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现在是二零零一年八月十二日凌晨一点过五分。

　　冯哲西装革履步态稳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边的夜排档生意火爆，喝酒划拳声约为有些刺耳。

　　冯哲停下脚步，他决定要一份宵夜。

　　一盘爆炒田螺，两瓶冰啤酒。

　　虽时凌晨，天气依然闷热。冯哲全身却在发凉。他带上塑料手套，非常娴熟的拿着牙签将螺肉一颗颗挑了出来。扔了一颗到嘴里，辛辣之气直冲脑门，眼泪刷刷的就落了下来。

　　冯哲拿起啤酒瓶开始狂灌。

　　啤酒很凉，这股凉意没能压下辣味，却凉得胃开始不停抽痛。忍着胃部的不适，冯哲一颗螺肉，一口啤酒。最后，他要了一碗白干饭，一小碟泡菜。酒足饭饱之后，结账走人。

　　*

　　现在是凌晨两点钟，冯哲走进了小区大门。

　　两个小时之前，他杀了人，自己曾经最爱的情人。

　　亲手了结情人性命之后，他没有半点伤心，也没有半丝慌乱。

　　如何杀死情人，他在脑中已进行过无数次预演。

　　动手之后，罪恶感这东西并没有出现，他身体每个细胞都得到解脱一般，全身心都轻松起来。

　　再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他将他安葬在他们初识的小山坡上。在那个地方，一同埋葬的还有他和情人的记忆。他们相恋十年，今天是他们十周年纪念日，也是最后的纪念日。

　　情人早该死去。

　　这样他的情人才是他爱的那个完美的人。

　　身材火&辣，皮肤白&嫩，脾气温和，对他充满信心。不会吵吵闹闹问他要他没有东西；不会知道动不动用爱情威胁他。

　　不会泄露秘密。

　　*

　　走进小区的时候，冯哲发现保安已经在岗亭内打起了瞌睡。

　　去年三月刚刚接手的新房，到现在小区配套设施还不完善。

　　路灯都还没安好。

　　已经凌晨一点过，不远处的第三期工程依然在赶工。挖掘机的声音凌迟着他的脆弱大脑，让他再次生起杀人的冲动。

　　家住在二十三楼。三部电梯坏了两部，冯哲提醒自己明天要早起。

　　不能迟到，全勤奖会泡汤。

　　电梯到了的时候，冯哲右下腹开始抽痛起来。

　　他的阑尾炎发了。

　　慢性病就是时不时折腾，不会痛太久，忍一忍就好，甚至不用吃药。

　　回到家，冯哲习惯性的去儿子房间查看。

　　墙面贴满了卡通贴纸，玩具满地都是。窗户大大敞开，床头的风铃叮叮作响。

　　冯哲关上窗，夜风寒冷，吹久了会着凉。他看着傍边的小床发呆，动手摸了摸棉被。这里本该有个快两岁的小男孩，可如今却空空荡荡。

　　离开儿子的房间，冯哲又去看女儿。

　　女儿却不在家。

　　冯哲立刻冲回卧室，想问妻子她把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看到妻子身影的时候，却不敢打扰她。

　　妻子已经睡熟。约为臃肿的身体霸占了整张床。

　　天热，她没搭被子，穿得也少。二次生产之后妊娠纹似乎永远停留在她身上。冯哲看了觉得恶心，这一道道鲜红的撕裂痕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犯的错！

　　妻子睡得很安稳。躺在那里如同死尸一般。冯哲想着或许他能把她也变成一具尸体。她那脆弱的脖子只要他轻轻一动手就会折断。只要这样，他也省得算计怎样才能在离婚后活得最大财产。

　　他和妻子的婚姻是凑活出来的。当年妻子还青春貌美，身材姣好。床上也比较合拍。主要是父母满意。生了女儿之后，身材开始走样。儿子出生之后，更是发了福。他无法抹去那股恶心的感觉。完全不想靠近。

　　一想到妻子，一想到离婚。冯哲的阑尾痛得更加厉害。妻子就如同他的阑尾一般，是他的可有可无的一部分，时不时发个炎折磨他。可要做手术除去，他又觉得不划算。冯哲拿了张空调被就离开卧室。这又是属于沙发的一晚。

　　*

　　早上六点半，冯哲准时苏醒。冲凉、洗漱、吹头、换衣、仅仅一刻钟时间全部完成。又是一身笔挺的西装。

　　妻子上个月开始就不再做早餐。又是一个离婚的理由。他确实有必要空出时间和妻子谈谈。冰箱里面的酱肉大包，是五天前他从超市买来的。放冰箱里面，应该没坏。挑了两个，放到微波炉里面加热凑合一天的早饭前。

