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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和凤尧重归于好,又终于心意相通,纵使仍深陷泥沼我也忍不住心怀畅意。差人报了绾织楼做上两套侍卫服,也在偏殿挪腾了间守夜的屋子毗邻,末了下一道冠冕堂皇的口谕,横行在听荷池的红衣园侍,则升任做了右护法的近身侍卫。
当然这种口谕私心昭昭,凤尧内力被封,只至多比普通侍从多出些可怖蛮力,我一方面是出于相思疾苦,另一方面则顾虑到若常去听荷池,反而会惹人起疑下手,不如就放他在身边,旁人就算有心,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几日后,凤侍卫颀长挺拔,负剑进殿之时如一尾苍劲修竹,我在椅子上干咳了两声,翻书道:“来了,谢恩免罢。”
凤尧啪地一声将剑敲在桌案上,斥道:“多此一举,惹人怀疑!”
我放下书,站起身把他稍稍拉过来,凑近道:“那你为何还来了……”
“总比你整日出没院中,被人发现陷害要好!”
“掌门为云华思虑,云华感激涕零。”我不动声色地圈过他的腰,言毕就要低头亲上去,对面那人一脸扭曲,一截锃亮威武的宝剑剑柄顿时抵上了胸口。
“云华,”凤尧寒声道,“你似乎还未睡得清醒。”
我规矩地收回手,满心哀怨戚凄。哎,我家掌门真是个面子大如天的闷嘴葫芦,还道他能如何放松自如了,结果依旧铁打的脑筋木讷的脾性。敢情那日是瞧我憋得慌,一时心软才答应下来,这会子该补的都补上了,他便立马将那页揭过去闭口不提,权当选择性失忆。
“掌门训诫,云华自当谨遵,只是总有疑虑要面见掌门解惑,听荷池不便,所以才下调任之令。”
凤尧一脸不信,问道:“若是些荒谬问题,不问也罢。”
那些问题,便是问了,你也不会老实回答啊。我正色着:“云华不敢,只是那日向掌门提过的,想知道伯夷现在身在何处,又如何寻觅。事与那鬼谷主有所关联,伯夷之词,或许能让局面豁然开朗。”
凤尧思索片刻:“伯夷离开直阳宫已久,据我所知,他与师兄居于大隐山,以培植草药育养毒物消遣度日。只是大隐山距离此处极远,你想在献祭之前寻到他,恐怕会有艰难。”
“再是艰难,也要把罩阳神功夺回。”我道,“魔头心思深重,多半不会放行你我一同离谷。若我得准外出不神谷,恳请掌门切记不要走出护法殿,只这一件务必答应于我,静待消息,等云华归来。”
“……我再不信你这些延缓之词,上次之事,我还未曾忘记!”
雪夜不告而别,我有前科,也难怪他不肯释怀。
“只要掌门还在此处,即使是折了腿瞎了眼,爬也要爬回来。”我低下头望向他,笑道,“这回再是食言,老天也要看不过眼,不消掌门惩戒我,自会有雷公电母来收去做做云宫守卫。”
凤尧紧皱过眉:“好端端赌什么咒,男子汉大丈夫,有秉正言行作表,旁人信服,自无猜疑。”
虽然我有时的确言行不一,不过用言行作表还不简单,我捧过他的脸,偷着空挡就在嘴唇上亲了一记以示忠心。当然,这种色胆包天的行径多半是要惹他发怒,我在心中做足准备,远门之前骂两声,也算是个念想嘛。
不过出乎意料的,凤尧只尴尬地擦了擦嘴角,把视线避让了开去:“罢了,你就是如此……”
***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一切顺水推舟,功成之际亦近在眼前,外殿里却好死不活地传来一串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凤尧耳力不差,紧急间极快地推开我站了起来,我心中泣血无声,拿了桌上的书籍捏在手中佯装公务,下腹的燥火源源不断地直冒上头顶。
刚刚分开,那名该被马踢的不速之客就进来了。原来是个端盘子的侍从,搁着盅泛热气的银耳莲子羹,白瓷汤匙还摆了一对:“右护法,小的给您送茶点来了,天热,需得吃点清凉的败败火气。”
我的火气,的确都被这些破坏之徒消磨光了。我看了看凤尧,那人与我对视一眼,眼底之意已然确切明白。
凤尧把手中长剑一抽,刀锋雪亮地往前一指,吓得那侍从咣当就摔了碗盘。
“右护法,这侍卫凶悍戾气,您留不得啊!”
