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第八年

　　大年初三。
　　柏晓铭百无聊赖地拿着电视遥控器，节目从上到下已经被他翻了好几次，仍然没有他想看的。
　　门铃又响了。
　　“柏，你这个铃声好土”秦风正在柏晓铭面前擦桌子，听到那喜气洋洋的铃声不禁皱眉。
　　“切，你那个兔子还不是一样，hi宝贝新年快乐，hi宝贝新年快乐”柏晓铭学兔子叫。
　　秦风脸一红，“不喜欢就算了，以后不送了。”
　　柏晓铭憋气，“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就喜欢这么土的，不行吗？”
　　“行行行，”秦风站起来，把抹布扔进厨房，对柏晓铭使眼色，“那下次再买个更土的给你，现在先开门给爸妈。”
　　柏晓铭微笑着，把电视机关了，也跟着秦风去开门。
　　“爸、妈——”柏晓铭一开门就嘴甜地先叫道。
　　两个老人提着大包小包，一个微胖，皮肤白皙面容慈祥，一个体型高大简直就是秦风的模板，腰背挺直颇显军人之风。两人按了好一会门铃，一打开就听到亲切熟悉地叫着，开心得不得了。
　　“诶哟，晓铭，总算见着你咯，妈好想你啊！”妇人对着柏晓铭笑眯眯的。
　　“妈”柏晓铭叫着，笑容里带着半分羞涩，“怎么好意思要你们大老远地过来了——”
　　“还不是你不肯来看我们——”
　　“爸——”秦风赶紧接过老头子提的袋子，打圆场道，“柏晓铭他那天不是胃有点不舒服嘛。”
　　“老头子，谁来看谁还不是一样的，最主要是大过年的一家人团聚，是吧？”秦妈也跟着打圆场，又担心地问柏晓铭，“你的胃没事吧？”
　　“没事没事，妈你别担心”柏晓铭因为秦风的假话略显不自然，笑着用手把大片头发梳到耳朵背后，露出整个清爽明亮的侧脸。
　　秦风心里有被小小地电到，不过眼下把两老哄开心了才是最重要的，“外面风大，快进来吧”
　　柏晓铭对着老头子点头，“是啊，里面暖，爸”
　　老头子听到柏晓铭一句温温绵绵的“爸——”，脸色终于不再那么僵硬，撇撇嘴进了房子。

　　虽说柏晓铭不是第一次跟两个老人相处，但是处处仍然显得陌生紧张。要说原因的话，柏晓铭觉得他可以说出一长串来，可张开嘴了，他就，啊，这种事情还要理由么，谁面对长辈没个紧张？
　　秦风一直忙着厨房里的团圆大餐，柏晓铭像个兔子一样跑进来说要帮忙，秦风洗干净手，笑着摸摸他的耳朵，“好啊。”
　　“嗯那你要我做什么？”柏晓铭兴奋地问，目光璀璨如星。
　　在这里随便做做什么，也比在外面看老人剧场强吧，而且还能让他们觉得自己在厨房帮帮忙，还是很贤能的嘛！
　　“你站在这里别动，就是帮我了。”
　　“啊？”
　　秦风按住他的后颈，贴上去亲吻他的脸颊，又轻又柔的一声啧，在空气中炸开了暧昧的荷尔蒙气息。
　　“刚才我就想这么做了。”
　　柏晓铭看秦风笑得这么温柔，心里没好气来，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发情啊。
　　“爸妈还在外面呢”柏晓铭小声说。
　　“我知道，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这么做”秦风的下巴抵着他的额头，神情像是有些迷茫，“心里面总是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了，现在只想好好地抓住你”
　　柏晓铭受不了他的甜言蜜语，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说什么呢，哪有什么不好的事，别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快做饭！”
　　“是是是，老婆大人。”
　　“你叫我什么？”柏晓铭眯起眼睛，颇有女王殿下审问汉奸的架势，危险的气流直接让秦风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
　　“我叫你大人啊。”
　　“前面那两个字！”
　　“没有，哪有，你听错了”
　　“秦风你对我不老实。”柏晓铭无趣逗乐，扔下一句话无精打采地走了。
　　秦风吐舌头，这年头还有那个男人比他还老实的吗，别挑剔啦！

　　今晚的团圆饭总算是一家子团圆了，并且在秦风以及秦妈的手腕下吃得开开心心团团美美。
　　其实秦风这小子只是外表和体型长得像他爸，天生的军人骨架，至于人的性情和心性则像极了温和的老妈子，有着传统的家庭观，凡事以和为贵，能忍让，能吃亏，不轻易和人争吵。
　　秦风这辈子唯一做过夸张的事，就是用手铐拷了柏晓铭一天一夜。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大概就是如此情形了吧，见着了，就再也不愿放手了。
