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初心

　　服部平次注定要当一次情感侦探，对象是他自己的妻子。而这一次，他希望查出的真相都是假象。
　　第一手材料当然是和叶的日记，但是她不在身边他根本无法登入。平次一下就想起了被他扔进办公桌底部的手机，自己锁上的抽屉还得自己打开。
　　平次看了和叶的邮件往来记录，虽然这看起来有些不道德。没有想到会有一天，秘密、试探、猜忌、调查，这类的词也会出现在他们的感情生活中，但已经发生的事只能去正视它，而他反倒是想借由此道重新找回信任。那个人跟她并没有什么肉麻调情的话（当然不排除被她删掉的可能）——好吧，就算是他们夫妻之间平常也不太用邮件传情——最多的是写作方面的交流，双方都不嫌麻烦地互发长达百余字的感想。他猜测对方或许是个编辑之类的，同行之间果然比较有话题么。偶而也会蹦出“他怎么样？”“老样子”这种似乎意有所指的对话，让服部平次一阵心惊。不过这不能代表什么，他安慰自己。
　　没有找到直接证据，光靠他胡思乱想也推断不出来什么。平次刷着通话记录的界面，不断划过眼前的另一个人的名字刺痛他的神经，一个当事人不在的话就只能联系另一个当事人了，但愿他能说实话。
　　有人之前做过这种事吗？要怎么沟通！

　　“真岛信吗？我是服部平次，是……”
　　“和叶的丈夫，我知道。”那边的人听闻是他竟不十分慌张。
　　“我需要跟你面谈。”
　　“好，那就……”翻纸页的声音，“明天上午十点出版大厦1036我的办公室见？”
　　到底是谁主动啊，平次纳闷，不过他也没在怕的。
　　“好。”

