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色

　　“楚红来消息了吗？”，范澄经过邻居家去找接常阿姨接笑笑的时候又被问到，“啊，没有，您吃过晚饭了啊？”他嘴上寒暄着，一边作势在包里找钥匙。

　　到了常阿姨家，罕见地，小文也在家里，和常阿姨说着话，看着范澄进来了，小文用了同情的目光看了范澄一眼，转身进去，一会，抱着笑笑出来。常阿姨拉着范澄喝茶，范澄总觉得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果然，常阿姨说起小文好像上次去上海，见到了楚红。不知道为什么楚红知道了小文去了上海，她去见了小文。小文在旁边，看着范澄，说起她见到楚红的事情，说也奇怪，楚红似乎也并不是在躲着谁，只是有种对什么事情都不太上心了的感觉。“她好像都不怎么记挂笑笑了，笑笑可是她的孩子啊”，小文说着说着情绪忽然有点激动起来。

　　范澄听着，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现在他和楚红的契约几乎已经是了结了。常阿姨和小文可能对他的态度也疑惑起来。虽然他们知道范澄是一个冷静温和的人，但是对于楚红也过于纵容了。

　　小文在最后有点吞吐地说，其实如果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她。范澄在某一个瞬间想起常阿姨说小文和她老公一直想要收养一个小孩，心里忽然激灵一下，他想，不会的，他一定会将笑笑带大的——其实他心里好像这一刻才开始正视自己要一个人带笑笑的事实……

　　范澄领着笑笑往家里走，紧紧攥着儿子的手，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跟他讲着话，他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但是说的语气很可爱，都是很有趣的话——他毕竟是楚红的孩子啊，能说出很多有趣的话来。

　　当时楚红似乎只有他依赖的时候，也说了很多有趣的话，她那时候会很兴奋地忽然拉住他的胳臂，悄悄地，用神秘的语气告诉他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昨天晚上我听广播，那只走失的小象找到了！”。范澄问是哪只小象？她说是一只二十年前从泰国的王宫走丢的象，“我知道它在哪里”，她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疯狂的光芒，“我前天晚上梦见它了，我告诉它，该回家了”，她忽然攥紧了范澄的手，“它就很听话地回去了，昨晚上我听见广播了，它回去了，它好听话”。范澄任凭她紧紧攥着他的手，他想紧紧地拥抱她，然后将头埋进她的长发里，想将自己的勇气给她，让她不要难过，不要害怕——虽然他没办法完全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

　　在别人的眼里，当时楚红“已经疯了”，但在范澄和她父亲的眼里她只是情绪上的想不开——“她想通了就好了”，当时楚红的父亲说，言下之意，好像她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了。

　　范澄帮楚红在外面找了住处，是绝对不能让她回去之前和于小连的住处了。范澄白天的时候就过去陪她，晚上的时候看着她睡着了才回去睡觉。

　　有一次，楚红父亲将范澄叫出来，跟他聊了很长时间：“她很聪明的，我女儿，我知道，她不是那种没头脑的一头撞进去出不来的，至于她心里的恩恩怨怨，我没办法说。她有什么话也不会对我说，她可能也觉得我听不懂。我看你对她很上心，多听听她讲话，让她讲讲，对她耐心点，她自己就好起来了。她很聪明的，不是什么笨人，她心里有个结，打开了就好了，要是打不开，你就帮帮她，绕过去……”，良久，他叹了口气，对范澄说，“我得回去了，你也能看出来吧，她其实不想我在这里，倒不是她不孝顺，什么话跟我说，什么话说不了，一些事，就算是爸妈也帮不了的。其实她很早就觉得我们不懂她了——我们确实也不懂她了。她妈妈读书少，有时候也关心不来，我又是当爸的，很多她的思想，我想开导，也开导不了”，老人说着，点起了一根烟抽起来，他知道范澄不抽烟，将递出的烟收回去。

　　最后，老人好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大概也知道，那个于小连，是靠不住的，但是姑娘喜欢她，我不会说她什么。我们那时候都是父母说了定亲就定亲，说了结婚就结婚，虽然也有寻死觅活的，但是大多数也都这么一辈子过来了。红红她自己要给自己找对象，我们都是支持的，只是她找不对人，我们看着也揪心。我看着你对楚红的事情上心……”，老人抬头看了范澄一眼，似乎想看范澄的表态。
　　范澄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我看你们挺般配”，老人用了肯定的口吻说，“这几天，虽然时间也不长，我这么看着，你这办事什么的都很周到，家里老人一定都是知书明理的人吧？”，老人看着他，好像是询问他的家里情况的意思。
　　范澄只好简单交代了一下，他父亲过世的早，是妈妈和姐姐带大的。
　　“哦哦……”，老人脸上有点隐约的担忧的神色， “你妈妈和姐不容易啊……你……以后工作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去啊？”。
　　乍一下被问到将来的打算，他愣住了，想着老人这是已经在担忧楚红的未来了。他心里觉得很奇妙，本来楚红对于他只是一个爱着别人的遥不可及的女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被她父亲托付给她的妻子一般了……
　　“我妈现在跟姐姐过，在G城，我将来还不知道……”，他知道不应该在老人面前说这种他还不知道之类的话，但是他确实不能给出什么确定的回答。

　　“哦哦，也没关系，年轻人，将来日子还长……”，老人静静地抽烟，不再说话。

　　范澄心里有点惭愧，他知道自己可能不是意气风发的女婿人选。但是他还是陪伴在楚红身边的唯一的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有人将一张报纸放在范澄的桌上，报纸上，是于小连的专题报道——他俨然已经成了名人明星。于小连，不论是出于不负责任的懦夫心理，还是出于惭愧，没脸来找楚红和他的心理，都让范澄心里生出了深深的鄙弃，这种带着愤怒、鄙夷的情绪反而激起他一定要保护好楚红的斗志，至少，那时候的他，是深信他一定要和楚红一起走过最难的日子，虽然他还是不敢想象未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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