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独步寻花

　　压抑地抱着枕头，我真的感觉我的人生要从此完蛋了。
　　我愿意吗？我愿意成为这样的人吗？能够选择的话，我会不选择正常人的、平凡的生活？这种事情是我说了算的吗？
　　背靠着冰凉的墙面，我后悔了。
　　后悔了为了这种明明可以不让他们知道的事情而失去平常的生活。
　　要说这件事的话，开始在十天前。
　　我一直是个很冷静很平淡的人，但有时候也会嘴巴关不紧，漏出一些不该讲的话。每个人大概都有这样的经历，当时说的自以为很聪明的话，过后一想起来简直恨不得杀死自己——我怎么那么蠢呢？！
　　自己的事，他们为什么要管？！

　　十天前。
　　我抱着一沓文件，闲散地朝办公室走过去。大理石的地面不够光滑，似乎沾了什么东西，布鞋踩上去发出哒哒的闷闷的声响。
　　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一般都不太准。
　　手摸上办公室的门把，轻轻一推。
　　本来在门外还能隐约听得到喧哗声的办公室忽然就静了下来。我吓了一跳，虽然表面上还是很平静，但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都在看着我，眼神怪怪的。
　　“怕被扣薪水啊？怎么就不聊天了？”我试图说几句话把气氛缓缓，结果发现没有任何作用，致使我说出这句话之后像个十足的傻蛋。
　　他们又看了我几秒钟之后，都在各自的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打起字来。
　　妈的，又是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算什么？
　　我抱着文件，傻傻地站在门口。
　　不能这样子一直待下去啊，得做点儿什么。可是我应该做什么？走进去？不会吧，我站了这么久才进去是不是有点傻；可是离开的话不是更心虚了吗？
　　这群只会嚼舌根的混账，一天到晚不下蛋只会叫，吵得人心烦。
　　“步小姐，让让。”我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后面就来了一更长舌妇的：阿婷。
　　阿婷是比较漂亮的女人，很普通的漂亮，就是能当老婆当不了小三的那种，没有一点儿气质的。端庄？与她不沾边。
　　她撞开我的肩膀，我踉跄两步，怒目盯着她。
　　这些人吃了什么东西？兴奋剂吃噎了？
　　阿婷走了两步，一扭腰转过来，讽刺地笑着看我。
　　“步小姐，你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就不要再隐瞒了。”阿婷说完之后，办公室几个好色的男人都笑了起来，有个女孩还斜眼看着我，仿佛我是什么孤魂野鬼破烂老头一样，巴不得离我远一点。
　　我脑子里一阵轰隆的响声。
　　他们……知道我是个同性恋了吗？！
　　什么时候知道的？尤其是阿婷，这小样儿看着就是像有阴谋诡计的样子。
　　前一天晚上，是前一天晚上！！
　　我感到眼前一阵晕眩，胃里面的东西像是要喷涌而出一般。是宿醉加上气急的产物。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阿婷拼命灌我酒，虽然是红酒但是我也撑不住，傻呵呵地抱着柱子跟阿婷说我是同性恋，我喜欢女人，我不喜欢男人……
　　她的表情虽然很震惊，但似乎觉得这件事是她意料之中的。
　　是她送我回家的，本来我是不想让她送，不想让她看到我家里（我自己一个人住），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很多男同事罩着她，阿婷很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还是不要惹这个霉头好。
　　最后就是我再次踉跄着走出办公室，背后是嘲讽和刺耳的笑声。

　　我请了一个月的假期。
　　本来老板是要我继续上班的，但是我跟他说了我和同事们之间有些矛盾，需要时间调整，而我自己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他看着我一脸的苍白，叹息着准了一个月的无薪假期。
　　现在最安慰我的是，有了一群白眼狼的同事还能补上一个对下属很好的老板——无薪水的假期是块肥肉，我吃了肉，回去之后阿婷还会招呼同事对我冷嘲热讽。
　　一个月过了十天。
　　这十天我基本上是在家里面听音乐，抱着枕头哭泣而过的。没心情吃东西，直接搬回了一箱子的泡面过活。
　　倒是每三天都要来给我送水的人很惊奇：“这些水怎么用得这么快？吃泡面也不会要这么多水吧？”
　　其实我是哭的次数太多，需要补水而已。
　　现在老爸老妈还不知道他们养了二十五年的女儿是个蕾丝边，但是风声迟早会传过去，他们指望我能钓个金龟婿要点聘礼，不过看样子我只能贴钱去娶个女人回来。
　　我知道我在家里好像没有什么风声，但是只要我一回到公司，就万劫不复了。
　　这个时代对于同性恋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苛刻许多。

　　其实我不喜欢哭的。
　　从孩提起，我基本是比较霸气的类型：跳门开锁，扛米换水，修电脑，就连女孩子的弱项理科我也学得比男孩子好。
　　因为我从十二岁那时起，就知道我自己喜欢什么了。
　　我要保护我喜欢的人。
　　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还可能连名声都臭了——客户看着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拒绝我公司的业务：“我可不喜欢和同性恋打交道。”
　　王小波的小说《东宫西宫》曾经说过，同性恋不能当成男人用也不能当成女人用。
　　因为什么呢？要是客户是男的，和我谈业务似乎是欺负我这个“弱女子”,说出去不好听；而女人和我谈……我肯定她们会有面对一个能随时进出女洗手间的色狼的感觉。
　　以为我是欲求不满吗？同性恋不是变态，我也有我的标准。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我们遭受到的一切全部返回到他们的身上。

　　送水的中年人又来了。
　　我抹抹眼角，不能让别人看见我这副狼狈样子——尤其是陌生人，我不会给人有机可乘的机会的。
　　“嗨，是那个送水过来的吗？”我隔着门说。声音因为哭泣，有点哑了。
　　从猫眼看，那个中年人正在抹汗，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哎呀，这次怎么这么慢？快点开门啦。”只有他一个人。
　　稍微有点抱歉的意思，我拉开了门：“不好意思，刚才我以为是别人……”是阿婷特地跟着这个人来看我笑话的。她比谁都八卦，曾经试过偷听上司和小三说电话的时候被发现。
　　“鼎湖山泉，12元。”是吗，好像贵了点啊，我记得上一次是送飘雪过来的，这次也没有特地要求送鼎湖啊。
　　我走回房间，急匆匆地拿来取出钱包又急匆匆地赶回客厅——开玩笑，你敢长时间留一个陌生人在客厅吗？不怕被贼偷，就怕小贼惦记啊。
　　“没有两元的零钱，你有零钱的话我给你15元。”我摸出两张比较旧的钞票，递给他。
　　中年人收下钱，在零钱包里面翻找，忽然一个硬币掉了出来，咕噜噜滚到我的脚下，打着转终于停下。
　　真是粗手粗脚的。
　　我蹲下身捡起硬币，那硬币居然用小块的胶布贴着，不知道是什么弄的，很脏。
　　“还有两元呢。”刚站直了，那中年人忽然一个跺脚就扑了过来，我迎着就闻到一股汗味儿。
　　好痛——
　　胸口一热，我低头看，是一把水果刀。
　　他大爷，谋杀我？
　　我力气一失，倒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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