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这边独好

　　新学期伊始，高二1班从此归于文科班，景优和陈晨无奈面临分别。
　　班主任手里捏一张新名单，挺着他圆滚滚的啤酒肚，先是老生常谈地高谈阔论一番，继而一个个公布理科同学的去向。

　　“陈晨，高二18班。”

　　陈晨皱着一张苦瓜脸嗷呜埋怨：“晕死，以后要天天爬四楼了。”

　　景优抽了抽嘴角，没理会。
　　她支起左手，看向窗外。

　　今年的合.欢开得特别秀美别致，红花成簇，就连衬托它的绿叶也纤细似羽。
　　凝望其中一簇粉色绒球，她不知不觉发起呆。

　　“景优，高二6班。”

　　陈晨：“晕死，优乐美，你分到楚香帅他们班去了哎。”
　　“……”靠！

　　六班的班主任姓方，教物理，此番将是他教学以来带的第二届毕业班。
　　虽说论资历依然有待磨练，但是方老师其人却早已名扬在外。

　　原因无他，正如他的名字，方正。
　　此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极其方正，他所教出的第一届毕业班里，有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考上了一本院校，剩余的百分之十里，成绩最差的也好歹没低过二本线。
　　方老师已然成为市一中新升起的明星教师，被校方和家长捧上天。
　　即便知道方正老师出了名的严厉苛刻，依然有很多父母挤破脑袋都想要将孩子送进他的班里。

　　景优没托关系就能顺其自然分进去，实在再幸运不过。
　　可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

　　第一，她认为学习是自己的事，班主任是谁于她而言根本不重要。她没有受虐倾向，只喜欢温柔体贴的老师。
　　第二，她对楚尧臣生理性排斥。

　　和陈晨在二楼楼梯口分道扬镳，景优吸了口气，挺胸迈入新班级。

　　没有老师，教室里闹哄哄的，说话的、打闹的大有人在。
　　甫一进去，闲着无事的生面孔们一个个都抬着头好奇地打量过来。

　　景优：“……”
　　拜托，别都看着她啊。
　　想了想，还是挂上笑容吧。

　　嘴角微微上扬，寻找教室空座，猝不及防地，猛然瞥见右侧靠窗的第五排……
　　楚尧臣！

　　楚尧臣侧身背靠白墙，坐他前面的男生正向后扭着头和他说话。
　　他似乎心情不错，微勾着唇。
　　看见她，他倒是微微露出了惊讶，上下眼皮一碰，微眯着眼，轻笑一声。

　　笑容实在太耐人寻味，景优心里毛躁。

　　班级人员经历新一轮换血，座位调动在所难免。
　　方正留着扁扁的寸头，短发偏硬，像一根根尖利的钢针；一双眼睛不大，但胜在严肃睿智。

　　他看上去倒像大智若愚的人，却硬生生在相识第一天就让景优质疑起他的教学管理能力。
　　楚尧臣这厮竟然和她成了前后桌！

　　座位落实下来后，方正式老生常谈便也随之开始。
　　他先是亲切欢迎了包括景优在内的十位新同学，紧接着又发表一通对未来两年的展望和希冀，最后慷慨陈词，他们这个班是他心目中的精英班级，他们这个班里的每一个人都必须成为精英中的精英，精英中的战斗机。

　　何为战斗机？
　　必须火力强、速度快、机动性好。
　　没火力，他来加！没速度，他来推！没机动性，好，收拾书包立马滚蛋！

　　景优默默撇嘴，有他这个严厉负责的指挥官在，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为接下来两年水深火热的日子偷偷捏把汗，她没精打采地重重往后一靠。
　　后面的桌子禁不住冲击，小小地滑动了一下。

　　楚尧臣捏着笔杆戳她背，声线偏凉：“我知道你膀大腰圆，别再制造存在感了行么。”
　　“……你什么意思？”景优微扭头，和他一样压低嗓子。

　　“听不懂不要紧，自动往前去一点儿，别给自己找麻烦。”
　　“……”

　　景优立刻就火大了。
　　怎么着，如果不往前去，他还能揍她不成？
　　几乎是下意识地，脖子彻底扭过去。
　　“诶，你——”

　　“景优——！”一声呵斥在脑后炸开。方正皱眉，快步立在她跟前，“你是叫景优吧？”

　　“是……是啊。”她木着脸，仰头看他。
　　讲台上没显多高的人，乍一出现在眼前，的确也挺矮的……

　　方正从她脸上没看到丝毫惧意，反倒笑了：“怎么，刚来班里就找帅哥聊天啊？”
　　景优：“……”

　　一时间，除了楚尧臣，所有人都在笑。

　　景优脸颊火辣辣：“方老师，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方正敛了笑，说：“你觉得面对在课堂上不遵守纪律的学生，老师会有闲情和她说笑么？”话到最后，既震慑又威吓。

　　景优皮薄。尤其在师长面前，被这样一顿训斥，她感到特别没脸。
　　一阵密密麻麻的涩意席卷上来，鼻尖渐渐泛酸，在眼泪尚未奔涌而出之前，她赶紧低下头。

　　方正看她是女孩，倒也没再继续刁难，警告了两句便息事宁人。

　　经过一个暑假，短发稍稍长长，她一低头，发丝垂落，将她小半边脸掩藏。
　　她像一棵霜打的茄子，有点蔫。

　　楚尧臣手中转着笔，声音不疾不徐：“我提醒过你，别给自己找麻烦。是你不听。”
　　“……”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方正接着又讲了几句，走去走廊接电话。

　　教室里一瞬间就像自行车轮胎慢慢地在跑气，不再紧绷，却也不敢立刻松散。
　　一群蚊子嗡嗡嗡，当然，也包括景优。

　　景优转头对楚尧臣说了一句话。
　　“你最好别再惹我。”

　　回过头来的下一秒，背后传来一声嗤笑，不高不低。
　　随即，椅子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惹你又怎样。”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语气悠悠闲闲。

　　动静不小，前后左右都将注意力集中过来。

　　景优活动手指关节，嘎嘣一声，嘎嘣又一声。
　　同桌梁晓敏眼尖提醒她：“那个……方正来了。”

　　……这种感觉像什么？
　　就像头天夜里特地买了双跑步鞋想要在运动会上一展雄风，第二天却因为连续暴雨运动会取消了。
　　没劲，特没劲。

　　学校广播响起，隔壁班的学生蜂拥而出，经过六班的教室窗户，纷纷朝里看。
　　方正一声令下：“走，去参加开学典礼。”

　　他率先出去，众人相继起立，三五成群往外走。
　　景优没伴儿，给有伴儿的梁晓敏让道。

　　楚尧臣站在过道，抱臂看着她，带着一股天生的傲慢劲儿：“惹你怎样？”
　　“……”
　　景优忍不住磨牙，她还真没见过这么蹬鼻子上脸的人。

　　……哦不，见过的。
　　某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晃神。
　　她想起在便利店初次见面时的陆景川。
　　自上次异度偶遇后，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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