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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其实一个人能经历的大喜大悲也不多,尤其是对一位从医者来说,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好像家人平安自己无恙就已然应该知足。情绪可以有起伏,但心境却是慢慢成形,至少对外在的不可抗力能持一种接纳悯默的态度。
快宇宙之清宽,怅百年之逼仄。
能抓住的实之有限。所以向晚一直没有妄想过能够掌控在她能力范围以外的事,就像是你走进宿舍楼的一瞬被从天而降的鸟粪砸到,也只能暗叹时运不济,但绝不怨己。
再怎么样,自己必须总是善待自己的,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在遇见视你为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之重的那一位时,能听到虚空里自己真实的吟哦,“念君之音,如闻钟磬,以心为漏,血滴为更。”
所以,她能在这个男人面前,虚以委蛇,假意如此。
所以,每当一阵强烈到能闻到血腥味的恨意突如其来侵略她的整张思维网时,她能迅速闭上双眼,放空,直到敛去眼中所有的凌厉,再缓缓睁开,迎上男人探究的目光,眼底要么一片清明坦然,要么不胜娇羞。
在顾凉陌面前,她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时时拿捏分寸,刻刻进退得宜,丝毫不敢怠慢。的确,这样很累,真的很累,相比之下,她情愿在手术室里站十几个钟头看患者头颅剖开后血肉模糊的场面也不想应付这个高深莫测气场逼戾的对手。不过,也许,她从来都不算得上是他的对手。
脱下白大褂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深秋的傍晚自是不胜寡凉。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会掐指神算,刚下班不过须臾,手机铃声便响起,按下接听,向晚神情淡淡的说着情话,一派柔软的慵懒调子,“我刚下班呢,你就来电话了,不是派人跟踪我吧”。
刚说完,向晚就有点后悔,这话说得忒没水准,好像自视过高了点。不过那头的大少爷似乎心情不错,甚至能听到隐隐的笑意,“怎么会,真要跟踪我也不放心让别人来。”对这种暧昧的话,向晚早就能够自动屏蔽,顾凉陌是个绝佳的老师,教会了她很多,也包括了,掩耳盗铃,向晚眨眨眼,换了只手拿手机,微微侧身,就发现了街道对面不远处懒懒倚着车身的男人,顾凉陌。
宽敞的限量版凯迪拉克跑车里温暖如春,流转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向晚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下班,等,直到上车开往她至今也叫不出中文名字的某家高级餐厅,然后,随意,随顾凉陌的意。其实刚在一起的时候顾凉陌也会询问她的意见,可向晚只是微微一笑,“你做主吧。”不是矜持,只是她喜欢的小饭馆,恐怕顾凉陌是不会采纳的,时间一长,决定权就全权交给了开车的人。到哪算哪,向晚不关心,只是低头摆弄着手机,一任额前的碎发随意的支离眼前的视线。屏幕上室友兼死党钟暖的自拍图像一闪一闪,“亲,今天回来吗?”迅速回复,“不知道,局势不明。”“哦哦,能回来就给我带份烧鹅饭啊,我今天可是又帮你喊到了啊^_^”向晚想到小妮子得意邀功的模样,不禁心里一暖,手指动动,“好。”丝毫没注意到旁边的人握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指节泛白,不见血色。稍刻,性能极好的跑车稳稳停下,正聊得欢畅的向晚还没察觉呢,直到车门被重重关上的响声吓她一跳才回神来,顾凉陌已经下车疾步走在前面了,没有等待,向晚不知道这大少爷又抽什么风了,只是推开车门,赶紧赶上去。笑话,这个时候如果还等着发脾气的老虎迁就你,恐怕就只有被愤怒波及的份了。果然,向晚终于跟上后偷偷瞄了那位的脸色,平日硬朗的线条此时更显冷峻,不禁暗暗腹诽,臭脸摆那么明显,莫非真给钟暖说中了,是因为颜家的订婚宴?
一路由穿着讲究的服务生恭敬迎送,一口一个顾少叫的谄媚,向晚自是沾了旁边所谓“顾少”的荣光,凭着一身工人阶级的打扮得到了资本家的待遇。坐在落地窗前品尝着顶级红酒和从外国空运的新鲜食材制作的佳肴,向晚却因为不得不对着一张臭脸而没什么胃口。显然对面的也是如此,漫不经心的晃着酒杯,却仍是优雅到了骨子里。精致的高脚杯稳稳落桌,“你觉得我是对你耍流氓吗?”“唔••••••••啊!?”刀叉摔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向晚惊诧的抬起头来。“接下来,我不打算见你了。”中提琴一般略低的音域清雅而摄人心魄,狭长的眸子闪过一丝难明意味,顾凉陌轻轻起身,气场不减,竟径直离开。向晚呆呆的保持一种姿势,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没入拐角,半天才回过神,想着那莫名其妙的两句话,大概得出了结论:结束,截止,自由。她歪歪头,眨眨眼,招了招手,一旁服侍的服务生上前,“您好,向小姐,请问还需要什么吗?”“额,你们这里有烧鹅饭吗?”
