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黍篱以北

　　第二天张起灵便急着去西泠印社找吴邪，奈何铺子上着一把大锁，屋主不明去向，这锁一上就是两天，再次开门时张起灵走进，遇见了吴邪的老伙计王盟，看着王盟他心头忽然升起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总是想不起名字。廖廖数句后张起灵终于相信了黑瞎子的话，目光在古董店内稍作逗留便离开了。

　　可虽然只有一瞬，也把想看的看了个完全。

　　公园里人来人往。从黑瞎子的临时居所出来后，张起灵捡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静静地望着天空发呆。间或有稚童笑声打破沉寂，思绪不知怎地悠悠地飘到了那个人身上。印象中的吴邪是个善良富同情心的人，对待身边的孩子总是特别耐心。想到两天前的晚上瞎子说，吴邪他至今未婚，心中忽然有种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好是坏，却搅得心纷乱。

　　夜色逐渐沉了，四周只剩蝉的叫声。张起灵躺在公园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黑瞎子因为道上的事在下午见面后动身去北京了，留下破落的临时居所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道消息。张起灵淡淡地看着完全黑下去的天，发了好一阵的呆，不知过了多久才爬起来往住所走。

　　街上灯火通明，暖融融的地方从来不是他的家。

　　商业街到了夜晚更显繁华，闪亮的招牌，装点的霓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有步履匆匆往公寓赶的加班小职员，也有成双成对出入各色商店的小情侣，还有一掷千金只为博得红颜一笑的富豪，也有为了生意到处奔波的，看似体面的人。

　　风很冷的样子。把大衣裹得更紧，送别了客户脸上的疲惫也不需要遮掩了，匆匆闪进一家便利店买了几包香烟，结完帐立马抽出一根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半晌缓缓吐出个烟圈。有时候，饭桌不是福地而是战场。可就在这时，眼尾扫过某个角落忽地跳了一下，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吴邪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太多。出了商店他疾行几步钻进早已停候在路边的车里。

　　张起灵身着深蓝色连帽衫，面无表情地穿梭在商业街中，车水马龙都与他无关，他只想找到那个人，弥补那人一个有他在身边的天真无邪的十年，尽管他不清楚那人是否还需要他，像当年一样。

　　往住所走的脚步不知怎地停了。张起灵抬头，西泠印社古董店的二楼，橘黄色的灯光正柔和地倾泻下来。他一小半身子沐在灯光下，静静地倚着墙，目光竟也有少许温暖的意味。他想起自己在古董店里的那一瞬凝神。纵使张起灵的记忆有所缺失，他仍敢肯定，几小时前在店里看到的被摆在很体面的位置上擦得干干净净，前面摆着木刻的非卖牌子的黑刀，是自己曾经遗失在蛇沼中的那把。

　　西泠印社背阴，即使白天行人亦寥寥，更何况夜晚，张起灵回忆着二楼琐碎的摆设在灯下静默，直至楼上灯灭，四周黢黑一片，张起灵阖上双眼，任何细微的声音此刻都格外惹人注意，起初是无休止的蝉鸣，而后“砰”地一声打破沉寂，似乎什么东西被打翻，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张起灵屏息听了一阵，待到重归于沉寂后他睁开眼。时值午夜，尽管此处承载过多值得纪念，但毕竟早易了主，仍在这杵着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张起灵不再做逗留，踏着蓬乱的杂草正要往回走，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咳嗽声。

　　而后的张起灵终是没回去，他倚着冰冷的墙壁，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古董店的大门被拉开的一刹那，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眼前人穿着大衣，稍显厚重，一双睡眼惺忪。令张起灵惊奇的是他的容貌竟然未变，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没增添一毫，仿佛这十年未曾经历一般，倒是清瘦了些，皮肤似是白了稍许，倒显得书生气更重了。张起灵迅速回忆着关于吴邪的所有记忆，却一时不清楚他容貌未变的原因。

　　吴邪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准备，眼前的男子和自己身高差不多，要稍微瘦些，不太爱说话，冷冷的样子，跟王盟那天的描述如出一辙。他快反应过来，随即暖暖地笑开了。

　　“小哥，您找我？”
　　张起灵面无表情地盯着吴邪的眼睛，点了点头。
　　“先进来坐吧！”吴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发现来人忽地顿住了。
　　“怎么……？”
　　“吴邪。”
　　“嗯？”
　　“你还记得我吗？”
　　吴邪挠了挠头发，略尴尬地笑了笑，试探性地开口，“小哥，我们是不是有过什么生意往来？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几年记性越来越差了。”

　　张起灵的目光冷了下来，寒潭般深不见底又冰得彻骨。吴邪本是脸上堆着笑的，被这表情惊住了，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位小哥……”
　　“打扰了。”张起灵迅速出了铺子，他并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倘若对方无意他根本不会勉强。吴邪木然地看向他走的方向，甚至没拉住他问个清楚。

　　“老板早啊。”王盟踏进店门，向坐在太师椅上的吴邪打了个招呼。
　　吴邪回过神来，“王盟，你前两天说过的，那个像我旧相识的年轻人来了。”
　　“哦？”王盟也来了兴趣，“他是谁？”
　　吴邪摇摇头，“不记得了。不过我总觉得他是知道我还住在这儿的。”
　　王盟皱了皱眉，“这就奇了怪了，道上都已经放出话去你已经不住这了，知道真相的人也不多，他怎么会知道呢，老板你别想太多，可能也是碰巧。”王盟顺手沏了碗茶，端给吴邪。
　　“看他的样子，应该比老板你小几岁，除非他也不会变老。”王盟笑了笑，“他看上去不像生意人，和老板你是小时候的邻居也说不定，老房子拆了盖新的，谁还能记得呢。”
　　“也是。”吴邪点点头，没再说话。不一会儿吴邪开车见客户去了，西泠印社如往常般陷入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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