不住痛哭失声。
叶初棠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混着雨水涔涔而下，兀自咬牙强撑，颤声道：“哭什么，此人一向冷血薄情，将女子利用完即弃之不顾，还妄想着他对你存有真心不成？”
谢离听他语声愤懑，似对自己怨恨极深，垂目看清了他五官，心下一动，问道：“当日你是如何得知进谷*道路的？”
叶初棠悻悻不答，此刻强敌环伺，谢离便不再问，扬声唤道：“阿苦。”他一声之后，不闻回应，微微一怔，转目四顾，荒草遍野，雨霾重重，哪里还见得到阿苦的踪影？
*
阿苦被人牵着奔行一阵，忽觉有异，那人掌间薄茧甚多，磨得她手心微痛，手指亦不似谢离那般修长。方才她手上沾满雨水泥浆，忙乱间未加留意，时候一长，便即察觉。
她一惊之下，心念急转，左臂横过胸前，悄悄探向那人肩头，使出一招师父传授的擒龙手，无声朝对方肩胛骨抓下。
恰逢此刻空中电光划过，那人一侧头间，正瞥见阿苦手爪抓到，当即手掌翻出，如铁箍般紧紧扣住了她右腕，扭住反向一拗。阿苦叫声“哎哟”，痛得俯下了身子，那一抓自然便落了空。
雷声中那人说了句什么，阿苦听不清楚，不假思索飞足后踢，扫向他膝盖。那人侧过身子，腰间剑柄正撞在她后髋“环跳穴”上。阿苦下肢顿感一阵酸麻，被对方挟住腰肢，继续朝荒僻处疾行。
过了许久，那人放缓脚步，进入一处山洞，将她放落在地。
阿苦心生警惕，只觉双腿恢复了知觉，急忙缩身退至洞中角落，问道：“你……你是谁？掳我来做什么？”
那人默然不答，只听黑暗中窸窣声响，却不知在做些什么，阿苦愈发惊恐，慢慢朝洞口挪步，正想转身飞逃，忽听那人沉声道：“不是你求我救你的么。”
火光亮起，阿苦转头看去，不禁“咦”了一声，讶然道：“怎么是你？”
那人布衫墨剑，形貌英挺，却正是日间在酒楼重逢的灰衣男子。他单腿屈膝蹲跪在地，手边摊开的油布中搁着火刀火石，正自专心拨拢枯枝，燃起一堆火来。
阿苦回身走到火堆前，摸着颈间坠着的玉锁，侧头问道：“日间你已经认出了我，是不是？”
那男子微垂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阿苦脸上露出笑容，道：“原来你当时不理睬我，是为怕打草惊蛇，想等到晚间再来偷偷救我。嗯，你这人倒还算是够意思。只是……”
她想起师父，笑意顿敛，摇头叹道：“我好容易才跟师父重逢，你偏偏这时候跑来救我，真是，真是……”想要埋怨两句，又念及他本是一片好意，责怪之语却也说不出口，只有连连顿足，独自郁闷不已。
那男子垂目凝视火堆，缓缓道：“我救你出来，是想要问问清楚，你说曾在密林中助我杀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苦听他提起此事，甚觉得意，在火堆旁走来走去，笑吟吟地道：“你是不是多年来想破了脑袋，也没弄清是怎么个缘由？”当下将那日与谢离树后观战，师父暗中投石相助的经过说了一遍。
她说得兴起，浑没留意那男子神色变幻，目中寒意闪现，手指慢慢握紧了腰间剑柄。
阿苦犹自惋惜道：“哎，当初我与师父也是刚遇上不久，不然定会央求他也收你为徒，免得你自个儿在外流浪，再被坏人欺负。”
那男子忆起当年她呵斥群童、竭力回护自己之事，目光渐转柔和，手指自剑柄移开，低声道：“这事你没再告诉过旁人吧？”
阿苦转了转眼珠，眸中现出一丝顽皮狡意，探头过去，看着他笑道：“放心，这是你的秘密，我自然不会跟人乱说。不过……你也得答允我一件事才行。”
那男子抬眸望她一眼，立即转开目光，默了片刻，道：“你……先烤干了衣衫。”
阿苦一怔，蓦地惊觉，自己衣衫全湿，贴在身上，隐隐连胸前轮廓都露了出来。她对男女之防一知半解，却也大感不妥，忙伸手掩住胸口，羞得满脸绯红。
那男子垂目向地，起身走到洞口，背朝着她坐下，说道：“你将外衫脱下来烤……干得更快些。”语气虽仍是沉稳淡然，却也透出几分僵硬之意。
阿苦不敢作声，红着脸解下外衫，用树枝挑了，坐在火堆前慢慢烤干。洞中一时静寂非常，隔了一会，那男子忽道：“你要我答允什么事？”
阿苦清了清嗓子，细声道：“嗯，这块玉锁……我很喜欢，你能不能答允送给了我，就当是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那男子尚未答话，忽听得外面有人说道：“那里有个山洞，咱们过去暂避一下，待雨停了再行赶路。”脚步声渐响，正有人飞速朝近处奔来。
阿苦大惊，抓起外衫匆匆罩回身上，手忙脚乱之际，来人已到了洞外。灰衣男子起身拦在洞口，朗声道：“来的可是临湖剑庄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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