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声

　　京城永安巷里魏家闲置很久的宅子突然便有人住了进来，硕大的宅院里只有一位玉树翩翩的公子和一位呆头呆脑的书生。四方街邻众说纷纭，想是魏家的公子来京城讨生活的，那书生定是公子的弟弟亦或是某个上京赶考的亲戚。可令街邻蹊跷的是宅子里不曾见过一个下人，若是富家子弟定是要有形影不离的侍从贴身服侍的，可这位公子出入总是只身一人。这待嫁的姑娘可不管这么多，公子每到一处，身后总跟着一群献媚的女子。某些个有姿色的就大着胆子上前询问公子一番，公子总是笑而不答，识趣的便不多纠缠，可每每刚一转身就对上一双双嘲笑的眼，内敛的姑娘便会红着脸速速逃走，性子泼辣的会骂上几句：“一群有色心没色胆的东西，敢嘲笑老娘，你们有什么资格！”真真是闹得满城风雨。
　　公子名叫魏段，在他未出生的时候，魏老爷便带着魏夫人一同从京城回到老家，现在住的宅子正是魏家的旧府。公子不好与人亲近，从小便不愿下人服侍，这次上京也就没带任何的下人。在来京的路上，公子救了一位掉进陷阱里的书生，公子就他之时，他正红着眼蹲在陷阱里不知所措，正巧公子经过，他便唤着公子就他。只身一人的公子待把他就上来的时候已是累的满身无力，书生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公子说道：“小生名叫苍绒，谢公子今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公子不嫌弃，小生愿服侍公子一生，为公子做牛做马。”公子心想：罢了，这路途遥远有个人照应也不是坏事，看那书生呆头呆脑的样子，放他一人定是再会遇上什么不测的，便也就让他跟着了。可孰知这书生笨手笨脚的并未伺候过公子一分到让公子好生的伺候了一番。
　　“公子放心，待小生考上状元，定会好生报答公子这莫大的恩情的。”每每公子为他打点事物的时候，他总会拧着眉一脸委屈的说到。公子听的是又好气又好笑，便也不多搭理他，做自己的事去了。看着书生呆呆的样子，倒是写的一手的好词句，考上状元，兴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公子用自身带的银两开了家绸缎铺子，店面不大，可生意却兴隆，这来采购的姑娘，多半是冲着公子来的。就连时常来打把下手的书生也会夸上几句：“真真是一幅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好面孔，可真是迷得满城的姑娘为之神魂颠倒啊。”回应他的多半就是脑袋上一记恶狠狠的爆栗子。想起来也奇怪，公子这不爱与人亲近的性子，到了这书生身上便也起不了作用，就连公子也奇怪。
　　日子便也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时常来帮忙的书生，不是裁错了缎子，就是找错了银两，再就是打坏了哪个珍宝花瓶。气的公子下令要他日后不得踏入铺子半步，书生便红着眼一脸委屈的回了家。每每看到他这副模样，公子便有再多的怨气也只能往肚里吞。晚上跑了多家酒馆，买了书生最爱吃得菜回家了。这书生一看到吃的，笑的满面桃花，好似白天并未发生什么不快的事。公子时常感叹，这天下竟有如此单纯之人。
　　转眼已步入冬日，一夜之间，整座宅院便被皑皑的白雪掩盖。身穿白色裘服的书生，站在院子里静静的欣赏这满目的银白，好似整个身子都融入了这苍白的画卷之中。公子怕冷，冬天绝不出门，这铺子也全权交给店里的伙计打点。
　　“魏段，魏段，快来看呀，这外面都变的雪白雪白的了。”书生满脸兴奋的拽着公子的袖子往外走。公子拗不过他，便就站在房门口，看着书生在雪地里奔跑，冻得通红的脸透着一股说不清的喜悦。看着看着，公子便轻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呢？说来我听听。”书生好奇的面孔顿时出现在公子脸前。
　　“笑你跟个孩子似的。”说罢便转身往屋里走，没走几步便又被书生扯住了袖子。
　　“魏段，我一直想问你，你为何要来京城？”
　　“你又为何？”
　　“我？”书生低头想了半响，抬起头一脸的天真说：“因为你来我便来啊。”
　　一股暖意直达心头，这冬天，好似也不如往日一般冷的刺骨了。

　　冬天一到，新春佳节便也就在转眼之间。
　　“魏段，春节可要回家？”书生端着热茶坐在公子对面悠闲的问到。
　　“不回。”
　　“那可好，咱俩一起过，最好是叫上几盘春风楼的招牌菜，再提上两壶好酒。对了，还要在门外挂上灯笼，魏段，你说可好？”
　　公子生性不是爱热闹的人，一到节日便不爱上街，只有在除夕之时才会与家人一同热闹一番，每每也是坐了一半的时间就忍不住回自己房里。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两人一同度过的第一个春节，也不想扫了他的性子，便就答应了。“你说如何便就如何吧。”