••••••
就这样,自己被分手了?向晚成大字形躺在宿舍里钟暖的小床上,闭眼冥想,鼻间弥漫着烧鹅饭的香味,意识渐渐混沌,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学也不用实习的清闲日,可向晚的生物钟还是在七点的时候准时叫醒了她。刚换好衣服,短信的提示音响起了,“下午测验,速还俺的限量版笔记本。。。。”发件人是辩论队的万年一辩吕清。想当初年少轻狂,向晚也曾心怀抱负,发誓要在院辩论队里崭露头角,尽管后来还是黯然退出,口才没涨,倒是与其中几位奇葩成了好友。就拿吕清来说吧,立论写得那叫一个拍案叫绝,接盘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可到后来的自由辩论,基本上就属于守口如瓶的一类了,谁劝也没用,她总是振振有词,“我不打无准备的仗,也不说无稿子的话。”以此类推,没有笔记做小抄的考试,恐怕她也不会参加了。向晚略略回忆了下,暗叫不好,这几天忙着整理病例,跑腿打杂的,都没怎么用上个周末借来的笔记••••••慢着,有点印象了,似乎大概好像,一不小心,给落在顾凉陌的房子里了。
压低了帽檐,向晚低头疾步走在高级住宅区里幽静的主干道上,不时有车驶过,向晚总觉得心有点虚,她其实很少这个时候来,况且以前也都是坐在车上经过这儿的,现在靠11路公汽,老觉得目标暴露得太明显,似乎每辆车里的人都会瞧着一身学生打扮的她,然后心下了然的蔑视。终于止步在了一处僻静的复式别墅前,秋日的阳光温煦,却也暖不了别墅隐隐的清冷之意,自是华美,自是睥睨。早先打听好顾凉陌今天出差,肯定不在家,向晚掏出磁卡,大门感应而开,还好他没来得及换锁。鬼鬼祟祟的进去,一路直奔客厅,按开巨大的水晶吊灯,光线跳进向晚的视线再四散开来,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的山寨包被嫌弃的丢在沙发的角落,还好还好,向晚抚抚胸口,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家当全喂进了垃圾桶的肚子里然后跟自己一样被驱逐出境,现下的情况已经再理想不过了,从包里翻出笔记,向晚心稍稍安定,又转念想到,来都来了,还不如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下,也好给后来人腾位子。轻轻推开主卧室的房间,一片漆黑,看来三层窗帘全拉严实了,大白天的也不嫌闷得慌。向晚也不做多想,刷的一下放了大把阳光进来,拉开衣柜,收拾着自己以往带来的衣物。她可不傻,顶多不占便宜,但也没到倒贴的程度,“你在干嘛?”背后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来似的,没来由的让向晚打了个寒颤,该死的助理甲,竟然连自己老板的行踪都摸不准,向晚硬着头皮停下手中的动作,酝酿情绪,缓缓转过身,低头柔声道,“我以为你不在家,想过来收拾东西,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尽管彼此彼此,但鉴于实力悬殊,我的感受可以忽略不计,向晚当然不敢把心里话都交待出来,否则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顾凉陌就这样环着手臂靠在门口,一袭简约的英伦v领针织衫,居家味道十足,攻击性却也不减,只是讳莫如深的盯着一直低着头的向晚,良久,才缓缓开口,
声线清越如中提琴,生生带出蛊惑的气息,“你就是这么知道的?”浅浅勾出一抹近似于自嘲的笑,“收拾完就走吧。”尾音散在男人转身的一刹,极快又极慢,在向晚的耳朵旁兜了好几圈,怎么她好像听出了点,苍凉的味道?刚冒出这个想法,向晚就被自己这种可笑的想法吓住了,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向来是习惯强人所难以达己欲的,怎么可能有心情玩深沉呢?甩甩头,继续往她的水桶包里塞衣服。
伴着一声轻轻的电子上锁声,别墅里恢复死寂,仿若刚才没有人来过,仿若一直都这么安静,仿若,离开的人带走了所有的生动。捧着热茶,顾凉陌坐在窗台前,脑后的碎发剪辑着阳光,在地板上投影着完美的轮廓,缓缓闭上倒映着渐渐远去的马尾辫的双眼,好像这样,就可以收藏在瞳孔里,一直,一直。不禁苦笑出声,她从来不会回头看一眼,一次也没有。就好像急于挣脱着,身后的他。