　　“无论如何，现在的和叶已经不记得他了。”步出电梯前，服部平次再一次这样提醒自己。不管结果如何他都有了打算，他只不过想今后过的痛快点。
　　1036的号码下方挂着“心理咨询室”的牌子。他是这个企业的心理咨询师？
　　双方见面，似乎都觉得握手不太合适，互相点了一下头，在小圆茶几相对的软沙发上落座，倒真像是心理医生和患者对谈的样子。
　　真岛信看着年龄并不比他们大多少，工作场合身着西装休闲裤白衬衫，干干净净，刘海刚过眉毛，发梢扫过无框眼镜边，倒是一副可靠的模样。只不过他那双桃花眼，兴许是镜片反光的缘故，显得瞳色有点浅，温和又精明的样子，让服部平次莫名反感。
　　“和叶怎么了？这一段时间怎么都联系不上她？”真岛先开口。他那颇为担忧的神色平次看着很是不爽。
　　“她出了车祸，一直在家休息。”看来真岛不了解和叶的现状？那么隐瞒她失忆的事，是不是就更有可能问出真话？
　　“她好像不记得我了呀。”疑惑。
　　刚上心头的计策即宣布失效，取而代之的是种被冒犯的情绪。“你见过她？！”
　　“上个月在路上当面撞见她都没反应，我有急事没时间细问，只叫住她打了个招呼，她尴尬地笑笑就走掉了……”
　　服部平次快受不了他的无辜了，难道这个真岛跟和叶日记里说的出轨对象还不是一个人？天呐快饶了我吧。“你就说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他有些急了。
　　“这你自己不会问她？还是你不相信她说的话？还是……”他读着平次脸上的表情睁大了眼睛，“她真的不记得我了？”
　　“对，失忆，近十年的事情都忘了。”服部平次承认撒谎不是他所擅长，跟心理医生斗法更是没有胜算。如果前两个件事都能成立的话，他还来这里做什么，对面的人显然猜出来了。
　　“……”真岛信花了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无视对面怀疑探寻的眼光，难掩失落。“那么，”他缓过神来拧起眉毛，“无论我跟她曾经是什么关系都已经跟你们没关系了吧？”
　　果然是个聪明人，服部平次只能实话实说，“和叶回到17岁初恋时的样子继续跟我在一起，但是前几天看了自己27岁的日记，发现自己出轨，大受刺激离家出走了。”说到这儿他坐直身体，一双眸子坚定凌厉地看着真岛，“她现在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但是你所知道的事对我们很重要。” 有几个字的语气刻意加重，划定了对方的权限和义务。
　　真岛信完全没被震慑到，反倒因为服部的话占了上风。他放松姿态向后靠近沙发里，圈起手臂，竟干笑出声来，“呵，那你就是需要我编个好故事了？”
　　“我要真相！”平次吼起来。这个世界怎么了？欠钱的是大爷？！
　　怒了怒了，果然跟和叶形容的一样是个容易冲动的家伙。既然这样，真岛信更不想那么快向他摊牌了，多逗他一会儿吧。真岛他对情绪化的人最感兴趣了，这也是和叶吸引他的原因。
　　“好好好，我从头给你□□。我跟和叶是半年前在渡边淳一的读者会上认识的。”他这才顾得上往两人的茶杯里都倒上水，知道平次急着要一个答案，却偏摆出一副娓娓道来的样子。
　　终于进入正题了，服部平次接过杯子，继续盯着他，并不喝水。渡边淳一？那个专门写婚外情的作家？还真是很好的共同爱好……
　　“后来得知她有意签约我现在供职的出版集团，又发现我们大学竟然先后待过同一家文学社团，就更熟了。”
　　我不是来听你们“罗曼史”的，平次皱起了眉毛。
　　“当然，起到最关键作用的还是，她知道我是心理医师，刚好那段时间心里非常不愉快……”他说到这儿有意看了服部一眼，“就开始向我做咨询，向我敞开心扉聊了很多事情。”
　　“于是你就利用她的坦诚、信任，跟她交心，让她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了吧？！这不违反职业道德吗？？”
　　“我跟她一开始就是做朋友相处的，不是雇佣关系，凭什么要恪守什么职业操守！”真岛信打一开始被当做情敌遭到审问就觉得很不爽，现在又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他也窝不住火。
　　“那连社会伦理道德也不顾了吗？！”服部平次撑着桌子站起来了。
　　那他当真了，真岛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扁着嘴往后仰。找不痛快不是他的本意。
　　他示意平次坐下。“我承认她对我有‘移情’的表现，”对上服部平次疑问的眼神，他进一步解释，“‘移情’，transference，我们心理学的术语，意思是分析过程中，来访者将自己过去对生活中某些重要人物的情感投射到咨询者身上的现象。”
　　“情感转移？”
　　“对，因为你不愿意做的事我都能做到。”他向着服部露出一个类似胜利者的笑容。“你不喜欢看她写的小说吧？而我成了她作品的第一个读者。你觉得她忧虑、焦躁都是矫情吧？而我会倾听、解答，因为我觉得那是很重要的症状，确实影响她的生活了。就是诸如此类的精神需求得到了满足，让她产生了‘情投意合’甚至‘依赖’的感觉，而这样的感觉，被大多数人当做是爱。”
　　“爱……”平次这才真正觉得被重击了一下，这么说，和叶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看着他毫不掩饰情绪，一下脸绿，一下发怒，这会儿又一副受伤的样子，真岛觉得很有趣，当然，也开始有点不忍了。“这是治疗中的常见现象，要知道我们的工作就是理解来访者，让他们获得安全感，有些医生前期还会利用这现象引患者吐露更多心声，更深入地认识自己……”
　　“这能治吗？”平次急着问。
　　真岛笑了，“受访者从咨询者这儿得到的特殊的满足是建立在缺失基础上的，是一种替代补足，不是原生的，这种架空的情感一般等到受访者真正从渴望的来源处得到满足的时候就会消失。毕竟我们不是他们原本生活中的那个人。”服部先生，这下子我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平次的脸色没有好一点。“这么说你很清楚你们之间的状况？你们并没有真的相爱？”
　　真岛信转了转眼睛做了个苦脸，“我想是吧。”虽然他承认自己挺喜欢和叶的，但他同时清楚她有多需要她自己的老公。
　　“那么，和叶出事那天晚上去找的人是谁啊……”服部平次的声音都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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