　　除夕之夜，魏家的宅子被书生布置的好生喜庆，屋内点着红色的蜡烛，正中间放着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桌上摆满了各式的好菜，还有几坛好酒放置在好菜之间。在书生的几句夸耀之后，二人便坐下品尝这满桌的好酒好菜。
　　一杯酒下肚，公子看着狼吞虎咽的书生说：“你不是问我，为何要来京城吗？”书生吞下刚刚入口的烤鸭，静静的听他说。
　　“我家世代都是在京成里做粮米生意的，以前就住在这宅子之内，可这家族事业传到我父亲手里的时候，已经被挥霍的差不多了，待落魄之后，父亲便带着母亲回了老家，投奔亲戚去了。在我叔伯的帮助下恢复的已有些起色，恰巧这是知县家的千金相中了我，一心想攀高枝的父亲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呵，他可曾问过我的意见？”
　　“所以你就挟财潜逃了？”书生迫不及待的追问。
　　“看你做事呆头呆脑的，这时候你到精明。”公子鄙夷的看着他，书生也权当没看见，傻笑着喝了一口酒。再一想又觉得不对，便又问：“那你在这里不怕被发现吗？”
　　“正所谓，最危险之地便就是最安全之地。”书生听的一头雾水，连连几杯下肚，便有些醉了。
　　“我要是个姑娘，我也定会死缠烂的非要嫁你。”
　　“哦？”
　　“想你外表出众又才华横溢，哪个姑娘不想嫁你？”
　　“可我偏偏就不喜欢那些姑娘。”
　　书生的脸上泛着红晕，傻笑着问：“不喜欢姑娘？莫不是你喜欢男人？那可真真是伤了这满城女子的心呐。”书生紧紧盯着公子清秀的面孔心想：魏段，你可知道，在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我喜欢上你了。只那一眼我便知道，我是真爱上了。这满城的姑娘羡慕我能日日伴于你左右，而我又何尝不羡慕她们能不顾及的表达自己的爱慕之心呢。
　　“你醉了。”公子起身准备扶他回房，便被他一把推开，半眯着眼睛说：“魏段，你说，我…我要是个姑娘…该多好。”说罢便倒地不起。正在此时，屋外响起了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公子心想：这新的一年，定是个好年。
　　待到天已到晌午之时书生才起了床，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准备去洗把脸，却看见公子站在房门外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书生问。
　　“没什么。”转身便走，依旧是一脸的欢喜。弄得本就头晕的书生更加的摸不清东西南北。
　　今日的公子与往日不大相同，具体是哪里不同，书生也说不上来。冬日鲜少出门的公子带着书生游遍了整座京城，看遍了满城的喜庆。满脸兴奋的书生只顾着看精彩的杂耍，把那些想不明白的问题一股脑的抛在了脑后。

　　随着春节的离去，满城的热闹氛围也消失不见了，连带这消失的还有一个人，那便是魏家的公子，魏段。他留了些许银两给书生，其余再无他物，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书生寻遍了京城各处，也没有一丝的消息。去铺子里问伙计们，也是无人知晓。这书生急的是满心的焦虑。这魏段，究竟是去哪儿了？
　　书生连连找了十几日，都没有一点线索，便像丢了魂似的，整日坐在魏府的院子里发呆。时常会想，这魏段可能是得到了什么风声，魏府的人寻到他在京城旧宅里，便就逃到了别的地方去了，自己这么碍手碍脚的，不告诉自己想来也是应当的。可每每想到这里，书生便红了眼眶。
　　就这么靡萎不振的过了将近半个月的时日，从未有人到访的魏家大门响起了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书生一听不好，定是魏府的人寻上门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急的满头大汗的书生，一眼看见了院子里的一根断竹，便将竹棍藏于身后，去开了门。门一开，书生便闭着眼睛，狠将竹棍打了下去。只听“啊”的一声，书生便愣了，这声音怎会如此熟悉？定眼一看，这不是正式消失不见的魏公子吗？
　　从未如此狼狈过的公子，愤愤的起身，揉着刚才被着傻书生打的生疼的手臂问：“你这是做什么？”书生被冷不丁的一问，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零整的句子。突又想起什么似的，也恶狠狠的瞪着公子：“你还问我？你呢？这几日你去了哪里？你可知我找的你有多辛苦，我跑遍了整座京城，他们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我…”说着说着便觉的嗓子一阵哽咽，便也说不下去了。正准备低头掩盖自己这丢人的模样，却被拥进一个温暖的臂膀之中。
　　“我去退婚了。”
　　“啊？退成了？”
　　“嗯，我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呵呵，说来也好笑，我回去的时候知县家的千金早就跟别人私奔了。哎，女人啊…”书生正在疑惑之际，耳边就又响起了公子强压着喜悦的声音：“苍绒，除夕之夜，某人喝醉酒之后的告白，不知现在还算不算数？”
　　书生愣愣的看了他半响，猛地将脸埋进公子温暖的胸膛，用手使劲绞着公子的衣襟说：“算数，当然算数，小爷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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