我扶过前额,只见凤尧已经忍无可忍,走上前去拿脚就踢,那侍从凌空后翻,一错身快速避让开,身法使得利落老道。
“哼,既已入戏,为何不再演得精深些?”凤尧冷笑着,“轻功可是退步了?老妖怪。”
未及片刻就被拆穿,对面“侍从”倒不羞臊,他手臂施力,身上的部分皮肤便起了褶皱,拂袖揭过,当即露出一张颇为欠揍的熟悉脸孔。伯夷老儿把假面丢到一边,不痛不痒地戏谑说道:“亏我全副武装,做了一套新鲜人皮出来,你们师徒二人真真没一个有意趣的。”
还意趣,我方才的确正意趣,你挑别的时辰现身会死么?犹记得这老妖怪上回易容,是扮成那害人不浅的花匠老头,若说我那时经验不足,被他坑骗了去是自己蠢笨,这回再被诓惑,那也太没有智力水准了。况且骗得过我也骗不过凤尧,知根知底,伯夷的易容术简直如同多穿了件嫩皮外衣。
“前辈来此,想必是知晓裂天池献祭一事,特意前来相助。”老妖怪不请自来,倒省下许多时间周折,的确是个及时的帮手。
“献祭固然紧迫,不过我偷入此地,倒是想来瞧瞧凤鸟这新任侍卫履职如何。”伯夷老儿挽起袖口,笑得一脸狡诈,“没想到右护法果然阔绰,早早地就论功行赏了,我在外面闻到的骄火味,可让这日头都春色不少。”
我早猜到他是故意破坏打趣,汤匙都摆上一对了还能正经?不过我脸皮厚,面上仍旧端正不提,倒是凤尧怎可能忍得下去,骂了一句胡言乱语,气急败坏地就横劈了一剑。伯夷老儿略一伸手,食指轻松弹去,那柄长剑则斜飞了出去,插到墙壁上的时候还在嗡声震动。
“内力封锁?”伯夷老儿啧啧摇头,“凤鸟啊凤鸟,为何我每见你一回,你都比以往更是不济,好不容易养回去的功力,这是又要作罢了?”
这老妖怪,根本就是在戳中凤尧痛处,我家掌门一向风光,多年来鲜少败绩,誓以将直阳宫发扬光大为己任。奈何因了种种拖累,他或舍弃或被迫地削减功力,如今更是狼狈得只剩剑招可使,伯夷出言嘲笑他,凤尧怎可能忍气吞声,立时反掌成爪,出手凶狠地袭击了上去。老妖怪虽然吊儿郎当,但武力绝非孱弱,右手一抬掌心就聚起雄厚真气,我眼皮一跳,翻桌一跃把凤尧快速揽了开去,另一只手绕过伯夷腕臂,将攻击之力阻碍拦下:“前辈好内力,只是掌门身中锁神蛊,今日恐怕不能尽兴。”
伯夷朗声一笑,将手收了回去:“自是知道凤鸟中蛊,难得机会,怎能不好好欺负一回以解恶气?倒是小徒孙也太沉不住气,你家掌门皮糙肉厚的,还怕我把他碰坏了不成?”
皮糙肉厚的不定是谁吧。我斜了他一眼,这一把年纪的老不尊,要不是还有要事问他,我也很想拿剑砍他两下。
“你来此处总有目的!”凤尧被我拦在身后,索性提高了嗓门,“少拐弯抹角,痛快道来便是!”
伯夷懒懒地甩了两下拂尘:“叽叽喳喳的,听着就不爽快。罢了,也不耍弄你们师徒俩,凤鸟这一身糟烂内力打一进门就瞧着不痛快,我先把那条蛊虫弄死了再说话。”
我有些惊喜:“前辈可解锁神蛊?”
“哼,这等三九流的小把戏,在我眼里可不够看的。”老妖怪把袖子卷起,腰封里一掏就匀出了一排银针,他气定神闲,颇自保地指使我道,“小徒孙,去给凤鸟上衣扒了。”
我咯噔一声,这差事可有些危险啊,虽然平日里早就解了不知多少回的衣带,但如今旁人在场,那人不劈了我才怪。我转过头,既觉得悲运又感到心痒,只正经着神色先探头了一句:“掌门……”
凤尧的脸色红白交替,瞪着我厉声怒喝:“你敢!”
伯夷等得烦了,一把银针抓在手里直用脚底敲地板:“赶紧着啊,我这混进来不容易,一会儿还得回厨房掌火呢。”
我听罢二话不说,一矮身就把面前人拦腰抱了起来。
“仰赖前辈。”
“唔,去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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