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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黑暗突然就从孩童身后扩散出来，如墨水泼上一幅画一样覆盖了所有，同时他也消失不见，恶作剧一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来追我呀~”
周围一片黑暗，渐渐的，连双眼都看不见了，西瑞尔想要追上对方却发现丝毫无法前进，浓稠的黑暗缠绕上他的身体，捂住他的眼。
充满恶意的声音诅咒一样响彻耳畔充斥大脑，挥散不去，即使聋了耳朵，即使什么都不想，都无法摆脱。
只要有欲念，则一念起而万恶丛生。
那是从人心底发出的最深刻的渴望和欲望。
『好难受啊……』
『我好疼……真的好疼……凭什么我要受这苦楚！』
『凭什么你如此幸福？倘若破坏掉你的一切，你哭泣的表情一定比现在的笑更加好看吧。』『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将陷入这清醒而痛苦的梦中，永远也不能醒来。』
『是啊，我还在期待什么呢……把伤口袒露给别人，最终得到的也只能是伤害罢了。』
『即使什么都厌倦，即使已经绝望，然而看见别人幸福之时，却从觉得恨意滔天，只有毁去别人的幸福，我才可以得到些许慰藉。』
并没有被这些声音迷惑，水魔之王只是觉得厌烦地皱起眉，伸出手缓慢而优雅的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抓着他的黑影就被突如其来的雷霆劈散。
“真是难听的声音！”西瑞尔不悦地皱眉，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被劈散的黑影，它们并未消失，而是在不断再生。
眯起眼，西瑞尔手中雷光闪烁，只等着再一次劈碎这些令人恶心的东西，却听到恶意的笑声在四周“咯咯”地响起，黑影如同听到了命令一样化作利刃刺向妖魔，却在被雷光劈碎之前飞快地钻入了四肢关节处，冰凉的感觉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并非那位黑暗神的令人安心的包容感，是如同蛇一样的滑腻，贪婪而飞快地扩散到四肢百骸吞噬了他的力量。
『黑暗无处不在，在没有光的地方，由暗而衍生的水根本无法反抗，现在你要怎么办呢，大哥哥？』孩童嬉笑的声音再一次在水魔之王的耳边响起，毫不掩饰恶意和幸灾乐祸。
心底一突，西瑞尔并未就这样被轻易激怒，而是带着怀疑冷静地问道：“你不是他，你是谁？”『大哥哥真是糊涂，我不是他，那我是谁呢？』天真的童音无辜道。
“呵。”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窘迫，水魔之王施施然道：“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即使力量相似你和他的感觉也不一样，你的力量远没有他纯粹。”
『不许说我是冒牌货！』童音立刻凶狠起来，显出几分尖锐，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易怒，也对，作为黑暗神梦中的恶意化身又怎么可能是简单货色：『就算我比不上那个讨厌的家伙，但是要弄死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个时候西瑞尔已经挣脱了禁锢自己的力量，磅礴的雷霆之力直劈向力量来源的地方，一声惨叫，令人不适的黑影随着那声惨叫消失。
似乎安全了下来，但是妖魔之君的本能告诉他没那么简单，水蓝色长发的妖魔警惕着周围，突然觉得脚底一松，直直往下坠去。
有谁冷笑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果然要我亲自出手么？』
是谁？！
直到最后被暗算的水魔之王也没能得到答案，只是在依稀间看到对方的双眼闪烁着金红色的光芒。
再次醒来的西瑞尔发现自己躺在类似于地板的地方，之所以说是类似是因为周围都是黑漆漆的黑暗，根本分不清方向上下。
“啧，吃那么大亏，你以后要怎么补偿我啊。”撑着身体坐起来，随手拨开发丝的手突然顿住，西瑞尔瞳孔收缩，死死盯着垂到眼前的黑色长发。
这不是他的身体！
这个认知让妖魔之君的心情直接下降到最低点。
他美丽的微卷的蓝色长发啊，居然变成这样黑漆漆的样子了！
都是那个把他拉进来的家伙的错！
——等等！这股力量是……
有些不可置信地摸摸胸口，那里涌动着熟悉的冰凉的力量，虽然比起本尊来说削弱了不少，但是也是很强了，比起那个冒牌货还强。
『随时会睡去的我能帮助你的很有限，时间不多了，请努力活下去，这具身体借给你，他可以减小你受到的痛苦，力量也可以使用，但是请记住，迷茫的心灵只会被力量操纵，保重。』
在无法反抗被扔下黑暗的时候，似乎有一个臂弯轻轻托住了自己，轻柔地在耳边这样说着，吻了吻他的额头。
——似乎还不是挺混账嘛。
摸了摸额头，西瑞尔不满的情绪总算缓和了一点，当然只是一点点。
好吧，西瑞尔之君如果你最后一句没有一点都不符合您平时高（ao）傲（jiao）风格强调这一点的话可信度会高一点也说不定。
但是好景不长，这具身体里原本安静听话的黑暗之力突然沸腾起来，就像宇宙在心核里爆裂开来一样，只觉得翻江倒海支撑不住。
周围的黑暗共鸣一样，开始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水魔之王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帮助是什么，如果这是他自己的身体，估计早就被汹涌的黑暗之力污染然后撑爆了。
费力地张开五指然后紧紧握住，费力地喘了一口气，水魔之王浑身颤抖着，眼前模糊一片。
——这是……他的梦中……
