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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道(一)
韩衍在中原家大业大,身家丰厚,之所以带着老娘领着老仆跑来图合城这穷乡僻壤,听说是因为他觉着中原的铺子开够了,再无征服欲挑战性,故而来到域外,想要凭一己之力打通一条中原到西域的路,建一个属于自己的韩氏商队。
图合城乃是中原与西域往来的要道,建立已百有余年,据说是前朝傅氏皇族的落网之鱼逃亡到此,与忠臣皇党落身居于此处,后渐渐扩大,由一个遗世的小村庄成为光明正大独立存在的城池。
图合城主城不大,但四周遍地零落的小城,最边缘有重重城墙防线,商户进入图合城的范围内,便将受到图合城的保护,同时亦要上缴丰厚的“过路费”;图合城之外,还有诸多马匪强盗,凶神恶煞满手血腥。
韩衍的愿望,想象很美好,实现,貌似有点困难。
在韩衍告诉傅庭他将上门提亲时,傅庭沉吟半晌,眉头皱成一团,还是一五一十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他,最后总结道:“所以,就算你娶了我,就算我爹看在我的面子上想帮你,也只能是想想,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非……”她顿了顿,玩笑的说道,“你还有很多与你相当的亲兄弟,你韩家能把图合城所有当权有势的家族受宠的女儿都娶回家,也许会有三分之一成功的可能。”
说三分之一都是傅庭不忍太过打击韩衍,韩衍要做的事将动摇瓜分图合城最大的利益来源,如果韩衍真如她所说那样做了,图合城各派势力的当权者顶多会大方的给他减免一些路税,除此之外,再不可能多了。
韩衍双眸湛湛的静看着傅庭,唇边笑意不减,依旧温柔多情。
傅庭不自在左顾右盼,试图躲开韩衍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图合女儿特有的豪迈姿势,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说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韩衍放下手中制造粗糙的喝茶的瓷碗,眉如墨画目若朗星,他莞尔一笑,唤来小二给了一锭碎银子,便风度翩翩的起身走人,离开前只双眸含情的给她留了一句“等我”。
——等我。
傅庭双手捂着脸半天不肯抬起头,脸颊又红又烫,她努力拉下不自觉就翘起的嘴角,板着脸对叫了她好几道的小二斥道:“叫什么叫,发春呢!现在才秋天你急个什么劲!”
芳龄不过二九的清秀小二刹那间从脸颊到耳根颈后红了个透,他绊了舌头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我我我没有有有我我是我是那个……”
傅庭觉得自己的嘴角又快要翘起来了,快刀斩乱麻地干脆道:“别你你是是那那的了,告诉你少发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对面街当铺老板的女儿私定终身了。”
小二整个人就像蒸笼里被蒸熟了的虾似的,羞涩的对着手指:“小小小姐,你你可千万别别告告告诉诉梁老板。”
傅庭甩头轻哼走人。
刚一脚跨出门槛,傅庭立即缩回返走,找到还呆在原地红着脸荡漾微笑的小二,斜睨道:“刚才韩老板是不是给了你一锭碎银子?快找钱!”一边又小声嘀咕着“真是个败家子,有钱也不能乱花呀,唔,难怪他非要娶我”。
小二将手里的一把铜子交给傅庭,委屈说道:“我本来就是给你找钱的啊,叫了你半天你都不理我,还,还说我,说我……像猫。”
傅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长辈范儿的拍拍小二脑袋:“好啦好啦是我的错,等你和贝贝成亲的时候我送份大礼补偿。”说罢双手捧着铜子得瑟着离去。
——
傅庭软骨头似的趴在桌上看书,一手翻着书页一手拿着鸡腿啃;旁边是狼吞虎咽的图图,她端着盛满了白米饭的彩釉牡丹纹瓷碗,持着象牙箸一边下手飞快的夹着桌上的菜肴一边猛往嘴里刨饭,写写站在一旁盯着滴滴答答的西洋钟算着时间,不时紧张的探头望望外面。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虽说韩家家规晚饭大家必须在一起吃饭,但这条家规仅限于韩衍在时。韩衍不在,她与老夫人互不待见,一顿饭只会吃得乌烟瘴气,况且今天经过上午一事,想必老夫人是更不耐面对她的。
而没有人管,傅庭是决计不会主动吃饭的!
韩家的生活依旧按着中原的习惯来,饭菜精致,量少菜多,味喜清淡,鲜少肥肉;而傅庭喜欢提着小酒缸直接往嘴里灌烈酒、喜欢大口吃辛辣有劲的整块羊腿肉。
傅庭不是没有抗议过,只是韩衍带着温柔的笑意轻飘飘飞来一个眼神,傅庭便抵不住妥协了。
以图合城男子应豪爽粗旷英武高大、能上马拉弓挥刀博斗的审美,韩衍实是个异类,所谓身如玉树举止温雅,翩翩公子遗世独立,在图合城的百姓眼中,只十二字带有贬义的评价:身无可竞之本,手无缚鸡之力!
