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簪彼在

作者:暖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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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簪彼在


      披红石榴,凤凰飞羽。金碧步摇,遮蔽清媚容颜。

      都城扬绯,迎亲的队伍连绵得望不到头,百姓张望低语,只等着披红嫁衣的女子踏上远行的车马。
      唔……差些忘了我就是他们等着的人。
      嗯,这排场忒大。

      不过,临走之前,我还要与那人道个别才是,麻烦的礼数总还是要做足。
      拖沓一地金绣绸边,而我即将嫁与的人扶着我的手,附在我耳边轻言。
      想来就禁不住嗤笑,我连这人长的什么模样都尚未瞧得清楚,却要嫁给他了。

      可身边这个不识得的说了什么着实无关紧要,我只看得见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一如既往俊挺,硬挺的五官勾勒轩昂的面容,绛紫袍子衬得英武。
      啊哈,眉间又是起皱,真难看。
      我缓步走向他。
      澈暖的日光打落,半掩了面容的轻巧坠儿细碎作响。
      今天真是个大喜日子,我怕是自打出生来头一遭打扮得这般明艳。
      唇瓣涂染娇纁,轻启。
      “皇叔,保重。簮儿就此告辞。”

      步摇遮蔽,若影若现,女子笑靥如花。

      他只颔首答应,便不再与我多说。
      我忽地气恼,这男人随意交易地将我嫁去了越国,临走了竟也不与我寒暄交代几句,着实不厚道。
      我顺势抽出身旁陌生男子握着的手,提起曳地裙摆,猛然上前一步,欲要伸手抹平他眉间的褶皱。大抵他没想到我会在自己丈夫面前这样放肆举动,眼里一瞬,还不待我那涂染艳俗凤仙花汁的指尖触到,便已然握住我的手腕,将其放下。
      “你该随越国太子启程了。”
      真是个伪君子,分明昨夜我还窝在他床榻上,也是如此替他抚平眉眼。
      “皇叔,你以后会来看我么?”我歪着脑袋笑问。
      “会。”
      “好,那簮儿可就等着您了。”
      “每年都会。”他复又说道。

      真的每年都会么……

      队伍起乐,红妆遍布国都,直至出了靖国边界也未消散。
      已是六月光景,四照花遍布边境山坡,翩然如蝶飞散。往年这会儿,我该是拉扯着端家的一双丫头溜到远郊赏玩才是,然后,我那皇叔必然会将我揪回去,叫我端坐在一旁,生生瞅着那双古灵要好的小姐妹受罚。
      呵——想不到头一遭出了靖国,竟然是再也回不去了。
      听皇叔说,越国银雪红梅,幻美得厉害,那景致我从来不曾见过,不过,我也不兴得去瞧了。

      国境延绵蔓开喜庆,染红一路霜白四照。
      那么,后会有期了,皇叔。

      我从袖中摸出个与今天大喜之日相映衬的红纸胭脂,微微抿了一口。
      这胭脂吃着倒是挺甜。

      瞬时,唇瓣绛红如血。
      我掀了繁重发饰簪钗,倚在软绵坐榻,任凭马车晃荡。

      我何曾没有想过逃了这桩该死无趣的和亲,纵然他不在乎,使得两国交恶也是称我心意的。又或许他会来寻我,就像过去一样,揪回去教训一顿就是。
      嗯,那我真得好好想想,天下哪里是他永远寻不到的?我得逃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这样也许他才会晓得后悔。
      愤怒、心烦、厌恶、喜欢,都好,我只要他为了我。

      蜜甜胭脂抛落车马,混迹漫天纁绯。
      猩红灼热的液体沿着嘴角缓慢滑落,染碎石榴嫁衣,点血金绣凤凰。

      宫倾万里,只听得骏马铁蹄。
      侍卫加急而来,微颤颤地通报。
      “婳群主……她死了。”

