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陪你走到生命尽头

　　唐爵从小饭馆出来以后脸色一直很不好看，他第一次在现实面前感到了自己的无力，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没有人可以勉强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云络有一天会成为自己的猎物，也没有料到有一天叶凌夙会成为别人眼中自己最大的软肋。他在这一行混得久了，也知道退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原本还抱有即使退出不得也要保持双方平和的局面，可今天老人的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一条两全的路可以走，而他一直怀疑的事情也有可能是真的，他们并不是一个个单打独斗的个体，很可能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们一个个都连接起来，而他们不过是别人手上的提线木偶。
　　这么想着，唐爵的情绪显得更加烦躁了，当独属于叶凌夙的手机铃声响起时，唐爵深吸了两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恶气，才拿出手机来看。叶凌夙发给了唐爵一段视频，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叶凌夙素来比较喜欢打电话，连短信都发得不多。唐爵满心疑惑地点开视频，随后眼睛蓦地瞪大。画面里叶凌夙被人捆了双手双脚扔在地上，双目紧闭，脸颊旁边还放着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子。视频主要对着叶凌夙拍摄，没有拍到周围的环境，唐爵完全无法叶凌夙的所在地进行揣测。
　　这时，唐爵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唐爵想也不想就接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怎么样，视频收到了吗？”
　　唐爵情急之下居然想不起那是谁的声音，只能想办法拖延住时间：“收到是收到了，可我怎么确定叶凌夙在你的手里？”
　　对方轻声嗤笑了一下：“难道你想让我在叶凌夙身上添点伤，让他惨叫两声，你才能相信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吗？”
　　唐爵我手机的手紧了紧：“我信你，你不要动他。说吧，什么事？”
　　“我哥哥被人害死了，我要那个人偿命。”即使隔着电话，唐爵也能感受到他的恨意。
　　“你哥哥是谁？”唐爵疑惑地皱着眉，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思索绑架者会不会在这附近，叶凌夙常去的地方有哪些。
　　“你忘了吗？他叫纪启维。”
　　唐爵心里一动，他和纪启维曾经因为接受了同一个猎物而有过一面之缘，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唐爵几乎已经将之掩埋在记忆的尘埃里：“你是纪启扬？纪启维是你的哥哥？”
　　纪启扬冷冷一笑：“不错，你这个害死我哥哥的凶手没有想到吧。”
　　“我没有害过你哥哥，开枪的是警方。”唐爵咬着牙。
　　纪启扬慢慢的踱步：“我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不过我想你的小情人应该等不了吧，你应该记得我在他的脸旁边放了一个小盒子，只要我按了开关，三分钟以后就会爆炸，威力不会太大，最多就是把他的脸炸花了而已，听说他以前整过容，不知道这次他能不能再整容成功？”
　　唐爵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紧张得快要蹦出来的心跳，他大声呵斥：“你不要乱来，我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你千万不要乱来！”路过的行人看见这个高大的那人抓着手机，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对着手机又是吼又是叫，眼睛憋得发红，纷纷以为他疯了。
　　纪启扬轻轻笑，似乎对他这种陷入慌乱的状态感到很满意：“好啊，你倒说说看。”
　　“你先答应我别伤害他，他对你和对待弟弟一样，你不能伤害他。”
　　纪启扬沉默了一会儿：“好，你说，如果你能让我相信你，我就不会伤害她。”
　　唐爵深吸了一口气：“当年我和你哥哥接受了不同的订单，但猎物是同一个人，我们在实地考察时偶然遇见，简单聊了两句，之后就没见过了。大约是必然的，我们选在了同一天行动，那次我选择了远程狙击，你哥哥选择了从正面突破，但是不知道那天消息怎么走漏了，在你哥哥动手的时候，被狙击手打中，警方迅速将现场包围，我意识到这可能是个陷阱，就匆匆离开了，离开的时候看见警方的狙击手从对面大厦的顶楼下来。”