　　饭后他们一致决定洗碗什么的放到明天再做吧，今天就好好地聊聊。其实别看两个老人一直絮絮叨叨地，心里面还是有明明白白的想法的。这不，没多久，秦妈就说要到柏晓铭的房间里去看看，叫柏晓铭带路。
　　柏晓铭心里咯噔一下不稳，虽说这栋别墅是两老第一次来，也不用到参观房间的地步吧，况且两个男人的房间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他们真的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媳妇儿，要跟儿媳妇说说女人之间的悄悄话？
　　哎，做父母的苦心你们年轻人怎么会了解呢？秦妈在心里面叹气，话虽然说她不能理解同性之间有什么好相爱的，但是再怎么样也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了，阅人无数都成精了，对柏晓铭此时有着怎么样的心思，她还是清楚的。
　　经过狭长的楼梯来到二楼，秦妈一边走一边看，整个房子还是挺宽敞的，装修也着实漂亮，一看就知道他是有些资本的人，自己的儿子是远远赶不上的了。这些关乎钱的东西两个老人确实不好打听，现在的孩子都独立的要死，他们不爱说，我们就不去讨不欢喜，只要他们能够好好过日子就行。
　　“妈，这间屋就是。”柏晓铭微笑着，打开二楼的第一个房间。
　　房间倒并不是特别宽，白色格调，标准双人床。采光本来是极好的，就是现在入夜了，也看不出什么。
　　“挺好的，晓铭。”秦妈笑着。
　　“好吗？我觉得有点小了这个房子是我认识秦风之前买的，所以这是我一个人住的，已经住惯了，秦风偶尔过来也睡这，但是没有重新装修了。”
　　“没事，小风他不在意这些的，你知道的。”
　　秦妈笑起来真的和秦风有几分相像，眉毛弯弯，想必年轻时是一个出色的美人。
　　柏晓铭把昨天晚上躺在床中央的大公仔熊先生推到床头，“妈，这里没有凳子，我去搬一张过来，你等等”
　　“不用了晓铭，”秦妈直接坐在床边上，“我坐在这里就行，你也坐这里吧，来。”
　　柏晓铭坐在秦妈身边，乖巧得像个孩子。
　　“晓铭，我们给你添麻烦了。”秦妈低头，半垂着眼帘。
　　“没有，怎么会，新年本来就是要团聚的，我没有回去看你们，是我不好。”
　　“你和小风怎么了吗？”秦妈轻声问。
　　“没有！”柏晓铭像回答抢答题一样，把秦妈吓了一跳，二人忽然感觉到不妥，如果两人相处没有问题的话干嘛要说这么急，这不是摆明有问题吗！
　　秦妈笑笑，转移了话题，“对了，今年G省的新春联欢晚会我看了，你好棒啊，帅呆了！”
　　“真的吗？”柏晓铭开心地笑着，别人能对他的事业有正面的评价，他每次听到都会很开心，从心底里发出的开心，就像他是第一次开始他的主持生涯一样。
　　心性纯净的柏晓铭一下子就忘记了刚刚的小小的突兀，眉开眼笑地说，“你们喜欢就好了，本来我不想做这个头发的，怕被人说女气，你也知道，我本来就长得”
　　柏晓铭还在想着怎么措辞，秦妈就摆摆手，“才没有，你长得很好，不用自卑的。”
　　“有你这样的母亲真好，这么会体谅人。”
　　“你现在不是有这样的母亲了吗？难道我在你心里还不是一家人？”
　　“妈，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晓铭，你很优秀，长得也好，秦风和你比起来差远了，有时候我会想，有一个你这样的儿子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以前刚知道秦风和一个男人恋爱真的受不了，我做了很多事情，让你吃了不少苦吧，后来慢慢想明白了，孩子要跟谁在一起，幸不幸福只有自己知道，做长辈的，说说劝劝也就算了，哪能真管是我们不好，过了这么久才接受你，才发现你是一个那么那么优秀的孩子，其实你一直都是极好的，有钱有地位的成功人士，还长得那么俊，那个女孩子不想嫁给你啊，只有我们一直把你摆在错误的位置，嫌你这个那个，总是偏着小风”秦妈慢慢说着，说到这里有点哽咽起来，“是我们不好，孩子，原谅我们两个老家伙”
　　柏晓铭听着眼眶也有点湿了，没想到老妇人把他拉到卧室里来会讲出这么贴心的话，一时间觉得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吃过的苦都是值得的。
　　“妈，你不要这样说过去的就算了吧，我们现在好好的就行了和秦风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想过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是我一直尽力去做我所能做的，虽然我到现在还是做得不好，甚至连自己也不会照顾，什么都是秦风帮我能和秦风在一起，我已经很满足了，谢谢你们能够理解”