周末总是来的这么草率,走的也这么毛快,转眼又到工作日,向晚又得化身为刻苦学生和受气实习生,好不容易才相安无事的熬到了实习期的尾声,向晚更是勤奋不在话下了,天天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带她的老丁头,心想着,早餐都帮你带两月了,到时候怎么着实习报告也得靠谱的夸夸我吧,结果丁老没领悟到,直接塞两瓶眼药水到徒弟手里,“这孩子,怎么这个节骨眼坏了眼睛,等下要去十层巡房呢•••••••”十楼是vip病房专区,最近好像住进了一个神秘人物,保密措施做得相当严密,就连向晚的师父,医院的神之手,那么傲气的老头子,都不敢怠慢半分,向晚乖乖跟在后面,还揣着快掉出来的好奇心。右拐进一间类似病房的总统套房,说它本末倒置真是毫不夸张,上好的波斯地毯竟被打发在门口迎接访客的各种踩踏,再看里面,沙发电视墙吊灯甚至巨大的落地窗,俨然一个品味考究的客厅,里面是套间,也是主卧,房门紧闭,左右还站着两位穿着黑西装的墨镜男,耳朵上还别着电视上常看到的类似耳机的东西,面无表情,酷酷的把守着主卧房门。向晚不禁暗暗咂舌,看来里面的病人的确来头不小。待一一确认身份后,丁医生和其他主治医师被允许进入,而向晚和其他的住院医师就被留在门外听候差遣。门被轻轻打开,向晚透过空隙,终于看到了庐山真面目,一下就激动了,竟然是天后级人物萧湘!还记得大二那会,作为铁杆粉丝的钟暖曾逼着向晚通宵和她守在电脑面前抢票,只是在本城举行的一个音乐会,却因为有萧湘的首发新歌坐镇而噱头十足,可想而知最后因为学校的破网速而意料之中的没抢到造成了某位的内伤复发,嚎了一个星期的才慢慢好转。萧湘住院,那可是头条新闻,怪不得这么严防死守。尽管向晚不追星,还是被萧湘的气质震撼到了,她只是低头翻着杂志,却周身弥漫着优雅高贵的气息,肤如凝脂,指如青葱,就连浅浅的皱眉都是极为好看的。门自然在医师们进去后迅速合上,只留惊鸿一瞥后的若干人士在外唏嘘。约摸一刻钟的功夫,丁医生一行就出来了,面色凝重,严肃的像刚开完人大代表会议似的。等回到了办公室,丁老头子就嘱咐起来实习生和住院医师,“大明星都特别注重隐私,这事你们别捅出去了啊,”说着背过身去收拾片子,一边低声埋怨道,“割个盲肠而已,还非得弄那么大动静,院长这马屁拍的太明显了•••••••”向晚在一旁听着觉得奇怪,院长干嘛向明星献殷勤呀,人家再出名还能帮你宣传医院吗?
忙碌一天回到寝室,还没坐热椅子,就被钟暖逼着洗澡换衣服,说是明天参加一个和艺术系男生合办的联谊,今晚就得备战shopping。没办法,朋友就是用来插刀子的,向晚随便套了一件浅黄色的毛衣再加上铅笔裤和毛茸茸的雪地靴,活脱脱一未涉世事的高中生。在鄙视的眼光中,向晚坦然的拿起钥匙和帆布包迈出门外。钟暖一路血拼,最后眼睛都杀红了直把向晚带着往宣城里面拽,“你疯了?!这里面的东西是你五张卡能透支的吗?别回去连买泡面的钱都卡不出了。”钟暖摆摆手,“没事,就这一回,再说看看也不等于买啊。”于是,小跟班向晚只好继续舍命陪小人啦。宣城一直是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从来没有狗仔能够证据确凿的指出神秘的幕后老板,但都知道宣城老板作风凌厉,手段狠绝,开业不足数月,便吞并了周围两家商场,成为本城商场的龙头老大。奢侈品新品首发的必选之地,名媛淑女的购物天堂,还有杂志封号“小香港”,却是丝毫不觉得夸张。但这种地方,真的不太适合学生阶级来逛。光是看到标签上那些数字就足以打消购物欲了。但今晚钟暖真的是豁出去了,要不是有向晚拦着,她差点就买下一打爱马仕的围巾了。“我说你脑袋再不清醒点,小心现场签下卖身契约来还债!”向晚低声狠狠的数落着死党,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了高档消费品专柜区。回神过来正准备转身,不经意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因为角度原因,看不太清他身侧的女子模样,不过气质却很出众。而男人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一袭简约的黑色修身风衣更是勾勒出俊逸卓耀之姿,
看,醉玉颓山的顾凉陌永远不缺温软在怀。可气的是,向晚好像发现自己应该是其中最没实力的一位。这也不能赖向晚,她仅仅是一个被接纳的存在。就如同在任何一个群体中,好不容易进驻的一个群体,向晚却再没有力气让自己向中心挪进,有的人自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可不包括她。大学的时候通过两次面试才进入了竞争激烈的辩论队,可是在第一次聚餐的时候她就隐隐觉察到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就算她已经属于这其中的一员,仍然有一种强烈的孤寞。以至于到后来看到队长的短信通知和队友的讨论通知,就能避则避,躲得了初一,再想办法躲十五。
大学的头两年,给了她一个客观的自我认知,自己隶属不了其他,但求相安无事。
本来是可以这样的,如果没有顾凉陌这个后来的前提。回忆被掀开一角,向晚赶快让自己打住,那些,不能忘的话,也不要想起。拉着钟暖调头离开,再不管钟暖迟迟不舍得走的软语相求,向晚只想,趁早退场。
出了商场大门,冷风钻进脖子,听着钟暖一个劲的抱怨,向晚却长吁一口气,还好,趁早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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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写文,大家多多捧场,多多包涵哦~~~阿返在此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