不过傅庭作为当事人,最有切身体会,明显感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并非孔武有力的壮汉才能给人压力,不是只有结实的拳头才能让人恐惧。兵法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站为下。那个是叫老子、孙子还是汉子的人还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
韩衍不笑的时候,傅庭害怕;韩衍笑的时候,傅庭恐慌。每当傅庭被韩衍看着的时候,在那双漂亮墨黑的丹凤眼下,傅庭总觉得自己什么小心思都被看穿了。韩衍就像浮屠寺那尊傅宗花了许多金子修得金光闪闪的佛祖,和蔼得让人觉得可亲,却也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他俯视众生佛光普渡,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当韩衍站在傅庭面前时,傅庭心虚得腿一软,若非韩衍先开口,傅庭怕是就会主动招了其实晚饭是图图替她吃了。
“今天你又惹娘生气了,嗯?”韩衍一面解着厚厚的外衣一面问道,带着鼻音的尾音婉转上扬。
傅庭悄悄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啊!
顶撞老夫人是家常便饭,几乎快照着一日两餐来了,韩衍也心知肚明,傅庭娇横倔强,老夫人傲慢霸道,俩人对上谁都有错,谁都不会占便宜,于是为了维持平衡,韩衍态度强硬,不偏不倚,每次受罚傅庭和老夫人都有份,次数多了傅庭反而有恃无恐,无所谓了。
韩衍在房里时都是将丫鬟赶出去了的,没人伺候,傅庭亲自上前接过厚重的外衣挂好,不服气的说道:“什么叫我惹她啊,明明是她先招惹我的!”
“哦?那你说说,这次她又怎么惹着你了。”韩衍疲惫的揉揉额角,坐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漫不经心的笑着说道。
傅庭瞪圆了眼睛,气呼呼道:“娘说要给你纳妾!”
韩衍摩挲着青釉莲花瓷茶杯的手一止,这时正给他捏肩膀的傅庭突然下了重劲,咬牙切齿的声音附在他耳畔响起,“她还说,就算我拦得住她也拦不住你,拦得住一时也拦不住一世。你说,你想不想纳妾!”
韩衍眉心拧成川字,傅庭又软了嗓子委委屈屈的道,“你娶我的时候对我爹发过誓,要好好待我的,我们才成亲半年呢,你就要有别人了。到时你一定也会跟我爹一样,有了姨娘就把我娘扔得远远的。”
韩衍心一软,面上颜色柔和了几分,傅庭接着道:“书上说商人重利轻别离,还说男子都是薄情负心汉、喜新厌旧人,你又是男人又是商人,本来我就很少见到你了,你要是再纳妾,我就更见不着你了。没有你帮我,娘还不可着劲儿的整我;你不在我面前叮嘱我,我一定不会好好吃饭……相公,你说,你会不会纳妾?”
听完傅庭的长篇大论,韩衍哑然失笑,瞥了她一眼,“你长进了不少,都会‘书上说’了。”
傅庭抱着韩衍的脖子撒娇的摇晃着,“是你叫我多读些书的嘛!你看,我多听你的话。”
韩衍忍俊不禁,摸摸傅庭脑袋,夸奖道:“真乖!”
半夜时分,更深露重。
壁上铜花铁枝蜿蜒伸出的灯座中小半截滴蜡红烛还未燃尽,余光昏黄,视物朦胧。
傅庭枕在韩衍臂上正熟睡着,忽猛然惊醒,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冷汗涔涔背脊生凉,坐起身,傅庭看着精致的床柱雕刻,华丽陌生的帘帐,寂静昏暗的屋子,浑身发冷,寒意阴阴从骨髓里透出来,有些无措恐慌。
“做噩梦了?”几近虚脱的她被一方温暖拥住。
傅庭靠在韩衍胸膛上,头枕着他的肩膀,霎时觉得踏实心安,不由舒适地叹息呻吟。韩衍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慰着,温存了好一会儿,虚弱无力的症状渐渐消减。
傅庭稍稍精神了些,便听见韩衍柔声问道:“做什么噩梦了?”
傅庭不禁咬唇垂下眼睑,沉默着。
韩衍将傅庭抱在怀里,微微低头便可看到她巴掌大精致消瘦的脸和尖尖的下颔,蝶翼般的翦睫轻轻颤动,在下睑投下一片清浅的墨影。傅庭被禁足的这一个月是待在另一间房里的,不知是关在屋子里久了还是这个一个月都没好好吃饭,她苍白清减了许多,本就身虚体弱,如今更是轻得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走,韩衍搂着她不盈一握的细腰,眉间皱痕愈深。
“不记得就不说了。”见傅庭唇抿成一条直线,牙关紧咬半晌不开口,韩衍理了理她鬓边发丝,微笑说道,“睡吧。”
傅庭被韩衍的手臂带着躺下身,没过多久韩衍均匀的呼吸声传在傅庭耳里,傅庭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床顶龙凤缠绵的雕花,久不能成眠。
傅庭想起了之前她问韩衍的话,最后,韩衍到底是忘记了给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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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时期的胭脂水单色釉小碗,貌似是王刚的收藏品。我一直以为古董碗都是有纹样,没想到还有这种类似现代彩色玻璃的碗,真心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