　　纪启维扮作侍应生给猎物开门，准备动手，枪响，纪启维倒下，警察包围上来，疏散围观群众，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根本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是吗？这六年来我想尽办法调查这件事，想尽办法要把你找出来，一切证据都表明，除了你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哥哥的行动计划，即便是警方的人开的枪，但出卖我哥哥的人一定是你，要不然你怎么解释为什么你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你怎么解释以你的水平为什么没能发现就藏在对面的狙击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警方盘查得不严，似乎认定了只有你哥哥一个人。那天因为一些原因我并没有能拿出我的装备，我凭肉眼怎么可能发现得了一个没有暴露行踪的职业狙击手？”唐爵竭尽全力地回想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去杀人的，你告诉我你没有拿装备！我看你是不想管叶凌夙的死活了，那好啊，我就让他试试那个小炸弹的威力。”纪启扬冷笑连连，眸子里的冷光一闪而逝。
　　“我说的是真的，我不会那叶凌夙的安全和你开玩笑的，”对方是纪启扬，相信他已经完全了解叶凌夙对自己的重要性，唐爵没想隐瞒，也没法隐瞒自己对叶凌夙的关心，双眼通红，像是被逼急了的野兽，“那天我刚到楼顶没多久，就有人也到了楼顶，我既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杀人，也不可能杀死无辜的人灭口，想要重新换狙击地也来不及了，我就决定离开，准备等下一次机会，没料到那个时候你哥哥已经出了意外。”
　　六年前的那天是个晴朗的日子，刚刚冬去春来的时分，绝大多数的人们还穿着厚厚的大衣，少年穿着件姜黄色的大衣，大大的衣领竖起来，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彼时，那双眼睛里蒙着层薄薄的忧伤和疲惫。唐爵停止了打开箱子上凤凰状的锁的动作，满不在乎的将箱子提起来准备下楼。哪知道少年叫住了他，问他箱子里装了什么，是不是小提琴，自己否认了，看少年一副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不知道是走好，还是不走好。少年也不管他是不是还在那里，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烦恼。多年后的今天，自己已经不记得那少年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那天像被试了定身术一般，也不知道要走，就站在楼顶边缘，吹着风，直到事件发生后，才幡然转醒，匆匆告别离开。少年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眼睛，现在想来，那眼睛竟和叶凌夙是那么地相似，那少年也和叶凌夙一般对自己箱子上那醒目的凤凰样式的锁表示了好奇，这般想来，唐爵忽然觉得那个少年和可能就是叶凌夙。
　　“你这种说辞骗骗小朋友还差不多，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还是等着看看你的小情人变成什么样吧，Ｋ。”纪启扬冷冷地笑。
　　“求你不要伤害他，不关他的事。你既然早就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为什么要把叶凌夙牵扯进去？”唐爵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奔走，一路上撞到了无数个人，引来谩骂声一片，但他毫无所觉。
　　“我以为你会因为在乎他的安危对我说实话，现在看来，他在你心里的分量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对他留情了，真是个可怜的人啊。Ｋ，不要以为我会放过你，我一定会为我哥哥报仇的，你等着付出代价吧。记住，不要试图杀了我，我既然敢和你摊牌，就不怕你的那些伎俩。”说着，纪启扬挂断了电话。
　　唐爵对着电话疯狂地嘶吼，回应他的不过是单调的嘟嘟声。他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那么狼狈、那么害怕，再将电话回拨过去的时候，纪启扬的手机已经关机。唐爵又颤抖着手拨打叶凌夙的电话，一遍遍又一遍遍，总是没有人接听。
　　唐爵感到自己的心冰凉冰凉的，他从未如此害怕过，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职业，他感觉肺部的空气在一点点流逝出去，心疼得几乎窒息，此时，他完全失去了职业本身给他带来的过人的寻人能力和追踪技巧该如何使用，他第一次觉得茫然，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将自己谴责了无数遍，他恨不得世界上从未有过自己的存在，那样就不会给他爱的那个人带来灾难。
　　唐爵就那么愣愣地僵在那里，直到手机响了很多声后才反应过来，他看见手机上显示的叶凌夙的名字，颤颤巍巍地接了电话，生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散了这场美梦。
　　叶凌夙的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小奶音，乖乖的很招人疼：“爵爷，我因为工作上的事到公司来了，可是喝了杯饮料之后就有点困，结果睡了好长时间，手机不知道怎么就调成了静音，所以才没有听到你的电话。你打那么多电话给我是什么事啊？”
　　唐爵从来没觉得叶凌夙的声音有那么地动听，激动之下居然落了两颗泪，赶紧摸了一把脸：“你怎么样，没事吧？”
　　叶凌夙有些奇怪：“我能有什么事，睡饱觉精神好着呢，就是你声音怎么有点怪怪的？”
