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凉

　　第三章

　　直到阿平来敲门通知晚膳的开始，苏影袖就不曾走出过自己的房间。宇文弘唐突的出现让他有些不自在，况且他离开时候说的那句话令他不得不在意。
　　暂时……不告诉芝田吧。

　　“怎么了？”
　　“嗯？不，没什么。”
　　芝田看出苏影袖有些不对劲，但他只当是因为对方太疲劳所以显得有些不一样。
　　“我想如果你太累的话，不如和郑庄主说一下。”芝田小声地对身边的人说。
　　“没关系，现在比起休息，我认为更需要和伯父好好谈谈。当然，我估计如果我们参加这次接风宴，伯父是不会愿意和我单独进书房的。”

　　被阿平带领着一路畅通无阻地向着目的地走去。沿途欣赏着黑瓦白墙的同时还要感叹一下周围亭阁的精致。
　　等到达设宴的地点时，已经有不少人在其中了。
　　一张张面孔全是陌生，纵使如此，苏影袖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其中夹杂的那些不太友善的感觉。站定环视一圈，他没看到郑峙郑庄主，也没看到宇文弘。
　　此时，一位身着华美的年轻妇人走上前，第一个开口。
　　“想必这位就是苏公子吧，快这边请。”
　　“苏公子，这位是我们郑夫人。”阿平细心地在苏影袖身边小声说道。
　　怪不得会第一个开口，若是郑庄主不在，定会已经对夫人有所交代。苏影袖立即抬手行了个礼，“见过郑夫人。原不想如此打扰，想不到最后还是劳烦了各位。”
　　“哪里的话，老爷曾多次提到过苏公子，想来是一直记挂着，如今苏公子登门，郑府定会竭力款待。”
　　苏影袖看向这位经过了精心粉饰的夫人，充其量也就三十岁。一头乌黑的发丝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几枚雕琢精美的金簪插入其中，托显出十足的贵气。再看她一身穿着，紫红色缀金丝纹路的料子一看就知不是便宜货……看她穿着如此隆重，定是十分重视今晚这次宴席。
　　“在下此次前来贺寿，但却迟了这么多。劳郑夫人费心打点，倒是在下过意不去了。”想来想去，虽然苏影袖应了郑庄主的要求称他一声伯父，可面对这位年轻的郑夫人，“伯母”二字可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来来来，别站着。这会儿宇文公子正和老爷在书房说事情，应该很快就过来。”
　　“好。”

　　整合的一家子人中突然出现一个陌生面孔，自然而然地便会成为焦点。
　　不过打破了开始的沉默，现在的气氛倒是轻松了一些。由于郑庄主还未前来，所以大家都只是坐在一边随便闲聊而已。
　　短暂的交流让苏影袖搞清了目前在场的人分别为郑夫人、郑家大公子郑箫仪、郑二公子郑锦作、二公子随从飞琼以及小公子郑煊宏。
　　“如此看来，苏公子和我们同龄，如果当年我们也在孟城的话，定会见上一面的。”
　　“大哥说的没错，还真是可惜，本来我们十二年前就可以相识的。”
　　“两位公子过奖了。”
　　浅笑着应对，苏影袖希望眼前这两位仅仅将自己当作一名普通的公子哥。他看了眼芝田，对方也同意他的做法。
　　郑箫仪摇动着手上的折扇，开口：“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苏公子如今登门，恐怕不止贺寿这么简单吧。”
　　气氛一凝，芝田更是连眉头都微微皱起了。苏影袖不由地想，这位郑公子说话……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大哥，来者是客，何必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郑锦作试图解围，“况且父亲应该很重视苏公子的，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好好招待。”
　　“哈，二弟你还真是喜欢做好人。好吧，苏公子可千外别误会，就当在下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在说什么呀，怎么脸上的表情都怪怪的。”
　　伴随着声音响起，郑夫人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小公子。
　　“能有什么，随便聊聊罢了。”
　　“行了，管家刚刚打发人带话过来，老爷很快就来了。”
　　说罢，郑夫人转头看向苏影袖：“他们兄弟二人就是这样，一个脾气火爆，一个性子温顺。呵呵，苏公子千万别介意呀。”

　　“芝田，你怎么看？”
　　“对我们充满敌意，不过不明原因。”
　　“是呀，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不清楚我们的目的。这才不过一天时间，似乎就看我们不顺眼了。”苏影袖看着芝田，表情带了些无奈，“你猜原因是什么？”
　　“不清楚。”
　　感受到苏影袖投来的眼神，芝田只好说道：“我总觉得这郑府不太平。而且，对于宇文弘……我始终有些介怀。”
　　前半句听着还符合自己所想，可他没想到这后半句怎就又扯上了宇文弘。别过头去，也不管芝田有没有发觉自己那不太正常的神色。

