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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秦雨珊去赴她的约会,关重山和她分手则直接去上班。在跳下公车的刹那,他与她既无告别也无眼神的对视,像所有陌生的男女,在街头各奔东西。关重山想,或许这就是他与秦雨珊既定的命运,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纵有再多缘分,也终成陌路。
他来到尚氏,穿上工作服,和往常一样拖着吸尘器工作,董事长办公室在顶楼,本有专人打扫,但那人昨天请假,叫谁代班好呢?现放着一个又负责卖相的又好的员工不放,还能用谁?于是主管钦点让关重山今早去顶楼打扫。这是个机会!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显得特别巴结提早到场。关重山和平日一样到点工作,不多一分不少一秒。在顶楼尚华那间低调而奢华的办公室,静谧无声,唯有机器轰轰作响。现在是早上八点四十五分,尚华的习惯是八点五十分到办公室,放下公文包亲手泡一杯热茶,九点钟正式开工。尚华有大秘,此刻就在关重山五米远的地方专心写着什么,这也是尚华的习惯,九点正,一边饮茶,一边听秘书用好听的声音说当天的工作要点。
秘书孔梅,还是从前那一个。只不过当年是孔小姐,如今戴一枚戒指,想必已经是某人的太太。和从前清秀的小模样相比,如今的孔小姐多了几分端凝柔和的妇人气,架子越发拿捏得好,音色清丽的对关重山说:“还需要几分钟能打扫完?”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关重山笑,“马上就好。”可是他手脚不利落,或许也是因为第一次上顶楼所以心里紧张,一失手把桌上的整撂文件打翻在地,纸片飞舞,这是今早才送达的文件。各个部门混杂,内容不一,连孔梅也未曾看过。她短促的尖叫一声扑过来,哪里还来得及在尚华抵达之前收拾整齐。但是关重山收拾祸事的本事与他闯祸的劲头一般爽脆利落,他手指如飞,似乎连瞟一眼也不曾将文件分门别类叠得整整齐齐。这真是惊人的一幕。因为尚华最喜删批文件,所以尚氏所有文件在尚华未曾签字前皆不会装订,而只是用曲形针轻巧的一别。
“好了。”关重山笑道。
尚华全程目睹这一场景,接过文件细翻一翻,然后问道;“你是?”
当初面试关重山的人力副总段琪抢先答道:“清洁部,关重山。”
也是姓关,尚华不由得挑眉多看了一眼。段琪立刻小声补充道:“原本是要招进工程部的。”
喔,既如此,尚华大手一挥,“就在清洁部好好做吧。”
关重山收拾东西施礼离开,却利用午餐时间奋笔疾书,都是他在做清洁工的这几天所观察到的工作上的失误。细节,流程。他亲自送到顶楼送交孔梅。
或许是因为今早关重山离开之后尚华提及过这个人,孔梅对关重山说:“你且等一等。”
文件送进去,这一等就是半小时。
关重山毕恭毕敬坐在沙发上想:此刻,她在做什么呢?和钟衡谈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有没有再次被骗。
段琪从老总办公室里出来,瞪大眼睛看着关重山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快回到工作岗位,这里不是你工作的场所。”
人多眼杂,全公司上下不到半小时就传遍,清洁部一扫街的居然也想攀高枝。
同样推着吸尘器的伙伴忍不住讥讽关重山:“莫以事小而不为。”
不愧是大公司,连杂工都这样文艺。
于是直到下班,都有人对关重山行注目礼。当然不可能是高层这样做,在职场,从来都是同类相轧。
关重山于是对老芒感慨道;“真没想到,要出头要起复,会这么难。”
他一下班就被电召到老芒的寓所,三环外的两室一厅,房龄不算新,一梯四户,一台电梯,里面钉着木条和各式广告,污迹斑斑,已经看不出曾有的色彩。人一踏上去,就呼啦呼啦的大喘粗气,灯光闪烁,关重山想,老芒是在几楼呢?喔,对,是八楼。
这是他第一次来老芒的住处,任是心里愁肠百结,也多少有些好奇。一进屋就探着头东看西看,老旧的沙发,竖条纹的墙纸,一台电视,居然不是等离子,不是液晶,是屏幕后吊着一坨东西的大家伙。一开机,先是电流乱响,要在机顶上狠拍一记才会有图像显示。老芒拴着围裙,在厨房里手起铲落的用力大开大阖。看见关重山,熟络的支使道:“蛋炒饭哈,爷只会做这个。快点把桌子收拾出来。”
老芒对关重山诉苦说:“没办法,经费不够。只能凑合着过日子了。哎,你的光复大业进行得如何呢?”