　　唐爵彻底松了口气，不明白纪启扬在搞什么鬼，也没法问叶凌夙，只是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那我去公司接你。”
　　叶凌夙看看时间并不算晚，想要拒绝的，又觉得唐爵有些怪怪的，还是答应道：“好啊，我们顺便可以去公司后面的巷子里吃小吃。”
　　叶凌夙刚挂断了了电话，纪启扬的电话就又打到了唐爵那里，纪启扬的声音冷淡而充满嘲讽：“你以为我会和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一样吗？我不会伤害叶凌夙的，我不过是在叶凌夙的果汁里加了半片安眠药，等录音室没人的时候绑了他的手脚拍段视频，再把他手机调成静音而已。我会找到你找到实质的证据证明你的罪过，将你绳之于法，为我哥哥报仇，绝对不会让你逍遥法外的。”
　　唐爵深深吸了口气：“谢谢你，并且，我真的没有欺骗你。”

　　当唐爵和叶凌夙并肩走在小吃街上的时候，看着叶凌夙见到美食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叶凌夙鼓着腮帮子像小松鼠似的嚼着食物，唐爵的心中无比庆幸，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将他的心捧上云端，幸亏纪启扬只是利用了叶凌夙一下，幸亏叶凌夙安然无恙。可万一还有下一次呢，那时叶凌夙还会不会这么幸运，自己能不能保护得了他？唐爵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些问题都不确定，也都没把握。而云络那件事该怎么处理，唐爵还没有任何头绪。
　　叶凌夙见唐爵一副愁肠百结的样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在唐爵为了叶凌夙的事几乎发狂的时候，云络正气势汹汹地往一间外部低调、内部奢华的法式餐厅的包间内冲。
　　尹正东放下刀叉，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挑了挑眉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昂首挺胸的云络，淡淡一笑：“你是怎么说服我的两个保镖就这么把你放进来的？”
　　云络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物体“啪”地一下拍在桌上：“用这个防狼器，一人一下，他们就安静地睡觉了，网上买的，没想到还真好用。”
　　尹正东似乎对自己重金培养的保镖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决掉很感兴趣，面上居然还露出点淡淡的看不出真假的笑容：“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喜欢出人意料之外啊。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云络相当地开门见山道：“我知道是您的人雇了杀手想要给我一个惊喜，之所以选择Ｋ，是因为他最擅长的是制造意外和自杀的假象，最近相信没有什么人会比我更倒霉，名声比我更差的了，这时候如果我自杀，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当然，我是死是活您想必也不是很关心，而您想得到的大约也没有什么人能阻止您得到。”
　　尹正东抿了一口酒：“你既然知道这些，来找我还有什么意义吗？”
　　云络靠在椅背上，摊摊手：“我能知道这些事，我能走到您的面前，就说明我不会一点准备也没有。我知道您想要的是尹老先生留给我的１％的悦盛集团的股份，我可以自愿放弃这些股份的继承权，以换取您高抬贵手，让我还像以前那样过自己的生活，与尹家井水不犯河水，难道不可以吗？”１％听起来似乎是个小数字，但悦盛集团１％的股份则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目，尹正东未必会把它放在眼里，但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个人要分走原本属于他的一份东西，这是任何一位掌权者都不愿看到的事情。
　　尹正东哈哈一笑：“如果世界上没有你这个人，这些股份的法律问题也不难解决，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提议，留下你这个隐患呢？”悦盛集团在很早以前也涉及过□□方面的生意，后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时间的推移，渐渐从这些生意中退了出来，但集团中的个别老人还保留了一些江湖习气，尹正东认为云络的事属于家事，就没有让公司里的人去办，而是找了当年和自己父亲一起打江山，对当年的事有一些了解的叔辈去做，哪知那老人对云络的太婆婆有误解，又江湖习气未消，居然想了这么个一了百了的主意来。尹正东知道父亲对云络是疼爱的，定是不愿看到这个女孩死于非命，一方面出于对父亲的敬重，另一方面出于对血肉亲情的一些顾惜，尹正东也不赞成老人的做法，已经让老人在未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之前将之妥善解决好，没想到这时候云络居然找上门来，他不由地起了逗逗这个女孩的心思。
