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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反戈一击(下)
装着玫瑰香膏的是只小巧的八角盒,以金漆描画着桃花硕硕。曲滢瞪着这只盒子看了很久,终于明白了,这是她的东西!
柒染拨着冠上垂下的琉璃珠子,咯咯轻笑,“曲嫔忘了么,这盒香膏,是你送我的。”
“不,怎么可能!”曲滢立眉,意识到了这是一场螳螂捕蝉式的阴谋,她急忙辩驳。若洗不掉这罪名,那……她这些日的辛苦便又白费了!
她顾不得自己腹中还有孩子,膝行至殷谨繁面前叩头,“皇上,臣妾与贤妃素来不和,怎会无缘无故增贤妃礼物?这简直是诬陷!”
殷谨繁面部表情,曲滢的心思狠毒在他心中早已记忆深刻,他不会忘了当初她一脸无辜谋害陆容华及皇长子的事。柒染现在殷谨繁身旁,望向曲滢的目光尽是嘲讽。先前的战战兢兢只是伪装而已,她早就布下了圈套,等曲滢自投罗网,“曲嫔你好好看清楚,这是不是你宫里吧东西?”她的笑容讥诮,“你的确不讨本宫喜欢,可你的女儿在本宫这,你想要常来看望,所以要想尽法子讨好本宫。这盒香膏——若本宫没有记错,是取西域玫瑰花汁而制,十分金贵,今年宫里不过得了十盒。本宫记得,皇上看重你,赏了三盒呢。”
曲滢定定神,“可娘娘也说了,此物不止我一人所有。”
柒染冷然开口,“传内务府副总管。”
很快被带上殿的是一个矮小肥胖的太监,姓王名福,少有人还记得他曾是绾绡身边的宦官,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现在是绾绡安插在内务府的棋子。
柒染问他玫瑰香膏都赏给了哪些人,他答,“三盒给了已殁的废妃潘氏,三盒赏了曲嫔,一盒给了鲁美人,余下的,都还在内务府库房里存着呢。”
“潘氏既然已死,她生前的东西大多也都烧了埋了。那鲁美人,你的那盒香膏又在哪呢?”
鲁美人素来胆小,乍听柒染说起她,吓得忙跪下磕头,“禀、禀贤妃娘娘,嫔妾的那盒还未用完,不信的话嫔妾现在就可命人取来作证!”
“很好。那王福,内务府库存,没人敢动罢。”
“自然。”王福低头,掩住隐晦的眼神。
“这么说,这个香膏,只可能是曲嫔你的。”
曲滢双唇都在发颤,因为愤怒,因为恐惧,的确,这盒香膏的确该是她的。她已经用完了两盒,可谁会相信那两盒是她自己用完的?
她忽然笑了起来,“贤妃,你可真是机关算尽。那么容嫔妾问一问,娘娘为何要将嫔妾赠给你的香膏给一个乳娘?”
柒染倨傲道:“本宫看不上你的东西,太寒酸。”
“那敢问娘娘,这香膏是娘娘亲手交给高氏的么?娘娘亲眼看着高氏接到香膏的么?香膏在娘娘宫里放了多久?香膏放心在高氏那是否无人接触?”她一口气抛出这么多问题,让人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诚然,即便铁证如山,却也依旧不足以定罪,中间的纰漏太多,所以曲滢有机逃脱的余地。
曲滢看着柒染抿紧唇愤愤无奈的瞪着她,微微一笑,“是,嫔妾似乎是命宫人给娘娘送来了这盒香膏,嫔妾给忘了。可嫔妾以身家性命发誓,从未碰过这个盒子,至于毒是从哪里来的,嫔妾不得而知。”她附身重重叩首,“望皇上圣裁。”
“你先起来罢。”殷谨繁望着她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他见过太多的后宫争斗,知道有些事情有多么混乱肮脏,真相已经无所谓了,他看得出这是一场策划好了的阴谋。
然而曲滢的狠毒毕竟让他心寒,事情虽难以水落石出,但若毒真是曲滢下的,那这样的女人委实可怕。他的目光停驻在曲滢脸上,看着她丰腴白净含着几分怯怯的面庞,开口,“不过三公主也的确不宜再养于九瑶宫了,贤妃有孕,应好生养胎。”他顿了顿,想起那日柒染照顾蕤君尽心竭力的模样和憔悴,还有那时一个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想法,现在有必要将这个想法付诸实施,“婕妤谢氏听旨。”
绾绡一直隐匿于阴影之中默不作声,消弥了存在感,乍然听到婕妤谢氏这几个几乎被人淡忘字,所有人都是一愣。绾绡从角落里站出,她已经许久未出现于众目之下,人们陡然见到她都觉着陌生,却又不知这种陌生之感是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她瘦了,或许是因为她不再华美精致的妆容,又或许,是因为她黯淡的眼眸寂如死灰,秋水明瞳终究干涸。
