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一七六、月冷星稀煎人寿
一七六、月冷星稀煎人寿
临别之前,太太当着雅尔江阿的面责备女儿:“你就不能少点儿戾气啊!安王福晋毕竟是你的长辈,她说什么安静听着就是了,何必当众揭她的面皮。”
书雪犹自不服:“额娘,您是娶儿媳可不是嫁女儿,该当让佟家看咱们的脸色才是。”
太太气乐了:“我倒是嫁了女儿,哪个又给我气受了?”
那还不是你女儿够硬气!腹诽归腹诽,表面文章绝对是需要做的,书雪恭恭敬敬低着头作受教状。
上了马车,书雪还觉得委屈,雅尔江阿调笑道:“除了岳母恐怕没人能让你服软。”
书雪顺口回答:“额娘又不会害我,有什么必要惹她生气?”
“嗯?”雅尔江阿眼神闪烁,“你的意思是但凡不能让步的都是可能对你不利的对象。”
书雪反问:“难道不是?”
雅尔江阿强压火气,闷声问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书雪上下打量了雅尔江阿一眼:“记得有一回你为了永谦都想对我下手,在额娘跟前我可没经历过那场面。”
雅尔江阿登时泄了气,心虚地说:“我何曾有过那种想法。”
书雪微微一笑:“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看我现在对你那几位如夫人客气,赶明儿她们要触了我的逆鳞,你就等着去乱葬岗找人吧。”
“逆鳞,你是说弘昊!”雅尔江阿绝对相信,如果“小螃蟹”有什么不好,眼前这位能把京城翻过来。
书雪没搭话:不是我儿子还能是你不成?
“那我呢?”雅尔江阿还真就不甘心地问了出来,“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
书雪觉得方才说的话好像有些过分,看着满脸期待的丈夫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夫妻同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至近关系;父母子女次一等,那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之情;兄弟姐妹再次一等,是相扶相持的手足之份。不论后天,这三种关系最应该珍惜。”
“你是说我在你心里比弘昊还重要。”雅尔江阿像被打了鸡血,抓起妻子的手紧紧握在了怀中。
“没有你靠我一个人能生出弘昊来?”书雪没做正面回答。
雅尔江阿只当是妻子默认了,搂过书雪腻歪起来。
回到正院时,永叙正在炕上戳“小螃蟹”的嘟嘟腮,“小螃蟹”被父母兄姐骚扰惯了,跟佛爷一般乐呵呵的,永叙见到父母忙爬下来行礼,雅尔江阿一眼瞥见小儿子脸上的红印子,开口便要训话,书雪皱皱眉头,看着永叙问下人:“六阿哥歇晌了不曾?”
“是。”永叙的奶母回道,“阿哥醒后想来找弟弟玩儿,奴才听说七阿哥醒着就伺候阿哥过来了。”
书雪点点头,向永叙笑道:“快去把今日的大字写了,过会子再来用膳。”
永叙答应着行礼退了出去。
书雪看向永叙的目光有些复杂:怎么对待雅尔江阿这个唯一的庶子是一件十分值得考量的事。
“永叙——”雅尔江阿凝视着书雪央求道,“你就当是再宽容我一次罢。”
“我看见他是有些不舒服,可——”书雪轻叹一声,“侯门深似海,像低门矮户的人家何曾会对一个几岁的孩子起不该有的心思?”
雅尔江阿不会傻到追问妻子对永叙起了什么心思,自家福晋心气太高,高到蔑视一切阴私鬼蜮,当初因为缺乏了解而行错先手,现在决计不会再生猜忌。
人通常不会枉生顾虑,第二天进宫给太后请安时出人意外的被德妃请到了永和宫。
书雪平日与后宫主位少有往来,但最起码的礼数还是有的,她跟康熙撒个娇使回小性子并不妨事,对一众主位却需保持尊重,不然可就坐实了跋扈名声。
互相见礼后,德妃犹豫着说明相请用意:“最近有件为难事实在令本——令我搁不下,左思右想只能舍下老脸求福晋,如此方莽撞的求了太后懿旨请您过来说话,福晋不要怪我唐突才好。”
书雪深感疑惑,嘴上客气道:“本就该常来给妃母请安,您要有难处尽管吩咐,要是做得到就当是媳妇的孝心了。”
德妃见书雪表态,踌躇片刻后开了话匣:“福晋可能听到风声了,当初在十四府上冲撞您的那个侧室被送到庄子后诊出了喜脉,去年生了个格格,如今眼瞅着就到周岁,我有个自私的想法,要是福晋答允我便让十四家的派人把孩子接回来带在跟前教养,伊尔根觉罗氏就找个院子圈起来,不知您意下如何?”