　　而此时，正常传来了脚步声。
　　以及郑庄主豪爽的笑声。

　　坦白讲，苏影袖并不十分适应这样围坐一桌的用膳形式。
　　回想过往，自己自三岁被父亲带回玉玹宫，之后他就为了调查一件旧事而离开，一走便成了永别。自那之后姑姑虽对自己展现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可心里总还是有些介怀的。加之无论如何玉玹宫都不可能和一般的大家族相提并论，内部争斗从未停止。偶尔能和姑姑一同用膳已经实属不易，更不要说一家人同坐一桌欢声笑语了。
　　心下小小叹气，苏影袖将思绪拉回到现实。
　　其实现实，也并非所想那么美好。
　　郑府的确不小，况且其生意也遍布整个南方。所以，兄弟之间出现不和也算正常。
　　大公子善言，席间不停地和郑庄主有交流，上到近来生意，下至坊间传言。新鲜事一件接一件，频频惹来庄主、庄主夫人和小公子的笑声；相比之下二公子则安静多了，不声不响的边吃边听着大哥的高谈阔论，一脸淡定地听父亲夸奖兄长之类的话，不见半点妒忌之情。
　　看来这位大公子郑箫仪急于表现自我；而二公子郑锦作，若不是一派闲散人，便是极有思量并能隐藏自己实力的人了。

　　苏影袖一边应和着笑了笑，一边心底下着结论。
　　抬眼，正看到宇文弘看向这里。

　　“话说回来，贤侄。既然你这次来了孟城，索性就多呆一段时间吧，老夫也好有多点时间和你聊聊。”
　　话题落到自己身上，苏影袖收回视线转向郑庄主。
　　“那小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在这里，就当是自己家里，想住多久就没问题。”
　　“是。”

　　夜晚的风夹杂着桂花的香气，徐徐吹在脸上尽透着凉意，风吹树叶飒飒。
　　晚膳结束后，苏影袖回来就一直站在院子里。
　　“为什么不回屋里？还是你想现在就去找郑庄主？”芝田走了过来，看着站在那里的苏影袖问。
　　“你难道没看到庄主留我多住段时间的时候，大公子看我的眼神吗？用膳结束后大公子就跟着庄主离开。我还是别自讨没趣，稍微等一下再过去吧。”
　　“单纯的嫉妒，而且莫名其妙。”
　　芝田说的言简意赅，苏影袖笑了笑。
　　“你说我一个外人，他为何要对我表示如此强烈的不满？再说庄主……其实他们这些人的关系他不可能没有察觉，然而从刚刚看来，他是个宁愿相信自己一家和睦的老人罢了。”
　　“少主，这到底是他们的家事，我们不方便过问。”
　　“你放心，我明白。而且这种事情，外人插手恐怕会越来越乱的。”
　　低了低头，苏影袖叹了口气。
　　“坦白讲，郑庄主对我如此热情很令我意外，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异。这些天，和做梦一样，明明应在大漠玉玹宫之中，现在却身处江南……如今好不容易有时间让自己冷静一下。而且我也要考虑考虑，等会儿见了庄主，该如何问他。”
　　听苏影袖这么说，芝田点点头。
　　“的确，如今确实不应该让郑庄主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恕属下多嘴一句，既然郑庄主琏爷是旧识，当年又是他亲自送你回西域的。你认为，他可能不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吗？”
　　寻思了一下，苏影袖开口：“我想庄主不清楚。”
　　他面色透着认真，芝田心下想着他说这话恐怕应该是没错的。
　　“十八年前姑姑命父亲调查玉玹宫叛徒之事开始，父亲就常年在外。我在玉玹宫多住了半年多后，姑姑担心玉玹宫内动荡的情况会危及我生命，于是我便又回到父亲身边。这一查就是六年，毫无线索。直到十二年前父亲突然说他发现一些重要的线索，但却说一去定是危险重重，最终他决定将我托于好友……也就是郑庄主。”
　　苏影袖回忆着，舒了口气，继续说。
　　“父亲说他与郑庄主相识是在更南方，他们都是喜爱音律的人，而且当年的郑庄主是一介江湖人士而非经商之家。因为我一直和父亲一起，所以同郑庄主接触的也不少。当时我年纪小，只觉得庄主的脾性同父亲截然不同。父亲与其说是侠士不如说更像个文人，郑庄主则截然相反，他豪爽、讲义气，身手又好。”
　　“你很喜欢郑庄主？”
　　“不知道。”
　　说完，没等芝田再发问，苏影袖自己先笑起来。
　　“我这么回答很好笑是吗？那时候太小了，好像也分不清到底是真喜欢或仅仅是因为他陪我玩而产生的亲近感。”
　　苏影袖看向芝田，见对方对自己点头表示明了。
　　“这六年中我们见过若干次，都是一起游历罢了。知道最后一次……郑庄主是赴约来的。父亲特意书信给他，并将我托于他。我记得郑庄主询问过父亲究竟要去哪里，但父亲没对他说。我那时也是偷听，所以太多细节也不太清楚。但单凭父亲对他隐瞒了真正的目的，我可以肯定父亲绝对隐藏地没让郑庄主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那后来郑庄主送你回西域……”
　　“他只把我送到西边的一个城镇，姑姑派了人来接我。所以庄主也没见过玉玹宫。”
　　“原来如此。”

　　苏影袖慢慢踱步到院子中的石凳边坐了下来。仰望夜空，一轮明月挂于天空。
　　今夜格外晴朗。
　　这时，就听到院外传来阿平的声音。
　　“苏公子，您在院子里呀。我们庄主吩咐让小的来请您过去叙叙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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