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灿大梦当好

　　说来我真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四岁那年，隔壁人家长我一岁的小哥哥天天清晨去我们两家中间的一棵梨树下撒尿，我们一同去附近湖里捞死鱼。大约是那水太臭，投进去的鱼儿都命不久矣。我在岸上抱着他的腿，他将半个身子伸出水面去。他便成了我心中英勇无畏的象征。现在想来多来是因为我当年抱得牢，不然他早就变成一尾死鱼了吧。

　　而后我们常常比大小，我说一他就会说二，我就说三，那时我以为一百是很大的数目了，可是小哥哥总笑说我是你的两倍，我说一百一，他仍说我是你的两倍，永远比你大。那时候我大约是因为年幼未见过世面，还不知两倍是个什么东西，但猜想一定是个天文数字，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虽有不服，却是颇感神秘，觉得小哥哥真真博学。

　　这倒也罢了，倒是后来天真无忌，我竟然写了封情书给那位小哥哥。就写在手帕上，想将我那帕子交给他，其上只有一笔一划三个字“我爱你”。坏就坏在这事被娘亲发现了，大约我年纪虽小，力道却是不错的，有书圣王羲之入木三分之功，墨汁透过帕子印到了铺在下面的羊毛毡上，清晰可辨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我爱你”。娘亲罚我跪下，小小年纪，成何体统。当时我倒是很有主意，急忙大哭，说娘亲，孩儿不敢了，只是万求您不要告诉爹爹。爹爹是个从前的秀才，如今做了个教书先生。他向来严厉，我是最怕他的。娘亲答应了。哪知那么多年后，此事依旧成为笑柄。

　　那位小哥哥，后来长大了些便不屑与我这女孩儿成天一处玩了。再长大些，便听得他寻了一个漂亮老婆，我却不识。

　　这些往事，不提也罢。

　　等到我将要及荓那年，一日我与一个姑娘一同上街，买了点糖葫芦正在闲逛，路上遇到两个公子小哥。一个秀美瘦削，青玉色的袍子，衬得他格外玉树临风。另一个高大些枣红袍子看着有些吊儿郎两个大眼睛水汪汪总感觉是些坏水。两个人手挽手正在一一处大门前徘徊，青玉色的人儿说“辰兄，你先请进”，枣红色的煞是有礼，非是做了一个抱拳的恭敬动作说“登兄还是你先请吧”。青玉的人儿说“辰兄，你长我半岁，晚辈自然该随后。”枣红色的人儿说“哪里了，兄台与我是同年入的学，何必分长幼，何况辰兄风流倜傥，自当首当其冲，莫要谦让“我们看那两人让得有理有据，连大门上那三个“怡红院”的字都想下来掺和一下，两位兄台就不嫌累就替我站站当招牌吧。连进个门都要让这么半天，我们就琢磨这院子里该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吧，或许还吃人。我们俩觉得他们真真可惜了，就在一边吃着糖葫芦等着看着谁要赢。

　　青玉色的大约是注意到了这边有一对黄毛丫头，突然他示意那个枣红的一同向我们走来。枣红的落落大方地开口“在下谭永辰，可问姑娘芳名？”我心中大惊，原来是县太爷的小儿子。听闻他博闻强识，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我觉得吧，传闻有些夸张了，比起旁边那个秀色可餐的青玉青年还是皮相差了点。“小女名唤妍珠”我身边的姑娘娇滴滴地开口了。原来他是问她的。“原来是妍珠姑娘，在下宋登远” 那个青玉袍的也趁机介绍自己。我一向懒得说话，能不说就尽量省点力气，三人都说了自己叫啥我不说也不好罢，于是姗姗开了口“我叫田草”哪知这两位兄台看着妍珠的眼神都直直的痴痴的，仿佛失了魂一般，妍珠也羞涩地低着头，根本无人听到我这句独白嘛~~我愤愤地又咬了两口糖葫芦，这时那两个人才浅浅看了我一眼，不如说蜻蜓点水般扫过。

　　话说妍珠确实长得漂亮可爱，我都忍不住喜欢常年和她厮混在一处，她舞跳得也不错，只不过数学确实差了点，每每我给她讲鸡兔关在一处，一共多少头，一共多少脚，倒是猜猜几只兔来几只鸡，她从来答不出，我就很耐心地讲，你看看你假设这么多头都是鸡，那么一共该多少脚呢，现在数出来的脚多出来的就是兔的啦，一个兔子比一只鸡多两只脚啦……她可爱的脸蛋仍是毫无反应的样子，眨眨眼，小心翼翼地来句“再讲一遍？”大约是怕我这老师失去耐心，我讲了多次，最终还是成功地放弃了。

　　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踏破她家门槛了，我常常听妍珠爹爹说这次换了个新门槛，花了几十文银子，不知这次的门槛质量如何？我家门槛却还是完好如初,不用爹爹花钱请人来修。妍珠至今未嫁出去，倒是她没相中一个，大约这两公子也打算加入提亲队伍了吧。哼哼，妍珠这孩子成天和我一处混，她连如何一眼就能挑出没有虫子的糖葫芦也是我教的，我最懂了，她有大志，等来年选进宫，可是要当未来的娘娘啊，你们这些小虫子小尾巴，她才不放在心上。只不过，她倒是懂事，从不面上露出些许傲慢神色，对来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以礼相待。

　　这两位公子，此后果然巴巴地来了。

　　一日我正和他们两个吃丸子，其实有妍珠这么个美人胚子做朋友也是很不错的，常常有些人请我吃饭，想知道些她喜欢什么呀之类的，好去讨好，如若不请我吃饭，我约略说不知道，大概啥都喜欢，如果人家都请我吃大餐了，我也就不好意思了，耐心地絮叨一下她不喜欢甜点，喜欢酸的，喜欢韭菜盒子，其实啦是我嗜酸，妍珠才不喜欢，这些人便弄了三角酸膏，酸梅，上好的酸酸白菜去送她，她都会转送给我的。所以我估计今日这两人也来请我吃丸子，大约是想从我这里探听些消息。青玉袍儿说“辰兄他……”我一边大口往嘴里塞丸子一边看辰兄羞赧的样子，想何必呢？喜欢妍珠的人多了去了，这是又一个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情种，“他喜欢你，不知姑娘意下如何？”我差点被丸子噎死……咳咳，千万不要在我刚准备咽下一个丸子的时候说这种话啦，会出人命的。

　　后来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不过是因为追妍珠而不得，凑合一下罢了，这一凑合却是六年。此乃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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