书雪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件事。
当初十四侧福晋被送到庄子后一个多月就诊出了喜脉,德妃听到消息大感为难,斟酌一番还是没把人接回来,只命儿媳将侧福晋的份例仆妇安排齐全送了过去,琼琳捏着鼻子认了,幸而侧福晋生的还是女儿,如今都会说话了仍跟生母住在庄子上,眼见胤祯无意触简亲王府的风头,身怀有孕的儿媳又装聋作哑,德妃也只好自己出面拆解鱼头。
“我当是何等难为的要事,原来妃母说的是这个。”书雪笑笑说,“原本并无我这个外人插嘴的余地,妃母特特传我来说却是费您看重了。”
德妃品度其颜色自忖不是作伪,因笑道:“福晋虽然大度,到底是我这个做额娘的管束不严。”
说了几句闲话,书雪起身告辞,德妃款留不住,亲送出正殿不提。
主仆行至御花园,斜刺里跑出一个小太监,抱琴一时不察险些让他撞到,小太监怔怔盯着洒在地上的汤药没有言语,书雪正待说话,却见延禧宫首领太监何守财喘吁吁的带人赶过来,见了眼前场景忙把骂人的话咽回去,近前行礼赔笑:“奴才有罪,惊了福晋金驾,请福晋降罪。”
“免礼。”书雪眉头微皱,低头见小太监瑟瑟发抖不免起了怜惜之情,因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在花园里乱撞。”
小太监不敢答话,何守财从旁代回:“福晋明察,他原在奉先殿当差,今日竟敢在处所私自配药,奴才奉宜妃娘娘旨意前去探看,果然当场拿赃,不想这小崽子大胆,竟然端了汤药就跑,奴才这才追出来。”
书雪冷冷一笑:“这是大内,止步扬声的规矩还用我说给你听,今儿是遇到我,若冲撞了皇太后祖母可能由你说理?”
何守财不敢争辩,满口告罪不提。
书雪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你叫什么?怎么在宫里煎药。”
小太监抬头看了书雪一眼,很快伏地叩首,半天方道:“奴才吴睿,有个打小相交的好友得了风寒,因怕主子怪罪一直拖着,奴才幼年粗识医理,好容易凑足了几味药熬了汤给他喝,奴才深知触犯宫规,宁愿受师傅责罚。”
书雪点点头,又问道:“既如此你跑什么?”
小太监嗫嚅着回道:“奴才好友服了两贴药已经见好,这是第三副,奴才想送去让他用完。”
“有这回事吗?书雪将视线转向何守财。
何守财老实答话:“是。”
“倒是有情有义的孩子。”书雪示意抱琴,“给他两锭银子。”
小太监怔怔地接过银子,等回过神时眼前已只剩下何守财几个人还在,不禁茫然地望了过去。
“你小子倒有福气。”因为当初做了二妃争婚的急先锋,何守财是不受书雪待见的唯二宫监之一,他倒曾仗着体面在宜妃母子跟前委婉抱怨了几句,话没说完就挨了胤禟的窝心脚,若不是宜妃求情都被丢到辛者库去了,哪里还敢再戳老虎的鼻子?书雪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表态,何守财如何领悟不出这位主子的意思,再不甘也只能认了。
得到书雪表态,德妃果然给胤祯传话把侧福晋母女接了回来,琼琳气得差点儿动胎气,咬着牙问丈夫:“明天就是四格格的周岁了,既然回了府怎么个过法还得请您拿章程。”
胤祯皱皱眉:“一家子吃个饭就是了,她额娘是戴罪之身,动静大了不好对简王府交代。”
琼琳稍稍松了一口气:打蛇不死随棍上,还真就被堂姐说着了。
胤祯的顾虑纯属多心,十月十三也是简王府大格格永珺的生辰,书雪哪有空闲去管十四皇子府庶女的周岁宴。
主子既然发话要给永珺大贺生辰,底下奴才岂敢怠慢,虽未邀请远客,本家各房打听到消息纷纷送了各色礼物过来,连太福晋都派人赐下了一对镯子,书雪斟酌一番后将近枝的小格格都请来做客,正日子倒也称得上热闹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等进了腊月,“小螃蟹”口中已经能含混不清的蹦出几个词来,书雪摸着儿子几乎显不出的脖子拿定主意:过了周岁一定给你断奶。
这日书雪趁着天暖进宫给太后请安,竟然发现老太太颇有强颜欢笑的意思,当即留了个心眼,等太后午休后也没离开,插空拉了佟嬷嬷询问:“哪个惹老祖宗生气了?我怎么见她老人家有心事。”
佟嬷嬷低声答话:“初五是金福格格的三年祭,主子是为这个不自在呢?”
书雪有些茫然:“金福格格?”
佟嬷嬷解释道:“就是太宗皇帝的十四女,嫁给吴逆当儿媳的那位恪纯公主。”
书雪恍然大悟:“是建宁长公主?我在家时听母亲说过她的事儿。”
佟嬷嬷点点头:“就是那位。她和主子同庚,当年主子在宫中处境艰难,宗室中来往的人不多,除了您外祖母惠福晋,只有这位公主和主子亲近,后来吴逆犯上,主子爷降旨诛杀叛贼,恪纯公主夫子俱殁,如今连孝敬香火的后人都没一个,主子可不就伤心吗!”