　　不知道尹正东真实想法的云络绷着脸，又努力做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她在尹正东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前实在是显得稚嫩，气势是装不出来的，差别就在那里放着：“我知道您是一位好父亲，不知道让尹霆翔知道他的父亲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会作何感想？尹家和蒋家在商场上竞争了数十年，各有胜负，不知道蒋家会不会对尹家的家族秘闻感兴趣？要是我哪天不小心遇到点意外，他们都会在第一时间得到点有趣的消息。我知道这样的问题最多给您造成点小困扰，不过总比悄无声息地消失来得好。”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尹正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只是在提醒您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您是一个好父亲，您既不阻止尹霆翔进入娱乐圈，也不阻止他娶仅仅出身于普通知识分子家庭的阮云菁，说明您尊重您的孩子，也注重自己在孩子心目中的形象，您应该不希望自己多年来树立的形象因为我这么一个小人物而毁于一旦吧，再说了，我这样的小人物又怎么敢违背和尹家的约定呢？”
　　“你现在甚至敢试图改变我的决定不是吗？”
　　“蝼蚁尚且有求生的欲望，更何况我是个人呢？”
　　尹正东点点头：“那好，我会让律师找你办手续的。”
　　“您这算是答应我的条件了吗？”云络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希望你遵守你的承诺，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和尹家有血缘关系。”
　　云络起身，浅浅地鞠了一个躬：“我会谨遵我的承诺的，那么，我就恭候悦盛集团的律师的到来了。”说完，也不等尹正东回应，就不疾不徐地往门外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沾湿。
　　“等一下。”尹正东突然扬声道。
　　云络猝不及防下停住脚步，身子一歪，差点栽倒，艰难地找回平衡，回头问尹正东：“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身上的确有我们尹家人的影子，虽然你选择的方法并不是最合适的，可你让我看到了你的勇气。我希望你好好生活，一直都是，雇佣Ｋ的事情是手下在办事时出现的差错，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让他整改了。”尹正东的笑容中有些和尹老先生相似的慈祥。
　　云络眨眨眼，有些迷惑：“您什么意思？是说我今天来这里其实是多此一举？”
　　“股份不能给你，尹家不会认你，这是不会改变的。但我不反对你和尹家的人做朋友，你现在不就已经是云菁的朋友了吗，以后也可以和霆翔做朋友，也可以来找我喝喝茶，找我夫人聊聊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这把年纪还和你这样的小女孩过不去，就太没风度了。”尹正东笑呵呵的，和不久之前淡漠的样子判若两人。
　　云络摸摸鼻子，再摸摸鼻子，有点搞不清这到底算是什么状况：“我对尹家绝对没有觊觎之心，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可您是什么意思，这和我了解到的状况有点不一样。”
　　“我要维护家族的利益，但我也有容人之心，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云络云里雾里地点点头：“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您让我先回去冷静冷静。”说着抓着头发就摇摇晃晃往外走，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她喝酒了。
　　“等一下。”尹正东又叫住了她。
　　云络简直快哭了，她费尽全力维护的淡定从容的形象被彻底破坏了不说，连撒娇耍无赖的架势都要被逼出来了：“您还有什么事，能不能一次说完，我不禁吓的。”
　　“把你那防狼器留下来，我回去要问问他们是怎么选拔保镖的，被女孩子用这么个小东西电一下就全倒了。”尹正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云络笑嘻嘻地将防狼器往尹正东面前一放：“那您带回去慢慢研究啊，如果还有需要我再给您买。”说完，双手堵着耳朵，低着头跑到门边上，开了门就出去了，她实在不想再听到尹正东的“等一下”了。

　　和叶凌夙吃够了小吃的唐爵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一个电话，老人的声音通过有些断断续续的电波传来：“关于云络的订单取消了，雇主表示不需要这项服务了，倒是如了你的心愿了。不过，你想退出的事情得延后了，别动歪脑筋，否则会让你后悔的。”
　　唐爵原本就知道退出离开的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听老人这么一说他倒也没有觉得意外，只要云络的订单不需要再进行下去就可以了，也算是了断了他的一件心事，因而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叶凌夙很奇怪，这个电话接得可真简洁：“没什么事吧？”
　　“至少没什么坏事。”唐爵揉着叶凌夙的头发笑了，透着点轻松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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