　　七点钟，冯哲准时出门。

　　时间还早，路况不错。公交车也不怎么拥挤。

　　早晨上班这段是他最讨厌的时间。他幸苦工作这么久，好不容易存的买车钱，却被父母逼着买了新房，娶了妻子。

　　房子很大，房贷很高，他虽然收入不错，可再供一台车就很勉强。离婚之后房子是他的，他准备把房子卖掉之后，买一部车。挤公交这种事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

　　到达公司是八点过十分。时间刚刚好，还有五分钟，晨会就要开始。

　　今天的晨会有业绩播报。毫无悬念，冯哲肯定他又是第一。

　　没有一点得意，也不觉开心。这只是他付出的回报。

　　还未正式通报，就已经有人凑了过来向他贺喜，言语动作带着挑逗的意味。

　　同事身材不错，人又放得开，嘴上功夫又好。上次出去谈业务的时候，酒喝多了和同事来了一发之后就不可收拾。也算他的床伴之一。

　　情人昨天死了，同事正好填补上来，做个玩伴不错！

　　八点十五是他们高级经理的议会。八点三十，还有一场集体议会，这场议会持续一个半小时。冯哲依旧维持着激动亢奋的表情，这是他的工作需要。实际上他早就心不在焉。

　　台上，他的助理发言完毕。冯哲机械的用力鼓掌。

　　竞争有时候是很可笑的，掌声大小也会比。他盯着自己的双手，昨天他就是用这双手掐死了情人。

　　冯哲迅速回过了神。回到座位上的助理正在座下蹭他的腿。

　　冯哲对助理已经兴趣全无。他最开始喜欢的是她的那份生涩和纯真，不过才三个月，她也学会用身体换签单。这次他送了她几单，也就是想借此断了。

　　处&女就是麻烦！难甩！不过说来谁知道她是不是真处&女。

　　冯哲想着该如何刷掉助理这个麻烦精。手机却一直震动个没完没了。冯哲看了看，是他大客户的电话。他很不想接他的电话，因为这位一打电话就意味着他这一天要倒霉。对方给了他一千万的单，他负责满足对方变&态的欲&望。他的业绩是怎么来的？就是这样换来的。他也曾经努力过，如同他手下的那些职员。四十度的高温，一个人跑陌生市场，一家一家的公司拜访，受尽白眼。以前，太傻！

　　大客户预约了他的整个中午，昨天给女客户安排了一个下午。一天又交代出去了。这两位都是不能得罪的人。两人多金，关系也多。大部分的大单，都是他们介绍的。当然要他们介绍客户，也必须要在床上把他们伺候好了。晚上，还要和同组的聚餐，又是一个业绩第一，他还要请客。

　　忽略掉妻子让他早点回家的短信。他和组员们狂欢到深夜才散场。助理实在是喝高了，随便搭讪了一个人，就在男厕和人干了起来。

　　半小时前她还亲吻自己说不能离开她，要当她妻子，立刻就在他眼前放&荡。也不挑挑人！看着她对象肚子上一层层赘肉，他把喝的酒全吐了出来。

　　他想起上午和大客户一起的三个小时。大客户年纪大了，皮肤粗糙、松弛、起皱，肚子上也是一圈一圈的赘肉。他不能人道，却总是有办法让冯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身体上却显不出一点外伤。冯哲想着，助理如果能从这男人身上捞到一单，也不妄被这恶心男睡一场。可她这个样子，估计也记不得谈业务了。

　　不管玩得正欢的助理，冯哲看了下表，晚上十一点零五分。昨天这个时候，他掐死了自己的情人。他以为他不在意，可事实上，他还没有冷血到这个地步。而且，阑尾又开始痛了起来，他这是慢性阑尾炎又犯了？冯哲没了再玩下去的兴致，打了个车回家。

　　*

　　晚上零点，推门进了屋。照例，去女儿、儿子的房间看了看，依旧没人。希望妻子还没睡，他两天没见女儿了，有点想念。儿子的事情，是他的错。可她不能带走他女儿！！事实上，他会给妻子五万块，作为她放弃女儿的补偿。

　　推开卧室，妻子还没睡。她正坐在床正中，表情呆滞，手中端着一杯茶。过时的饮料，不符合潮流的衣服，土里土气的爱好，他一开始就看不上她这些地方，无奈爸妈喜欢，说这样的女子实在。可他再也受不了她！