“臣妾在。”她微微屈膝福身。
殷谨繁看着她,忽然一阵心疼,他想起了被他搁置在书房妥善收藏的玉轸琵琶,还有那一夜,他冲进景一宫时她十指折断趴在地上狼狈无助的模样,“即日起,三公主过继与谢婕妤,由谢婕妤抚育。”
过继,这可并不只是抱去扶养那么简单,过继,便是意味着从此以后蕤君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谢绾绡,即便是史官记载时,也只会说三公主,谢氏之女也。
曲滢在刹那间脸色铁青,双唇因愤怒轻颤。
“臣妾谢旨。”绾绡叩首,接过那个一出生她便抱过并亲自抚养了很久倾注了心血的孩子,现在她正睁着一双迷蒙的眼,一面哭隐含看着绾绡,她还不知道,从此以后,她们的命运将会紧紧相连。
璎华宫因地处幽僻四周便植翠竹,故而六七月总比别的宫室要凉爽些——用绾绡的话来说,这里因为靠近冷宫怨气重,所以冬夜夏日总是阴冷的。这话出口吓得柒染执盏的手一抖,上好的酸梅汤大半洒在了丁香色大文绫齐胸襦裙上。
“绾绡,我可是有了身子的人,你这样吓到小皇子了怎么办?”她嗔道,半翻髻上的牡丹绢花映着如花娇颜,人比花艳。
绾绡以青瓷勺将碗里的冰珠一颗颗挑出扣在一旁的鱼子纹碟上,将碗推给柒染,“既然知道自己怀孕了,还那么喜食冰,也不怕伤了腹中孩子。”
“有什么好怕的。”柒染挑眉,得意且不屑的轻哼一声,“该怕的是曲氏罢。我听闻她那日回宫后不久就有许多太医被召到了她的宫殿,想来是她被气的动了胎气。”
“看来,她要费心养胎才行了。”绾绡垂着眼,慢慢搅着酸梅汤,十分悠闲的模样。
“其实……她原本连养胎的机会都不会有的。”柒染的眼神幽暗了几分。
“我知道你的意思。”绾绡恬淡莞尔,“诚然,我的确可以让她永无翻身。”
“可你为什么还要在计划里留那样的漏洞。”柒染不会相信是绾绡的失误,现在她全然信任眼前这个女子的实力。
“为什么……”绾绡笑得很温柔,温柔得有些诡异,“因为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知道,死,可以有多么痛苦。”
柒染挑眉,“这么说,你接下来还有法子?”
“你说呢?”
“那我可不说了,你的心思我哪琢磨得透。”柒染拈起桌上的藕粉桂花糕咬了一口,稍稍蹙眉,“这糕点不如以前的甜了。”
“我本不就爱食甜。”绾绡幽幽道:“从前是皇上喜欢。”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哀怨了,忙改口道:“你若喜欢甜的,那下回我与小唐子、小乡子说一声。”
“不必了。”柒染忽然敛了笑意,眸底染上了几分悲悯笼上了阴云,“我还是喜欢过去织蓉做的点心。”
“……她已经死了。”
夏末的风有些凉了,穿过花厅,吹得人眼角生疼。从前的祈韶居不会有这么冷冽的风,那里冬暖夏凉,一年四时都有各色花开。
柒染垂眼,喟叹悠长,“皇上没来看过你么?”
“没有。”继而似笑非笑,“他来不来,都没
关系了。”
“绾绡……”她握住对方的手,那双手曾拨弦如流泉,如今已经彻底废了,她不敢将同情表露在脸上,因为知道这个女子有怎样的骄傲,她只能沉默之后道:“绾绡,好好珍重自己。”
绾绡望向庭院,那里有许许多多的人聚集在一起,被许多人簇拥着的是落荫和小小的蕤君。蕤君已经一岁了,能够自己站稳了,落荫正扶着她学走路,“我自然会珍重自己。”
“现在看起来,这孩子倒也有些可爱了。”柒染不自觉弯了唇。
“我记得你原来是不喜欢孩子的,想不到做了母亲后也转了性。”绾绡被酸梅汤酸得皱眉柒染却若无其事,看来怀孕的女子果然口味不同些。
“或许罢。”柒染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已有了慈母的模样。她抬头,直视着绾绡,“所以,一定我帮我,帮我生下这个孩子。”
“你放心。”她颔首,算是承诺。
所谓承诺,便是不轻易许下,一旦出口,便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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