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莫尔特的茶馆

　　“跪下！”老者微抿的嘴唇压抑着什么，一向慈祥而温和的双眼此时也布满了愤怒。

　　站在他对面的人微微扬起头，露出那一双灿若星辰而无尽幽黑的眸子，美丽得不可一世。身后的六翼不屑地煽动了几下，傲慢的字句从漂亮的嘴唇中轻吐——

　　“我为什么要参拜这个比我晚出现的东西呢？在他形成之前，我就已经存在了。而您，我的上帝，您现在也没有权力这么要求我。”长长的眼睫上下微动，似是诚恳的神情，又像是嘲笑。

　　老者浓密的眉头紧皱，叹了叹气，复而又问了一遍：“路西法，跪下，他是未来的天帝，是我的继承者。”

　　路西法缓缓看向站在天帝身侧的那个人类，貌相普普通通，只那一双蔚蓝色的眼睛像极了在他身旁的老者，不仅如此，就连眼神中流露着诚挚的笑意也是一模一样……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向那人，不在意地笑了笑，仿佛那人不存在似的，转头看向上帝：“天使在创造之初就被告知只去尊敬神，而现在这个低等的人类站在我的面前，您却让我向他跪下，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荒唐吗？我尊敬的上帝。”上扬的嘴角写满了讽刺。

　　老者蔚蓝色的眼中又似乎夹杂着一些悲悯，渐渐恢复了他一贯的温和淡然：“路西法，身为天使长，你对未来的天帝如此不敬，你可知这是‘傲慢’之为，这不该是以你的身份所说出的话。”

　　美丽的嘴角依然翘起，路西法轻蔑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您该遵守您的信条，我自认为我不该对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类下跪，”他盯着老者的眼神又深了几分，“不过，只有您才有决定万物生死的权利，谁也无法违抗您的旨意，您既赋予了他权力，我又能如何呢。只是……”他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藏起了他灿烂的眸子，也藏起了他所有的神色，谁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不愿违背我自己的、您曾经的……信仰。”淡淡的声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空气中的话音已落，老者缓缓闭上了眼睛，继而又睁开，只是蔚蓝色的眼中又是一片淡然，好像那一丝丝的悲悯只是幻觉。
　　“路西法，你既如此执拗不悔，我在此宣布你的罪状——你触犯了“傲慢”的原罪……”老者的开合的嘴唇有一瞬的停顿，继而，又缓缓说道：“你又是我最为杰出的作品，我可以保留你天使光辉的形象，明天，你将接受神的审判。”
　　说完，他不再看向路西法，转移了视线。

　　路西法笑了笑，依然是美丽得不可一世，他微笑地对着面前这个永远是这样温和而悲悯的老者单手抱臂，单膝下跪并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极其庄重的礼。
　　他宁愿接受审判，也不屑于向这个人类下跪，这时却是如此轻易地给了上帝最后的一次敬重的跪礼。

　　站起身来，他依旧笑得璀璨。
　　“是，我的，尊敬的上帝。”他开口回答，只是‘尊敬’这两个字加重了一些。
　　老者身旁站着的那个人，似乎一直温和地微笑着。

　　审判之日

　　神堂之内，在那圣十字架上赫然吊着一个俊美的男子。他的手脚被钉子钉在十字架上，他身后的六翼被折断，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翅膀。

　　面前的宣判长手捧着一本圣经，神情悲悯而慈祥，缓缓诵读着那神圣的经文。

　　而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儿依然散发着天使的光彩，他微眯着双眼，还是在微笑着。沾了血的嘴角衬得他更加美丽，仿佛他一点也不在乎身上巨钉带来的痛楚，好像周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眼神不知飘在遥远的何方，静静地仿佛时间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念毕，宣判长开始宣读着他的罪行：
　　“身为天使长，路西法，你面对圣子，却不对其下跪，仁慈的天帝宣判你以触犯“傲慢”的原罪，你将坠落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出自《旧约圣经以赛亚书第十四章12~15》）你已不再是神的骄傲，神将放逐你至地狱，永生与黑暗为伍……

　　即使是天帝，也无法要求他下跪。
　　曾经的信仰，被这样抛弃，和他一起坠落地狱，被上帝遗忘。

　　宣判长身后的教徒们单手执起挂在颈间的木刻十字架，另一只手的食指纷纷挥向路西法，轻轻扬起，承载着他的巨大的十字架竟是腾空升起。
　　然后那十字架连带着上面的人儿，随着教徒们的手在空中结下一个透明的印，蓦地朝后坠去。
　　坠落之处，深不见底。
　　宣判长依然看着那十字架曾经矗立的位置，站了许久，没有诵念他在仪式应有的祷告，却是转身离去。
　　空气中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伴随着教徒们逐渐高声的诵念消散无踪。

　　公元前700世纪末，最后一位圣光六翼的炽天使路西法，因犯下了“傲慢”的原罪，被判坠落阴间，到坑中极深之处，神放逐其坠入地狱，与黑暗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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