      那随驾多年的侍卫头一次看到向来镇定淡然的靖国君主瞬时丢了手中笔墨,仿若不可置信又是无措慌张,怔怔发愣,无言许久,却只是说:“知道了,退下吧。”

      这一觉沉得安然惬意,他定然是找不到我了。
      想起来就是止不住的得意。
      可是,怎么突然……

      缓慢扒开眼皮,日光洒落眼角。
      接着个蒙了面的怪人就闯进了视线。
      哎哟哟,真是活见鬼。
      那人打扮得怪异,肩头还摆了只死狐狸皮毛,瞧着倒是暖和。
      声音闷哼:“婳郡主?”
      “嗯。”我脑子尚且浑得厉害,便随口应了一声。
      咦?这不是我的声音。

      我起身,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扫了周围一眼。
      破落简陋的屋子……还有个怪人和一伙人在围观我。
      这是哪儿啊?我是没死成,反倒被人拐了不成!
      扯了扯嘴角,又瞥了那人一眼。
      还是被个不正常的拐了,忒不合算。
      这人也不给我解释解释,却森森笑道:“看来还真是给招回来了。”

      之后,才知道离我服毒自杀已经过去五年了。

      自从婳郡主莫名身亡以后,越靖两国便是情势恶劣,最终难免烽火都城,谁晓得靖国君主狠毒得厉害,喏,五年征战,前不久居然把越国给随意灭了。
      哎哟哟,皇叔威武。
      我嫁的好不值。
      这伙人大抵是越国余孽,哎,对我这个土生土长的靖国人而言,他们就是余孽!
      想不到余孽还挺厉害,竟然将我安睡得舒适的魂给招了回来。
      虽说我是睡得有点久了啊,但我都死了,也不让我安生,非得把我抓回来,还硬塞了个没我以前好看的女人身体来凑合,余孽的服务不周到啊。

      想来我当年真是聪明,没人料到我是自杀,反倒成了个玄而又玄的莫名身亡。
      也好。

      余孽倒也不计较是我间接害得他们国破家亡,只是威胁我去行刺皇叔罢了。
      他们也忒天真,把自己弄死过一次的人还怕再死不成?至少我定然是不怕的。不过……我倒是想回去看看他了。

      宫宴之上,舞乐相和。
      缃黄裙衫旋舞,瞳眸故作染媚。

      本以为那伙人是蠢透了,才千方百计将我招回来,筹谋着去斩了这个席宴之上的靖国君主。然而,当我翩然甩袖,瞧见他身边端坐的女子时,才知晓余孽倒也不算蠢。
      她与我长得真像。

      哎呀,皇叔,这样不是要叫人怀疑我与你以前的关系么?

      他蓦地怔怔瞧着我跳舞。
      经年以往,我也曾脱了累赘鞋子,着了心思地揽了身月白衫子,于莲池边的青石之上摆弄造作。
      我从来不擅舞,只是听说娘以前是都城里顶顶婀娜曼妙的舞者,努力学了许久才与他献宝。
      可他却都不夸我一句,只说:“不擅长的事情你也不必勉强。”
      呸!你就是喜欢我娘,不喜欢我就是!

      扮作外族使者的余孽将我送给了皇叔,他倒是大方收下了我。
      进献的小小舞姬,纳入后宫也是常事。

      然后?
      这一次,我总算不用偷偷摸摸,光明正大成了他的女人。
      可惜,好像是被发落冷宫了?
      进到这个过去熟悉进出的宫闱,他不曾来看过我一次。
      是因为我没以前好看了,还是他只喜欢长得像娘亲的女人,比如那个席宴上的女子。

      大抵半年后,我安分养在这靖国后宫,享受惬意地活着的真实感,原本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甚得吾心,可惜余孽不能忍了。
      若我再不动手,他们就该把我的魂给赶回阴曹地府去咯。
      嘿!这大半年的,我都还没怎么看到他呢!不成,且慢。