——身体、力量，由人的思维而生梦中万物，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你所经历过的？
甚至比之百倍胜之？
隐隐约约间似乎听到那个神的喃喃低语，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谁听。
『黑暗神的诞生与寻常神明不同……因为是万恶的化身，所以诞生之时必然尝遍万恶之苦……整个世界都在为了光明之神的诞生而欢呼，所以才更加衬托了我的痛苦和孤寂，我是不被期待的……』
而随着他的低语，远古的画卷在眼前浮现，就好像亲身经历一样真实。
远古时期，炫目的光劈开了混沌，光与暗的分离，他们各守一方，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遥遥相望，永不相见。
暗生来就憎恨光，因为他的诞生使得黑暗痛苦得一刻不得解脱；光生来就厌恶暗，因为他认为那是污秽的。
随着龙，精灵和妖魔的出现，人类也出现了，光明神的名字为大地传颂，却无人记得黑暗，他默默守护了这个世界亿万年。
“孤高的王，和孤寂的神么？作为妖魔之君，我们从没有人的亲情和友情之类的东西，有的是执念一样的爱，我们为此疯狂，而寻找不到爱人的妖魔之君能执着的，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冷酷和享乐。而你，作为神，也是一样的，或许你要背负更多，而我至少是自由的，你却被规则的锁链钉在黑暗之中。”
不管那人听不听得见，西瑞尔还是这样说着，努力平稳地伸出指尖想要抚摸那个神明寂寥还带着些许稚嫩的眼角，却像打破了倒影在水中的月一样让画面消失了，随之浮现的是另一幅画卷。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即使我也是与他同等的存在，所有人都恨我，因为我会带来灾难，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光明神才是创世神，而我……只是多余的那个。』
『于是便学会了不再期待，学会不在乎。』
然而有谁记得，天地初开的那段日子里，光与暗的和睦，他们是天生的双生兄弟。
暗比光先意识到自己的职责，所以他推开了光。
讨厌我吧，因为我也恨你！他这样对光说。
无尽幽暗的王座上，那是黑暗的开始，一切罪恶的起始，地狱的魔族向他们的王跪拜，畏惧而卑微。
有谁坐在众生之上，漆黑如夜的发丝垂到地上和衣袍上，他一手支颔，轻柔地微笑着，漫不经心地俯视着一切，他什么都不在乎，谁也不能再那双睿智洞察的眸子里留下痕迹。
他只是笑着，只是看着，如同一场戏。
他早在漫长的岁月里学会淡然和不在乎。
他已经习惯了孤独，所以不觉得难过。
怨恨也好怎么样也好，他从来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他。
“不为人知晓，不为人知道又如何？我们为自己而存在，从不为此而难过，而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悲伤成长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心软的神明。”
按在胸口，似乎这样就能触摸到那个神灵内心，西瑞尔用能让贵族侍从惊掉下巴的轻柔语气说道，疼痛减轻了些，体内沸腾的黑暗之力也稍稍平息。
是啊，无比的心软，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在我危急的时刻保护我，甚至不惜把你的身体和力量借给我。
『我以为我只要为了她就可以活下去了，但是显然这还不够，仅仅是为了这个是不够的，我已经太累，不想再走下去了，我看不到走下去的意义。』
『其实根本无所谓醒着还是永眠，只要我存在光暗平衡就不会打破，我连最后醒着的意义也失去了。』
美艳妩媚的水之女神从水中走过，手指轻轻拂过青色的莲花，黑发微微卷曲披散在肩膀，衬得伊人雪肤红唇，曼妙多姿，双眼纯澈温柔。
光与暗的神笑着折下一朵莲花斜插在女神的鬓边，亲昵地搂住她的肩膀，笑着含着柔情注视着她的眼睛。
女神抬起头来，回了他一个明媚的笑颜，额头中心是菱形的朱砂，平添几分妖娆风情，即使是笑着，那双娥眉依然显出些许轻愁，眼波流转之间却全无爱意。
原来如此，疼痛到此时已经减缓许多的西瑞尔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位女神，心中腾起一种嫉妒的情绪，凭什么他如此痛苦，如此孤寂都是为了你，而你却可以在他的羽翼之下心安理得地幸福？
原来他的症结所在便是你啊，多么让人不悦的事实。
为了你，他不断催眠自己，从而确保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利因素，也为了你，他放任你用光明伤害他，同时还是为了你，他不再有想要活下去的欲念，因为一旦你幸福了，他便没有可执着的东西了。
一点一点的问题与迷茫积累起来，直到现在汇聚成足够摧毁黑暗神的东西。
“倘若你不珍惜，那么我来，”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妖魔之君说道，坚定不移，“如果你不再成为他活下去的理由，那么我陪着他，帮助他，直到他成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的真正的无懈可击的黑暗之神。”
他蓦然转身，已经变回原本摸样的他手中凝聚着雷霆冷冷注视着突兀出现的有着金红色双眸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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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