　　“晓铭，”秦妈握住柏晓铭的手，“小风他是真的爱你，我是过来人，看得出来的，所以有件事，我不得不说本来一个男人要事业为重，可是他总是惦记着你的事情，只要你有点什么，他就很容易分心是一般人的话也算了，可是他是个警察啊，他是重案队的队长啊，稍有分心一个子弹就可以要了他的命，还有他手下的警员全都听他指挥啊哎哟，可怜可怜我们做父母的，常常担心会不会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妈他不会有事的”柏晓铭皱眉，心想，老太太怎么说起话来一点儿也不含糊，一套一套的，让他难以招架。
　　“其实这次来，还想和你说一件事的”
　　“妈，你说。”柏晓铭感到老妇人握紧他，心里突然腾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们总是这样过日子不是办法，不如不如把婚结了吧。”秦妈坚定地看着柏晓铭。
　　柏晓铭吸了一口气，仿佛有人给他打了镇定剂，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知道突然这么说你会反应不过来，但是你们都这么久了，该定下来了，不是吗？”秦妈看着柏晓铭抽走手，疑惑地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我们结婚？”柏晓铭除了吃惊和意外，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但是他抑制得很好，仿佛点着一道菜问这个菜怎么是这个味道。
　　“恋爱久了，不总是会结婚的吗？你看我和老头子也一把年纪了，趁着还有几年命，想看着小风正正经经有个家庭你们还年轻啊，还有大把时光，可是我们没有了，像现在这样过着日子虽然舒服，但不可能一直这样吧，人都是有责任的，不能光顾着自己舒服，你说是不是？”
　　柏晓铭双手一撑，向后仰头，神情松散。他是彻底没辙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从他自己的大家族中逃出来，就是因为受不了长辈们。他们确实会很关心你，所说的所做的的的确确是为你好，但是他们极少考虑你的感受。他们的阅历比你的多，即使不比你多，他们说的话你也没有资格驳斥他们总有一大套的道理，他们总认为他们做的事情是为大家好，OK，就算那是对的，那他们也应该倾听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吧？但是他们通常问都不问就直接下达通知，你要是做不到就会背上种种罪名。看，这不是变相说我们不该只享受恋爱的自由不愿承担婚姻的责任吗？
　　“妈，结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知道，你们的情况确实复杂一些，不过在国外还是可以的啊，我们不介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结婚会对我们两个的事业有影响”
　　“这个，我想过了过，让他换一份工作，或者自己做点生意也好，我当年就不同意小风考警校了，他偏不听现在，连老头子这么硬气的人也肯听我的了，小风做的工作实在太危险了，你也不想担惊受怕的吧？”
　　“什么？”柏晓铭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还是原来那个为警察而骄傲的一家子么？
　　“你还不知道吧，今年春节里小风抓的那个犯人是违规的，上级已经命令等待谈判员到来，可是小风想快点收工，趁着犯人从酒店出来立马逮人，那家伙胸口绑着炸药啊，多危险啊小风傻傻地挨了批评还像得到表彰一样开心，他不是第二天就到家了吗”
　　柏晓铭呆呆地听着，木讷地摇摇头。
　　“他肯定是不想你担心才没说的我的消息也是老头子打探回来的你真的应该好好想想，换个工作，对小风，对你可能会更好。”
　　“那秦风他同意了么？结婚，换工作”
　　“还没有具体跟他说，不过，他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的，不是吗？”秦妈笑了。
　　这个笑容很么温和，但是柏晓铭依然觉得不舒服。他很想大声地叫喊，他想大力地摔东西，他很想大吼我们是有思想的，我们是独立的自由人，我们有责任养你到老到死但是我们没办法让你处处顺心可是他做不到。他会把不高兴挂在脸上，但他不会把内心的暴戾展现出来，因为他一直习惯于做一个王子，一个笑容总是像风一样轻的王子殿下
　　他只是站起来，干净利落地，“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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