      于是,我便开始动手了。
      半夜三更里,我循着那些个妃嫔夫人的宫殿挨个寻过去,却总也瞧不见他身影。唯有探到那宫宴上女子的寝殿时,偶尔会撞见帷幔胧纱,床笫欢好。
      忒害羞,我不见得闯进去,叫嚷着,我是簮儿,我回来了!
      来个捉奸在床!
      虽说是个有够威武有够蠢的主意,可回头想想,我从前就什么也不是,遑论如今,捉的个什么奸。

      好几晚夜凉如水,却依旧没能见到他。

      冬至夜,宫人忌讳,大都早早歇下了。
      我尚且是婳郡主的时候不信鬼神,现在自己已然当了一回鬼,只觉得好笑。
      是夜,我依旧提了如同鬼火摇曳的灯笼,在偌大的宫里漫无目的地轻声踱步。我也不再去扒拉那些妃嫔的窗子,只是夜里游荡的日子久了,也习惯了。
      忽然望见宫殿一隅,窗纸映火。
      提起灯笼原地绕了一圈,照亮覆霜石阶,才发现自己这是跑到他的书房来了。
      真是死得有些时日了,竟然连这儿也差些不识得。
      大抵前阵子偷窥得熟练,这会儿身子半挨着窗户,踮起脚,透过朦胧的窗纸扒拉,却愣是不见他身影。我离得远些,想着法儿再再再瞧清楚些,忽地,那扇正对着我的雕花窗子就直直打开了……

      眼里锐利,俊挺依旧,只是几分掩不住的倦怠。
      皇叔这五年真是沧桑了不少,不过还是好看得紧。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的声音半是沉哑,携了疲倦。
      我不管不顾地往里头张望了一眼,也不见那位荣宠一身的女子。
      心下一乐。
      他深邃的眉眼又是紧锁。
      我思量着他应该……肯定不记得我是哪位冷宫小嫔了,便咧着嘴笑道:“您还记得我是谁?”
      他沉了眼眸,也不看我,只说:“记得,进来吧。”
      很是意外的回答。
      可既然他这么吩咐了,我自然也就乖乖进了去。

      真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
      二八那年,我便是在这儿勾引了他。自此之后,与他极尽缠绵与欢好。
      有一回,竟还让他的某位妃子给生生撞破了,可这之后,那妃子就没了踪影。
      这样的日子,纵然他不在乎我,我也是在乎他的。直至十九岁那年立夏,他将我安排嫁与越国太子。

      还真是不念枕边人啊,皇叔。

      他坐在几案前,执笔批阅奏折,也不与我搭话。
      老样子,无趣得很。
      我半身倚着搁在在他几案上,也不怕他怪责我,只管捯饬一旁放置的卷轴,大抵是些字画。
      随手拉开一幅,却是个新嫁娘的背影,红妆披身,金玉玲珑,只是落寞。
      “这是谁?”我扯着那画指与他看。
      “簮儿。”
      我瞬时将那画随意卷起,丢掷一旁。

      他说那是我?

      他忽又呵笑一声,抬头望进我眼底,“你很像她。”
      不是像与不像,我就是她。
      我抿嘴一笑,复又觉得像不像这话用在我身上当真不合适。
      “佳人伴旁,我像不像又如何?”
      “你说簪萦?她与她也是相似,只是和你不同。”顿了片刻,复又说道:“那日席宴献舞,你很像她。”
      他还当真记得我。
      原来那女子叫簪萦,怎么也有个“簪”字呢?
      我凑近这个看不透的男人,鼻尖相抵,摄入他眼里,问道:“那您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她?”
      他蓦地伸手,抚入我垂落腰际的发丝延至脑后,深深扣住,便是缠绵的吻。

      阔别五年的欢好。
      芙蓉帐暖大抵如此,好久没感觉到他的温度。
      皇叔当真是宝刀未老,弄得我够呛。

      以往,他不过比我大九岁。如今算来,该是……三十三了?而我却还是双十年华的姑娘身子,啧啧,这五年一梦还把他睡得越发老了。

      皇叔到底是个做国君的,从来不在政事上疏忽,也从来不会独独留恋于一个女人。
      因着那日书房的勾引,那女子似乎已是荣宠不再。
      虽然他从以前就是淡然性子,好在不论哪一次都是被我轻易钓上钩。