　　“离婚吧！”冯哲终于还是说出了口，瞬间似乎如释重负。可一股不详感突如其来。房子挂的他父母的名，工资他都教给父母，他会给她一笔钱，但是他不会让她占自己便宜。一切都秘密进行了好久，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妻子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变得歇斯底里，她平静得有点可怕，她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她的头摇来摇去，用那双呆滞的眼光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他。

　　“我知道你的秘密。”妻子平静的说道。

　　妻子的声音一贯清冷，他曾经以听到这声音发出兴奋尖叫为乐，如今她的声音却让他头皮发麻，浑身颤抖。

　　“什么意思？”冯哲心虚的问道，他有好多秘密。情人的秘密，工作的秘密，还有他自己都不能提的秘密。

　　“没什么意思，睡了吧！别瞎想！”妻子久违的笑了。

　　这个笑容在冯哲眼里看着是如此的邪恶。她在嘲笑他！她在讽刺他！

　　冯哲的手在颤抖，他非常想就这么掐上妻子的脖子，可是他现在不能，主要是他现在右下腹痛得厉害。

　　“肚子痛？”妻子问道。

　　“与你无关！”冯哲拿了他的枕头床单就走，他睡沙发。

　　“受不了叫我！”妻子也不多问，没事人一样蒙头睡了。

　　冯哲一个人睡在沙发上，他刚刚服下了一片消炎药，他的阑尾炎是慢性的，死不死发作一次，吃点药就好。妻子给他的不愉快，他也不愿多想，一切明天再说。

　　*

　　凌晨两点零六分，冯哲痛醒了。

　　这种疼痛完全不像以往的小打小闹，他想要呼喊妻子，却发现他已经&痛到无法发声。

　　他很希望妻子如以前犯病的时候那样悉心照料自己。他们刚结婚没多久，他也是这样一个酒局跟着一个酒局，身体不舒服，妻子就一夜不休的照顾自己。

　　现在，他不指望妻子能照顾自己，只要她能发现自己不对就好。

　　又过了几分钟，痛感加剧。他已经&痛得没有形象的在地上打滚，碰倒了好多东西，妻子睡得太熟也该吵醒了！家里座机在哪里他已经看不清，找不到。手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想打120急救，这次不是简单发作，他感觉命在旦夕。

　　而这个时候，一双冰凉的手靠了过来，狠狠按在右下腹，又猛地松开。一股更剧烈的疼痛瞬间袭&击了冯哲，他想着为什么不晕过去算了。

　　“吃了吧！”这是妻子的声音。

　　冯哲毫不犹豫的将妻子送上的药片吞了下去，顺便灌了几口水。疼痛似乎瞬间就好了很多。

　　在妻子的搀扶下，冯哲缓慢地出了门，进了电梯，上了车。妻子心里还是有他的，这让他瞬间得意了起来。虽然她动作很不温柔，但是她毕竟在他提出离婚之后还肯亲自送他去医院。

　　*

　　凌晨三点，冯哲痛得都有点麻木，他开始发现有点不对劲。就算开得再慢，医院也该到了。可妻子开着的车子却依旧在行驶。

　　他开始有点心慌，想要呼喊却半点声音都发布出来。

　　忍着疼痛将身体撑起来，窗外的风景他非常熟悉，昨天他才走过这条路。他开始慌乱起来。

　　妻子果然知道他的秘密！

　　“醒了？”妻子的声音他听起来有点模糊，但他却看清了她的眼神，充满了憎恨。

　　“不离婚，你们也可以在一起的！我成全你们！”说完，妻子踩下油门。

　　冯哲在冲击中昏了过去，他大约知道妻子要干什么。他想解释，儿子的事情他确实不知道！可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山坡，旁边还躺了一具熟悉的尸体。只不过过了一天，情人那张俏脸就变得恶心无比，冯哲想吐但是吐不出来。他被扔到这个山坡上自生自灭，无法说话，无法呼救，无法动弹。

　　*

　　*

　　二零零一年十月十五日，冯哲下葬。

　　女儿都没有出现在葬礼现场，妻子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走之前她把一叠资料交到公婆手上，上面有冯哲全部的秘密。她相信好面子两人会按她想到去办的。

　　她会带着女儿离开这座城市，儿子也需要更加先进的治疗。

　　D国不错，她们一家三口可以抛弃一切重头开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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