“原来是为这个。”书雪想了一想方道,“既如此我就代老祖宗去祭一祭,只不知公主的陵寝在何处。”
“主子听说一准高兴”佟嬷嬷极为兴奋,“公主临终遗愿,要和丈夫儿子团聚,是以主子爷命内务府在京郊为她起了陵,如想过去倒也便宜。”
书雪在心中划了一道直线,立意要接下这份差事。
太后醒来后见书雪没走深感诧异:“你怎么还在?”
书雪假意嗔道:“您这话可伤我的心了!”
太后笑道:“我是想着你身上不好,该趁着天早回府免得受了风寒,偏你还不领情。”
书雪福身行了一礼:“是我误会了老祖宗的慈爱之心,该打,该打!”
太后笑着拉书雪坐下:“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这样淘气。”
闲聊几句,书雪将话题转到了建宁公主身上:“您最近在为恪纯姑祖母的事儿烦心?”
太后一愣,随即反映过来:“是她们跟你说的?”
书雪笑了笑:“您摆明了是有心事的,想看不出来都难,要是让汗阿玛见到还不得怪罪她们伺候不周?可不就请我给您排解。“
太后极为伤感:“我一辈子没生养个儿女,可享的儿女福却是天下人都比不了的,格格倒有儿子,如今连个磕头祭祀的人都没有——”
书雪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帮您走一趟,做法事是来不及了,给姑祖母磕个头还是容易的。”
太后闻言大喜,不过想到书雪的身体很快摇了摇头:“不成,弘昊离不了人,你又怕冷,有个万一岂不叫我难过?”
“您还当我是纸糊的?”书雪笑道,“王府有一座庄子在那边,我晌午出门,在那边歇一晚再回,绝不叫自己受委屈。”
太后犹豫一番后是同意了,又细细嘱咐:“你自个儿可要当心。”
书雪爽快的答应一声,因劝道:“这事儿还得瞒着汗阿玛,这家子的爷们儿全都死要面子,不管当初如何为公废私,让姑父表弟丧命、使姑母半生孀居却是实情,您要当面提了恐怕他脸上挂不住。”
太后完全赞同:“这个我当然知道,要不直接派人过去就是了,何必要你劳动?”
祖孙议定此事,太后明显欢快了不少,书雪即跪安回府安排出城事宜去了。
雅尔江阿听说此事后不免责备妻子:“大冷的天往城外跑,冻着了可怎么办?”
“我何时那般娇弱了!”书雪叮嘱丈夫,“本来想让你陪我去,可就怕惊动汗阿玛,你在家看好弘昊他们,我快去快回。”
雅尔江阿笑道:“让旁人听到这话,我倒像居家看门的小媳妇。”
书雪似笑非笑打量着“居家小媳妇”:“前儿在茗香居喝花酒的没你?谁家的小媳妇能干这种事?”
雅尔江阿尴尬了,讪讪笑了两声:“应酬,纯粹是应酬。”
“要不是应酬你早被休回娘家去了。”书雪对雅尔江阿在外面的交涉从不过问,但架不住耳报神尽职,有意无意总会听到一些不好的传言。
雅尔江阿笑过之后明显意识到这一点,心中把胤禟骂了个半死,只得腆着脸去搂娇妻:“我有艳冠天下的美貌媳妇,哪还有兴致去瞧别的女人。”
书雪轻啐一声:“没正经。”
事情虽然定下,雅尔江阿不敢大意,当晚即派人先行一步去收拾庄子,又预备马车、药材等物什,折腾许久方与书雪就寝。
第二天书雪如期出京,晌午天气还好,到了晚上竟絮絮扬扬飘起了雪花,初五这日更是冷气寒咧、肃风如刀,一夜之间将数十里郊原尽数冰封,几乎灭绝了生迹,书雪怕雅尔江阿记挂,一见下雪就派人回府报讯,好在庄子已提前烧了地龙,主仆几人倒没受什么委屈。
将至未时,书雪见朔风渐止,忙命下人带了纸扎香烛前去谒陵,说来也怪,书雪赶到公主墓时竟然完全寂静下来,虽然仍是凉气刺骨,终不及昨晚那般风头胜刺,主仆一行均感庆幸。
守陵小吏颇有怨怼之词,极不情愿的在前面引路,书雪见其神情怠慢,到了陵外便将人打发了回去,小吏巴不得一声,如获大赦般行礼告退,书雪暗暗叹息:内务府拨下的香烛例银恐怕很难花到正主身上。
将近陵殿,里面竟隐隐传来一丝哭声,几个丫鬟吓得毛骨悚然,忆画的脸都白了,书雪亦觉诧异,伸手示意众人静音,自个儿带着两个侍卫往前走了几步。
书雪摒声敛气,遥遥望见一个男子跪在墓前,又挪几步终于听到了他的诉说声:“额娘,儿子那二小子已经会坐了,等他长大了就按您的意思给二哥供奉香火,儿子又买了一亩好田,以后就安安分分耕读持家,忘记您的身份、忘记吴家的过往,一定不让您和阿玛忧心——”
插入书签
这一章没什么重要情节,但有三处伏笔,以后会逐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