      二八那晚,我记得清楚,仿若昨日光景。
      那时我执意腻在这书房,趁他难得酒醉,放肆揪住他衣襟。
      两人离得好近,近到鼻息可闻。
      我说:“我喜欢你。”然后凑到他唇瓣,蛊惑轻言:“皇叔想要簮儿么?”
      他倒是醉了也正经,竟直直推开我,好在我不气不馁,又是扑上前去,环抱住这执拗的我喜欢到骨子里的男人,打趣调戏道:“你若不要我,我要你也可以。”
      然后就是孽缘几许深,大抵我爹娘晓得了,是得要从陵墓里跳出来的,不过,我死后却从来没见到过他们。
      嗯,看来他们也不至于那么生气。

      然而,之后他待我虽是亲厚,却从不亲昵,是因为我始终不是我么?
      我逐渐开始弄不懂,他喜欢的到底是唤作“簮儿”的我,还是长得像娘亲的我。

      于是,有一日,我倚在他怀里问他:“您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那簪儿多一点?”
      我竟然拿自己作比较,真是够蠢,却还是问了。
      他静默不答,只说下个月是要御驾亲征去了。
      也是,他总归爱权势胜过我,也胜过簪儿。换做是娘,不知道他还会不会为了两国交好而让她远嫁他国。

      他到底是去了战役之地,然后,我又开始无所适从地夜半徘徊。
      这副女子身躯终归不是我的,而我终归是个被招回来的鬼魂罢了。纵然是睡了,也永远没有梦了。

      我走过宫廷的每一个角落,反反复复,可他却还没有回来。
      一夜,我独自躲在他书房的床榻上,忽地觉得是该去瞧瞧那黄土一掬的自己了。

      只需随意打听,然后便偷偷寻到了婳郡主的陵墓。原来我最后还是被葬在靖国了,皇叔此事办的地道。
      这陵墓倒是建得阔气了点,里头满眼都是我以往屋头的摆饰。
      那置放了尸身的青玉棺木是没有合上的,我双手半遮住眼,小心走近,真怕一眼看见自己一副腐烂模样,忒可怖。
      慢慢挪开手指,那棺木里的女子却是一如当年的容颜,只是失了血色。她身上依旧着了嫁衣,却不是那日红妆满都时的石榴嫁衣。
      点翠步摇玉芙蓉,胧月白绸,鸾凤盘旋其上。
      是靖国之后的嫁衣装扮。

      我扶着刺骨冰凉的青玉棺木,恍惚地跌落在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的东西竟然从眼眶里落了出来。
      真想不到我还能哭。

      我就在自己的眼前,不是么?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冰凉棺木里,再也醒不过来。
      我是真的已经死了,纵然现在我就在这里,可婳郡主,簪儿她确实早在五年前便已魂断不在。
      可我还从来没有弄清楚过他是不是真的爱过自己,还是说,在他眼里,我从来只是个娘的替身。
      我瞥见那一身灼伤眼眸的嫁衣,埋首,哭得越发厉害。

      若你当真放不下我,舍不得我,当初为什么不阻止和亲,却非要一手促成?
      我的皇叔啊,这么多年来,因为娘的一句话,你将我带在身边,照顾我长大。我的情意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你视而不见。我从没有因为我们冠以同一个姓氏,身体里留着相同的血脉而感到痛恨。
      我只希望你承认,承认你也是喜欢我的。
      为什么要了我,却不将我留在身边?
      我一生爱慕你,甚至不顾名节人伦,可唯独那时出嫁,我恨你。

      现在……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我已经死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簮儿,我就是你的簮儿。
      眼泪灼烫得好像那年唇瓣留下的猩红,跪在石棺旁,滴落在那棺中人的苍白脸颊。
      寂静的陵墓里唯有女子痛彻心扉的哽咽回荡。

      “簮儿!”
      一声呼唤好似穿越沙场千军万马。
      我回头,看见那个戎装的男人风尘仆仆,唤着我的名字。

      说不清道不明太多,可是若是相爱难得相守亦无妨,可你爱我么?