在尚氏一飞冲天。
关重山摇头,“难哪。”
老芒嘲笑说:“你的时代已经过了。哎,你怎么不吃饭?”
一碟蛋炒饭冒着腾腾热气,关重山一粒米饭也没动,只是坐着笑。
老芒伸手捏他的腰,“哪儿疼啊?这里,还是这里?”
“恶心,反胃,吃不下东西?”
象说一件至平常的事,老芒塞了满嘴的蛋炒饭,含混道:“关重山,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他晓得。
关重山努力吃饭,但吃不下就是吃不下。关重山觉得胸中一口浊气上涌,胃里一酸,他捂住嘴冲到厕所,连苦胆都吐出来了。
绿绿的,好象青苔喔。
老芒递了清水给他漱口,顺手开了机器。
先是杂音。然后有清晰的男声传出来,关重山不知道是谁,但秦雨珊亲热的喊:“钟先生你好。”
是钟衡。公子哥风度十足的应承道:“秦小姐,我的荣幸。”
钟衡与秦雨珊迟迟不能进入正题,拉椅子,夸美貌,说天气,象是知道有人在监听。光是寒喧就用了大约十五分钟。
就在这十五分钟,关重山汗珠如黄豆,一颗一颗在额上滚动。他的手紧掐在胃上,而老芒捧着一杯茶,絮絮的说:“先是不能吃东西,然后是胃疼,再然后是五脏六腑。你的脚会浮肿,象一只被扎紧敷盐的火腿暗红泛着油光。呼出的气息带着酸与腐的味道,头发尽数落光,让你不得不破帽遮颜过闹市。关重山,现在不是问你是否值得,是否还有机会回头,而是你已在船上,只能开出,不能驶回。”
老芒拿出只盒子,“你的药,只能止一时。”
他已没有一世。
关重山垂头,塞进药丸,立刻觉得自己好些。他说:“把机器关了吧。”
钟衡已经开始谈论时事。
这般口才,生得又俊,又肯做小伏低讨女人欢心。
怪不得严沁愿意与钟衡复合,连秦雨珊也捧场的笑了又笑,象是完全忘了她今天找钟衡的原由目的。
关重山说:“结果是什么。”他伸手拧了机器开关。
老芒一脸怜悯的看着关重山,轻言细语道:“重山,不关你事。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吧。”
老芒本是好意。是他固执,听不进去,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服了药,关重山精神抖擞回家,他坐了两站路,然后到一家饼屋为沁沁买了点心,拎在手上走了二十分钟,这才进了家门。
舒馨第一个扑上来,动作之迅捷,远在关沁之上。
“重山啊,你要给我做主啊。你媳妇今天,------”
舒馨一张嘴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关重山对关沁张开双臂,让孩子扑进来,再搂紧,再紧贴着她的小脸亲昵的问道:“想我吗?来,给你的点心,尝尝,喜欢不?”
见到点心,舒馨的目标瞬间转移,大为不满的吼道:“重山,她是外人,我才是你娘。你怎么能把东西先给别人吃呢?”
换成是从前,关重山定要不软不硬顶上三两句,但今晚他只是笑笑。关沁很机灵,连声说:“给奶奶吃,给奶奶吃。”
江梅及时赞上一句:“这孩子,心真善。”
灯色昏黄,舒馨一边抱怨一边忙着给关重山热饭热菜,老人家固执,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吃到最好的。于是碗里整只的鸡腿,大片的肉原封不动的堆着。也不怕会冷了别人的心。舒馨把筷子往关重山手里塞,催促道:“快吃快吃。”老太太眼锋锐利的扫过边上的一大一小,“重山在外头劳累着呢,他吃过了,你们才能捡。”
直到这一刻关重山才觉得与这老太太真有几分家人的感觉,他们都是只看得见自己所爱的人需要的人,并且理所当然的认为,其他人都应该为了自己的爱付出并牺牲。
关重山挑了最嫩的喂关沁,“妈妈有打电话来吗?”
江梅代关沁作答;“打了,说是有事,得晚点来接。”江梅笑嘻嘻问道:“沁沁,是不是一个叔叔啊?”
舒馨在这时候又与江梅立场一致,毫不犹豫补充说:“肯定是叔叔,沁沁,你见过没有?”
关沁天真的笑着指向关重山,“见过啊,就是叔叔呀。”
满桌子人,除了关沁没一个笑得出来。
就这么熬到秦雨珊上门。关重山闭在房里看电视,没时间出来招呼,他听见关沁的欢呼,秦雨珊的客气,江梅的礼让,还有舒馨的唠叨。而后,随着一声门响,什么都结束了。毫无声息,没有半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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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三月预答辩。论文交稿送审日提前,完全打乱计划,抱歉让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