      然后怎么样了?

      然后,我就被关起来了。
      私闯郡主陵墓,没将我斩了据说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他到底没能认出我来,那一声真切的“簮儿”唤的是石棺里的人。

      他那时气势汹汹地朝我走来,我哭红了眼,怔怔等着他的每一步。
      我多么希望他是将我认出来了,可他却将跪伏在棺木旁的我一把拎起丢开,冷眼命令侍卫将我拖走。我止不住地抽泣,悲愤无奈,却也说不出一句:“我就是簪儿。”
      我一直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深爱的的男人伏在青玉棺边,与那冰凉女子俯身轻低语,生怕惊扰了她,说着那些说与我听的悄悄话。
      直至他消失在我视线里,眼泪斑驳落了一地。

      锒铛空旷,一个我从未去过也不曾想到的地方。
      靖国的地牢,四处幽暗,月光甚至透不进铁栏窗子。
      最糟糕的处境真是没有之一了。
      而我,再也没能见到他,唯有偶尔从狱卒口中听到些不知真假的消息。
      听说皇叔开始听信术士道法,他以前向来嗤之以鼻,大抵是假的。

      四季同夜,一晃十年。

      我几近忘记他的模样,一昼一晚总要细细回忆一番。
      好在夜里总是难以入眠,也就不妨碍我慢慢回忆。有时候,也会睡得沉醉,好像是为了安慰自己似的,我会听见他在唤我。
      “簮儿。”
      也不知道是梦是真。
      可我死以后早就没有梦了,纵然依托在这身躯里勉强存活。

      想来那群越国余孽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把我给忘了还是也投了冥河,我竟然安然了许多年。
      百无聊赖的光景,我也曾盼着他们将我赶回阴曹地府去。
      可惜,所有好的坏的盼望都遂了烟云飘散。
      我不再同那时一般动过自杀的念头,想来无趣,当初投了阴间是因着他的无情,他若是真不在乎,我倒也宁愿死了,反正看不到,亦不知道,乐得清闲。
      可如今,我亲眼看见他是在乎我的,连假装不知道也难。
      那年娘去世时,他又何曾如此过。
      然而,当年我与他最开始的欢好,我清楚明白他只是将我替做了娘亲而已。
      我总以为他因着年少时爱慕她得不到,所以留恋,却竟然抵不过对我的留恋么……

      在我死去的第十五个年头,靖宣王伍以阑驾崩,最后的遗诏竟是执意与婳郡主合葬。

      那夜,暌违了十年的眼里灼热一遍又一遍打湿泛黄染泞的衣襟。
      第二天,我便连地牢里最微弱的光也看不到了。
      我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见不到了。

      越发单薄的肩膀依靠潮湿青石,地牢里总是脏乱,或干燥或沾湿的稻草铺了遍地。
      不过,也无所谓。
      我摸索着,倾身躺了下去,脸颊尚且能感觉到微微刺痛。

      为什么不告诉他我就是簮儿呢?也许一切就会改变。
      只可惜……我不相信他。
      不相信他心里真有我,不相信他会相信我。

      又或是那时,你将我认了出来,该多好。

      我伸手探向幽幽凄清的月光,指尖泛凉。
      真想再见他一面……

      手指缓慢收拢,好想攥住点什么。
      我会在这里一直等的,一直等到我死为止。
      也许那时待我再次睁开眼,是在那皇陵里,着了那身胧白锦绣嫁衣,撩开眼前遮蔽的金玉步摇,见到那个男人,听他唤一声。
      “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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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此簪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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